书名:逢场唱戏[京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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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哥……刚才被蒙住眼的感觉怎么样?”傅晨刻意压低的嗓音像是诱人的鸦片。

    柳砚书镜片下的眼角微微泛红:“什么都看不见。”

    看不见大千世界,更看不见你。

    领带被重新覆上面颊。柳砚书有一瞬间的不安,被傅晨用吻抚慰下来。

    “唔……”

    柳砚书的脸一路红到脖子,粉嫩的耳尖简直娇艳欲滴。

    进入的时候,他漆黑一片的眼前绽开五彩光华。傅晨的手指在他蝴蝶骨游走,口中轻声低唤:“师哥,师哥……”

    像是在一遍遍确认眼前人的存在。他被自己弄丢了十年,这一次可要好好护在心口。

    外面有学生在放风筝。少年握着线轴逆风奔跑,一抽一放之间,纸鸢被线牵着直上云霄。奔跑的脚步逐渐慢下来,空中的风筝也摇摇欲坠。随着脚步的加快,风筝穿梭在云层中被春风越顶越高,骨架上绑的竹笛也发出尖锐的哨响。线轴被风筝拉扯着极速旋转,最终连最后一寸线也耗尽,线头没能绑紧,风筝从少年的掌控中挣脱而出。

    “啊——”柳砚书在风筝失控时释放。

    车窗外是春色满园,车内亦是春光旖旎好风景。

    ☆、未圆之愿

    两天的短暂假期转瞬即逝,柳砚书和傅晨又立马投入新的工作中。

    两人起了个大早,先去院里开全国巡演动员会。这次出差的只有《梅花簪》剧组,大都是二团三团的年轻人,会议室里的气氛还算是轻松愉快。

    到了时间,朱团长和李嘉乐开始按着演职员表点到。先是两位主演,再是饰演德亲王的宋千峰,然后轮到许霖铃。

    李嘉乐抱着文件夹又问一遍:“丫鬟小翠到了没有?许霖铃?”

    无人应答。众人都噤了声,会议室内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柳砚书兀自惊奇,她平常极少有迟到的时候。

    李嘉乐又接着点下去,直到把乐队成员都点完了,许霖铃才姗姗来迟。

    她看起来是一路小跑进会议室的,推门进来的时候还有些喘,特别不好意思的小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大家我迟到了……路上有点堵。”

    朱团长极讲究这些面上的规矩,严厉斥责:“员工宿舍就在这后头怎么还能堵车?不要给迟到找借口!”

    李嘉乐侧过身子小声替她解释:“她上个礼拜搬出去住了,我给批的条。”

    朱团长面上有点挂不住:“那也不能迟到!知道住得远就该早作准备!”

    许霖铃都快把头埋进胸前:“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眼见朱团长还要接着数落,李嘉乐赶紧朝许霖铃招了招手:“坐下吧,咱们正式开始会议内容。”

    会上介绍了巡演路线以及行程安排,由沪市北上至辽东,再一路南下到羊城。一路上边演边改,听取各方观众意见,最终将经过一个月打磨的最终成果推送上去,冲击各大奖项。

    全剧组的压力都不小,第一天开完会第二天就要出发,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散了会,宋千峰回宿舍整理行李,沈幽明不用出差,在一旁看着。

    沈幽明趴在椅背,手臂撑着下巴提醒道:“北方现在还挺冷的,你带几件厚外套。”

    “哦。”宋千峰转身又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带棉的夹克衫,叠好放进行李箱。

    沈幽明又腾出一只手,指了指厕所的方向:“还有毛巾牙刷牙膏,酒店里的不干净,也都带上。”

    “嗯。”

    “以防万一,把那个药箱也带上吧,里头都是常用药……”

    原本有些空的行李箱被沈幽明这么一指挥立马变得鼓鼓囊囊,差点都合不上。最后还得他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宋千峰这才能把拉链拉上锁好。

    忙完行李,宋千峰松一口气,又开始担心起窗台上那些小生命。别看他平常面无表情沉默寡言,一米八五的个子杵在那儿跟个冷面门神似的,其实心思细得很,小宿舍收拾得齐齐整整,窗台上还养了一排多肉。绿油油胖乎乎,小小的花盆排排站,光是看着心情都柔软起来。

    “这次得出去挺久,它们就劳你照顾了。”

    多肉这种植物好养活得很,浇水也不用太勤快,搁在通风的地方自个儿就能茁壮成长。沈幽明帮着照顾惯了,点头应道:“放心吧,保证给你照顾得妥妥贴贴的!没准等你下个月回来都开花了。”

    宋千峰抿起嘴角,淡淡的笑:“好,等我回来。”

    同样是收拾行李,柳砚书和傅晨就快速很多。第一次跟师哥出差,傅晨原本还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带什么。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柳砚书就已经把两人的行李都整理完毕。衣服杂物该折的折该卷的卷,一点儿空间都没浪费,刚好塞得严丝合缝。其熟练程度令傅晨有点咋舌。

    柳砚书把两个行李箱推到门边放好,直起腰拍了拍手掌并不存在的灰尘:“行了。”

    傅晨愣在原地:“师哥,你才是田螺姑娘吧?”

    柳砚书看了看表:“时间还够,陪我去一趟金陵墓园。”

    清明节估计得在外地度过,他只能提前去祭扫。

    墓园在郊外,开车还得一段时间。柳砚书坐在副驾驶看窗外小雨淅沥,心情也跟着沉静下来。

    扫墓这事儿对傅晨来说有点陌生。他生于沪市,父母的先人都不在身边,清明节都是糊弄着过去了。柳家重传统,对祭祖更是讲究,礼仪流程用具都有严格要求。车子后备箱里备了两套香烛纸钱还有白菊和纸球,原本柳砚书还想买两挂鞭炮,后来想起最近墓园搞净化蓝天行动,这才作罢。

    傅晨忽然问:“你说给先人们烧的那些纸钱,他们在底下都能收到么?”

    柳砚书转回头:“严格来讲,我是无神论者。”

    傅晨轻笑:“可是你却比谁都重视这事儿。”

    柳砚书也跟着笑起来:“我们都知道,人死之后都不过一抔黄土,什么灵魂转世什么在天之灵,都是自欺欺人。不过是给心灵一点慰藉,找个能缅怀先人寄托哀思的由头。”

    傅晨不吭声了,柳砚书接着自言自语:“每年来祭扫,为的不是长眠的先人,而是为了苟活于世的我们。”

    不忘来处,莫失归途。

    到了墓地,两人撑着一柄黑色长骨伞来到两座墓碑前。这里是京剧大师柳玉竹与柳翠竹的长眠之所。墓碑前已经有了好几束鲜花,显然是有戏迷们自发来祭奠过了。

    大师的墓碑也很大气,两侧还有两只镇邪的小狮子。黑白照片上的老人朝众生和蔼的笑。

    为祖爷爷秉烛敬香拜祭过后,两人来到太爷爷柳翠竹坟前。傅晨忍不住往石碑上多看了几眼。

    翠竹先生的照片竟然放的是带妆的剧照。傅晨认出来那身行头是《四郎探母》里的杨延辉,烛火练出来的双眼里含着抹不去的怅然。

    浓妆本就盖了相貌,髯口再遮去下半张脸,实在是不好辨认。傅晨好奇,用这样的照片做遗照,真的合适吗?

    柳砚书见状低声解释:“这是怹老人家自己要求的。”

    想必是爱戏爱到了骨子里,才想把自己在戏台上的形象永远留在墓碑上吧?

    傅晨的目光再往下移,看到生卒年月,老先生去世时还不到五十岁。他心里咯噔一下。

    柳派唱腔本来就曲高和寡,需要静下心来才能品出其中真意。可在人心浮躁的那些年,柳派却被打成“靡靡之音”,传统戏是绝对碰不得,就连现代戏也不许唱,一代大师被下/放到乡野。翠竹先生久病无医,含恨而终。

    “病榻前,太爷爷唯一的愿望就是想回家再看一眼自己母亲。可惜……未能如愿。”

    傅晨猜错了,那张照片并不是为了表达怹有多么热爱京戏。只不过是想将生前最大的遗憾刻在墓碑上,带进棺材里,祈盼着在另一个世界能够实现。

    柳砚书长长的叹一声,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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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四月都在全国各地的巡演中度过,到了五月才算告一段落。

    李嘉乐神秘兮兮的把二人拉进会议室,宣布了一个大好消息:“白玉兰的提名,你们俩都入围了!”

    白玉兰奖又称白玉兰戏剧表演艺术奖,是戏曲界极高的荣耀。《梅花簪》这一个选送剧目就能有两位演员同时入围实属不易。

    由于傅晨还属于特邀演员,档案还挂靠在星京,不好填选送院团,沪京干脆趁热打铁,直接把傅晨的档案正式转进了院内。人才自然都是抢着要的,傅晨就这么成了沪京的正式员工。

    柳砚书特意带傅晨去定制了一身能出席正式场合的白西装。起初店员还有些不解:“先生确认要这么浅的颜色?”

    比起其他深色,白色难免显得不够稳重。

    柳砚书笑着签字:“别的颜色都太沉了,不适合他。”

    深色哪里束得住他飞扬跳脱的性子。

    晚会当天,柳砚书穿了一套枪灰色西服,在衣柜里挑挑选选,还是选了那条藏蓝条纹的领带。傅晨不喜欢板板正正的系领带,在衬衫戴了个酒红色领结。

    两人在镜子前整理一番,傅晨突然笑出声:“师哥,我们这么穿……像不像去参加婚礼?”

    “……别胡说。”

    “待会儿……还要走红毯呢。”傅晨在他身后,凑近耳廓低声道。说完还不忘轻轻在耳尖咬一口。

    柳砚书一个激灵,赶紧转回身:“再不出发要迟到了!”

    “好好好,这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