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砚书蹙眉,没想到他还在。李嘉乐凑上去低声解释,他侧着脸点点头。
眼看傅晨走上前,柳砚书一把两人拉到角落里。脸上神情有些苦恼:“你怎么这么……”他本来想说阴魂不散,可又怕语气太重,犹豫几秒。
傅晨只是笑,把手搭上他的肩:“就这么不待见我?”
柳砚书把肩头的手拨开:“你到底想干什么?”
傅晨笑着说:“不干什么啊,想像以前一样跟你亲近而已。”
柳砚书不敢直视他。怕他又像当年一样把他撩得无法自拔之后,再无所谓的告诉他,别当真。
用食指推了推眼镜,柳砚书后退半步:“还是做朋友吧。”
保持普通朋友的距离,不要过分亲近,不要暧昧不清,更不要越过那条线,在各自的安全区里相安无事。
傅晨一听,笑得更开:“好啊。”
那就从朋友做起,一步步攻略,他不着急。
李嘉乐一转头就不见两个主演的身影了,到后台叫人正好撞上柳砚书和傅晨从侧门出来。
“说什么悄悄话呢?”李嘉乐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要开始踩台了。”
“走吧。”两人异口同声,对视一眼。
越过下午彩排不提,转眼到了吃饭时间。李嘉乐领着大家去部队食堂里吃饭。
星城人都口味重,十个菜里有九个放了辣椒。柳砚书端着餐盘在窗口纠结良久,只打了一份清炒白菜和一碗紫菜汤,随意找了个角落坐下。
一个餐盘哐当一声落在他对面。
“怎么还是跟个兔子似的啊。”傅晨大喇喇的坐在桌子另一边,随口道。
柳砚书右眉跳动一下,轻声解释:“吃不太惯。”
傅晨变魔术似的推过来一个不锈钢碗:“就知道会这样,让后厨帮忙做了个番茄炒蛋。”
“……不用这么麻烦的。”
“吃吧吃吧。正好我也想加个菜。”傅晨摆摆手,扒起饭来。他时不时的也会从番茄炒蛋的碗里夹几筷子,动作没有丝毫不自然。
要和傅晨吃一个碗里的菜,柳砚书有点迟疑。可是自己明明刚说过“做朋友”这种话,普通朋友之间……没关系的吧?一直不碰的话,倒是显得自己扭捏了。
柳砚书伸出筷子,夹了一块番茄,慢慢送入口中。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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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便是要梳妆打扮准备上台了。
柳砚书是主演,给分配了单人休息室,没人来打扰,他可以静下心来化妆。
铺完底,打好面红,开始拿起画笔勾眼圈。这一步最要小心,万一勾成个大小眼笑话可就闹大了。柳砚书凑近镜子,一手捏着画笔,一手扒着眼皮,屏住呼吸…………
叩叩叩!突然响起敲门声。
柳砚书被惊得手一抖,眼线斜着就飞出去了。
忍着脾气,柳砚书客气的问:“哪位?”
“师哥是我!”傅晨拧开门把踏进来。
“你……”柳砚书愣住,要说的话全忘在了脑后。
他看见傅晨已经从头到脚打扮妥帖。
头顶上的凤冠光彩夺目,珍珠随着动作一步一颤,身上金丝绣线的蟒袍雍容华贵,云肩上的流苏层层叠叠,玉带镶金嵌银悬在腰间。唇如洛阳牡丹,眉似远山之黛,珠光宝气把他衬得越发艳丽逼人。那种美是有攻击性的,光是轻飘飘望你一眼,就叫人忘了怎么呼吸。
不是什么遗世独立的青莲,更不是田间散落的满天星,他就是人间绝艳富贵花,在众星捧月里灼灼怒放。
柳砚书没见过傅晨穿这身行头。不得不承认,他被惊艳了。
“师哥,你这眼圈画得怎么回事?”傅晨凑上前来。
那张艳丽的脸猛然靠近,柳砚书不由的吞咽一下,不说话。
“来来来,我给你画。”傅晨把他按回椅子上,取了根棉签,挑起他的下巴,一点点细细擦拭,像是对待什么珍稀的艺术品。
两人靠得极近,柳砚书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胸膛里的心脏不安的加速跳动。
画笔的尖头类似毛笔,接触在皮肤上酥酥/痒痒的,柳砚书的心也像被羽毛轻轻搔过,潮红一寸寸爬上耳尖。
“好了。”柳砚书听见傅晨在耳边低声呢喃。
他赶紧站起身,转头去看镜子。傅晨的化妆技术确实很好,两只眼睛不仅画得对称,眼尾也挑得干净利落,显得人精神许多。
“让我帮着换衣服吗?”傅晨放下笔,笑着问。
“不,不用!”柳砚书落荒而逃。
傅晨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勾起嘴角,笑意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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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好戏开演。今天演的是《大登殿》,与前两次演的《武家坡》《算军粮》的剧情是连着的,同属《红鬃烈马》里的折子戏。原本之间还有出《银空山》,可完整的本子现在已经失传,无人再演。
宰相王允篡位夺权,薛平贵借着代战公主的兵力攻破长安,自立为帝。当年的叫花子翻身做了皇帝,自然要把一路上经历的恩怨一一清算。斩杀魏虎,分封苏龙,王宝钏和代战公主为两位皇后各掌后宫与兵权,老岳母送去养老宫颐养天年,王允因宝钏求情赦免死罪,准他回家养老。好人坏人都有了应得的结局,标准的大团圆剧目。
【龙凤阁内把衣换——】
四位武将开路,再是四个太监紧随其后,再跟着马达江海两位丑角儿,薛平贵这才姗姗出场。初登银安大殿,新皇帝摆足了架子。
柳砚书闲庭信步上得堂来,水袖一把抖开再整整齐齐的叠上三叠落在虎口。头顶王帽盔,身着大红蟒,脚踩皂底靴,神情自若,眉目顾盼间全然清贵之气。
严凤鸣也曾说过,柳砚书最适合王帽戏。这小公子的气质,儒雅温润,不卑不亢,放在旧时就是妥妥的“王公贵胄”。
柳砚书向来讲究,哪怕是抖落下来重新叠一次,也不允许水袖有一丝不齐整。因着这毛病还被李老先生批了“身段不干净”,后来硬是练成了一次就抖成型的本事。再抬手捻起一缕黑髯,夹在二指之间缓缓的捋下去,再是正冠端带,潇洒开唱:
【薛平贵也有今一天!马达江海把旨传,你就说孤王驾坐在长安。龙行虎步上金殿……】
柳砚书一撩袍襟,端坐王位:【朝房内宣苏龙快把驾参!】语气中不怒自威,自有种俯视众生的贵气。
等封过苏龙官职,薛平贵再招出王允,要押他去斩。
锣鼓一变,两队侍女急急夹道而出,一声高扬呼喊拦住众人动作:
【刀下留人——】
台下一阵叫好,王宝钏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傅晨:在师哥的心上反复试探疯狂蹦迪~~~
凤冠:冠上饰件以龙凤为主,辅以珍珠宝石镶嵌,极致华丽。
蟒袍:男蟒是帝王将相在正式场合穿的服装。女蟒则是皇后、嫔妃、公主、诰命夫人等贵族女性们最庄重的礼服。
云肩:云肩,也叫披肩,古代置于肩部的装饰织物。
玉带:穿蟒之人物均需腰挂玉带,为一圆形硬带,源于生活中的腰带,但已脱离原型,空悬于腰间,时常要用手扶着。
☆、大登殿
傅晨一上场便赚足了目光,就连在侧幕候着的许霖铃都忍不住视线追着他走。
缓步轻移步步生莲,既有要救人的急切又不失高贵身份的端庄。左手抱着朝笏,右手一抬,水袖在空中划过半圈再由反方向悠悠抛出去,腕子一抖又叠回手中。动作干净又漂亮,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那份大气与生俱来,旁人学也学不会。
王宝钏在皇宫大殿站定,苦苦为父求情,薛平贵拗她不过,下令赦回王允。再把魏虎压去斩首,终于轮到了代战公主出场。
“宣代战公主上殿呐!”
【领旨——】
许霖铃偷偷给自己加了个油,走上舞台。代战公主一身番邦打扮,脚下踩着花盆底,手里拧着帕子,边走边唱:【来在他国用目看,他国我国不一般。大摇大摆上金殿——】
等到了殿上与王宝钏一个对视,代战公主心里开始打鼓。其实许霖铃与傅晨的目光一对上,心里也有些犯怵。
【金殿坐定女天仙,马达江海一声唤,她是何人就对咱言。】招手唤来两位从西凉带来的随从,代战公主问起端坐金殿的那位是谁。
代战公主一口京白,北京腔娇嗔又俏皮,抑扬顿挫的显得比王宝钏跳脱许多。
李嘉乐饰演的马达连忙躬身答话:“她就是咱们大王爷常说的那位王宝钏王娘娘!”
许霖铃点头:“王宝钏王娘娘就是她呀!”接着双手一摊,叹道:“她倒是来到头儿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