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逢场唱戏[京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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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砚书出事了!”

    傅晨脑子里轰的一声,立马从椅子上弹起来,冲出门去。穆凌霄和沈幽明急忙跟上。

    “喂!喂!”糖糖被晾在原地,气得摔了鼠标。

    傅晨冲进来的时候,柳砚书在医务室坐着,校医正捧着他的腿研究。

    “嘶……”柳砚书满头大汗,整个脸都憋得通红,神色极其痛苦。看到傅晨进门,呆了半秒,又强行把痛意忍下去。

    校医取下口罩,说:“估计伤到骨头了,得赶紧送医院。”

    傅晨二话不说,在柳砚书面前背对他蹲下:“上来!”

    这时候哪还管什么冷战,送他去医院就是天下头等大事。

    沈幽明和穆凌霄把柳砚书扶到傅晨背上趴好,四个人一同往校门口奔。

    也许是跑步时颠簸太大,柳砚书闷哼一声。

    戏校不在城区,时间又晚,在校门口站了十来分钟根本打不到车。沈幽明急得直跺脚。

    傅晨突然转头说:“你忍着点。”

    “嗯?”柳砚书疼得脑子都不会转了,没明白这话意思。

    话音刚落,傅晨竟然背着柳砚书顺着马路开始狂奔!

    柳砚书再怎么瘦也是个十六岁的大小伙子,傅晨背得不算轻松。夏夜的清风扬起少年衣角,汗水浸透t恤,黏糊糊的贴在两人之间,被体温烧得滚烫。

    离学校最近的人民医院也有三公里,傅晨就这么徒步把人背到了急诊室。

    把柳砚书轻轻放下,傅晨如释重负,直接往急诊室的地板上一倒,喘得快厥过去。

    柳砚书右腿小腿骨折,左腿膝关节脱臼,需要尽快手术。

    柳文书和黎淑君终于赶到,给儿子办好住院手续。

    忙活到天亮,柳砚书被送进手术室,傅晨坐在外边沉默不语。

    黎淑君问道:“砚书练功怎么这么不小心?小晨你当时在场不在场的呀,这是怎么摔成这个样子?”

    傅晨几乎要把头埋进胸口里:“对不起,师娘。”

    “你道歉做什么?”

    傅晨的话里带着歉意:“要是我陪着师哥练功,在旁边看着他的话,就不会……”

    “这不是你的错。”柳文书摸摸他的头,低声打断。

    沈幽明和穆凌霄守到天亮就回去上课了,傅晨执意留下,非要等柳砚书做完手术。

    柳砚书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正昏睡着,傅晨就守在病床边等他醒来。

    一晚上不眠不休,傅晨头痛欲裂,思绪不受控的满天乱飞。

    早知道就不去网吧了,早知道就不冷战了,早知道就……千金难买早知道,傅晨现在后悔得恨不得拿脑袋往墙上撞。

    两人形影不离时一块儿练功从没出过事,就算有什么危险也相互照应着过了,但凡有人在当时扶他一下都不会摔得这么严重,傅晨总是忍不住把责任归到自己头上。柳砚书就应该在台上闪闪发光,万一这腿要是好不利索的话,今后能不能继续唱戏都悬。

    柳砚书的右腿打了钢板,被绷带捆着吊得老高。傅晨都不忍看。

    校长和严老师来过一次,与柳家父母在走廊上谈了很久,傅晨在病房里听了个大概。

    柳砚书会摔伤是因为道具台阶突然垮塌,学校道具组监管不力,会负担全部医药费。伤筋动骨一百天,一个月后的“全国电视大赛”柳砚书肯定是去不了,错失保送机会,学校也感到非常遗憾。

    夕阳向下沉去,整个病房都被照得一片暖黄。有两只麻雀先后落在窗台上,叽叽喳喳不愿离开。

    柳砚书终于醒了,一睁眼就看到傅晨满脸胡渣头顶鸡窝的样子,不禁扯起笑容:“你怎么这么邋遢。”

    傅晨给他倒了杯温水,插上吸管递过去,也苦笑起来:“可不是么,两天没洗澡都要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打金砖》:老生、花脸合作传统戏,李少春先生演时加演《太庙》一折,更名为《打金砖》。后又由马连良先生弟子朱秉谦根据传统剧目《姚期》和《打金砖》改编成《汉宫惊魂》。核心情节和唱做路子都没有太大变化。

    ☆、一言为定

    傅晨这几天都没去上课,硬要留在医院陪床。柳砚书拗他不过,只好任他如此。

    又是送医院又是等手术又是陪床,傅晨压根没时间看手机。放在口袋里的小玩意震个不停,他这才想起拿出来看一眼。

    十多个未接电话,收件箱里也满满都是糖糖发来的短信。从询问他为什么突然离去,到质问他怎么不接自己电话,这么多天了也不主动联系自己。

    傅晨突然就觉得这场恋爱谈得很没意思。勉力维持的平静一旦被打破了,就只剩下满地鸡毛。整理好心绪,到走廊尽头,他按下拨号键。

    “喂……是我……我没死我还活着。”面对连珠炮似的质问,傅晨的伶牙俐齿也哑了火。

    “你居然不接我的电话,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那天突然跑走就没有音讯了,你以为你是谁啊……”

    “糖糖,对不起。”

    电话那头原本喋喋不休的抱怨突然沉寂下来,仿佛已经猜到了他下句要说什么。

    傅晨硬着头皮把话说下去:“我们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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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砚书看着傅晨起身去走廊,很久都没有回来。推门进来时,失魂落魄,却又一言不发。他从塑料袋里拿起一个苹果,又把水果刀放在龙头底下冲干净,沉默的在床边坐下。

    傅晨不开口,柳砚书也不问。

    苹果皮被削成一圈一圈的连成螺旋状,啪的一声落进垃圾桶里。傅晨突然冒出一句:“师哥,你有没有想过……这腿要是好不了了呢?”

    柳砚书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蹙眉思索片刻,温和笑起来:“那就不上台了,可以到文武场去拉琴,要么就跑龙套唱二路也行。”总之别让他离开这块戏台子。

    “你……你就这么喜欢?”傅晨不解。堂堂柳家少爷,竟然愿意如此委曲求全。

    柳砚书点头:“嗯,从小到大京戏已经长到我骨子里了。离开戏台,就像鱼离了水,连怎么喘气都不会的。”

    傅晨叹气:“没有想过改行,走别的路?”

    “我没有想过,大概人各有志吧。就像李嘉乐的梦想是开一家炸鸡店,宋千峰想要赶紧挣钱养活家里。我爸也是这样,其实他根本不喜欢唱戏,却从小被家里逼着学。可是他要是不学,柳派到他这儿就传不下去了。也许是天意,让我爸塌了中,有机会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可是这担子就落到了你头上。”

    柳砚书轻轻摇头:“这不一样,因为我喜欢。学戏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从来没有勉强。我很庆幸生在柳家啊。”

    傅晨沉默。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为戏而生,是自己永远无法企及的境界。

    难得敞开心扉聊一次天,柳砚书追问:“那你呢,在倒仓这段时间里,想了些什么?如果倒坏了,要怎么办?”他很想知道傅晨到底是怎么想的,混了这么久的日子,到底还想不想继续学戏了?

    傅晨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笑,把手里的苹果放到桌板上:“我当然想了很多啊,头一件事想的就是我嗓子废了,你是会选许霖铃还是陶泳思咯~”还是那样的轻浮语气,总爱调侃人。

    柳砚书被噎得说不出话,脸色垮下来。他从没有设想过换搭档的事,一次也没有。哪怕严老师把学校最好的旦角儿塞到他面前,他也只会觉得,不如傅晨。不论是默契抑或是调门,不会再有第二人选。

    傅晨轻咳一声:“好,不开玩笑了。我其实想,如果唱不了旦角,又要改行从头学起的话,不能跟师哥一块儿也太没意思了。”

    柳砚书不确定这话是否是自己理解的意思,压抑住心头冒苗的窃喜,问道:“没意思?”

    “对啊!我学戏本来就是图个新鲜,进戏校也是为了省笔学费,对这玩意没什么能用来发电的真爱。如果这条路没意思走不下去了,那就换一条呗。我还可以去读专科,去打工,去……”

    “傅晨。”柳砚书突然打断他。

    “哎?”傅晨终于抬起眼,正对他的目光。

    “其实出手术室的时候医生告诉我,手术很成功,完全恢复的可能性很大。”

    “那你不早……”不早告诉我,害我忧心忡忡这么久。

    柳砚书很少这么失礼的抢话,这一次却不得不这么做,仿佛这话要是再拖一秒,就要错过头脑发热的时机,永远烂在肚子里。

    “所以等我出院,你倒完仓,我们还一块儿唱戏吧!”柳砚书说完这话,自己脸倒是先红起来。他收敛惯了,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能说出这话已经和豁出一切表白没什么两样。

    随之而来的,是长久地沉默。

    傅晨眼神往外飘了飘,没想到柳砚书会突然这么主动。这显然不是随口能应下的承诺,他要慎重考虑。颓废了太久,差点都要忘了怎么唱戏。倒仓一年多,他确实发现最近自己的嗓子在逐渐恢复,虽然不复童声清澈,但也不再是难听的公鸭嗓……

    “一块儿唱戏”这话说得简单,要做到却难。傅晨这一年多里上网恋爱荒废课业,早已经跟不上班级进度,更别说有资格和尖子生柳砚书同台。应下这个承诺,就等于跟昨天颓丧的自己彻底告别,要回归正途并坚定地在这条路上走下去。离毕业还剩一年,再奋斗一把还来得及。

    青春期的迷茫倏然云破天开,看到了光的方向。

    “好啊,只要柳少爷不嫌弃!”傅晨伸出手掌在柳砚书手心轻拍一下,击掌为誓。

    柳砚书笑得眼角弯弯,桃花眼里几乎要盈出水来:“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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