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全职同人)酌梦令

分卷阅读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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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邱非莫名其妙。他自知追不上叶修的速度,便弯腰拾起了画卷。待他展开,却没发现什么不妥。

    不就是个光头的和尚吗?嗯,画得还挺写实的,连念珠都颗颗分明。

    “咦?这不是……”邱非注意到了念珠中间混杂着的那个坠子,画师甚至连隐约可见的“天”字都画了上去。

    莫非反面会是“机”字?

    邱非的手也颤抖了起来。他反复盯着画中人的五官打量,终于察觉到了微妙的熟悉感。

    “邱哥哥,是蓝大哥吗?”四清问道。其他小乞儿全都眼巴巴地瞅着他。

    邱非笑着摸了摸四清的头:“将军既然都跑了,那肯定就是了。”

    孩子们欢呼起来,跑过去把昨天垒的小土堆给平了,又把碗筷给收了,还讪讪地同邱非告饶,要他别告诉蓝河。

    邱非咳了两声,心想自己还没笨到要自投罗网。

    叶修此刻已经飞奔到了尘灯庙附近。明明这么近,之前他们却因为害怕“故地重游”所带来的伤感而刻意避开了,愣是错失了早几日重逢的机会。

    尘灯庙里只有一盏灯。蓝河正盘腿坐在那两只狐狸大仙稚气未脱的塑像跟前,轻轻地敲着木鱼,却神奇地敲出了声调。

    叶修放慢脚步,跨过门槛静静倾听——是《酌梦令》的曲子。

    “贵客不必来寻我。江山易主完成,我自然会离开。”蓝河背对着来人,声音清冷,如泉水叮咚,“我虽是前朝皇子,却也无意龙座。阁下的新主既是许氏血脉,那就请阁下好好辅佐他吧。”

    蓝河说完,却没有听到来人的答话。他皱了皱眉,正要打发这不速之客离去,就忽然察觉到一阵劲风朝他的后背袭来,急忙把手里敲木鱼的工具掉转方向,直抵来人的喉间——竟是叶修当年赠他的那柄未开刃的佩剑。

    “施主有何见教?”蓝河冷声质问。

    叶修这才温声笑着开了口:“是我。”

    蓝河一惊,手里的佩剑掉在了地上。

    叶修则劈手夺过了油灯,撩起了自己大半年没打理的长发,露出了胡茬上方明灿的双眼:“怎么?不认识我了?”

    蓝河这才回过神来,忿忿地一扭头:“施主请回吧,不要打扰贫僧清修。”

    “此处又无佛祖,便是破戒一回,又有谁知道呢?”叶修笑着逼近了一步。

    蓝河只觉得脑子里一团糟。他还没理出个头绪,就见叶修扇灭了油灯,紧紧地拥住了他,唇舌交缠,久久不歇。蓝河浑身都软成了一滩水,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烫。

    可当叶修的手探入了他的袈裟内,蓝河却突然迸发出力气,挣脱开了叶修。

    等到叶修再次点亮油灯,蓝河已经消失了,常伴身边的笛子和佩剑都带走了,只剩下布满气孔的木鱼留在原地。叶修站起身,油灯忽然映出了什么东西的影子。他抬眼去看,原来狐狸大仙的塑像前放着香炉和供碗,碗里放的则是冰糖裹山楂。叶修伸手拈了一个放入口中,竟是新鲜的,想必是当天才买来的吧。他无声地站在原地,把供碗里的山楂吃完,这才离开了尘灯庙。

    第二日,众人鼓足士气发起奇袭,没到午时就拿下了京城。叶修则在踏进城门的一刻,当众摘下了面具。

    皇帝在逃跑的时候从金銮殿的台阶上摔下去了,当场毙命。刘皓则在他建好不足一月的将军府里投湖了。

    夜幕降临后,京城一役的扫尾工作也宣告结束。叶修再次踏进了金銮殿,感慨万分。

    四清跟在他的身边。这个当年的小乞儿已经拔高了不少身量,但依然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但他却挺直身板,毫不动摇地望着叶修。就在昨夜,叶修与许氏后人商议,将四清记入许氏族谱,视作蓝河的弟弟。

    “四清,你这名字是谁取的?”叶修当时问道。

    “一清人心之苦,二清入世之愤,三清天道之惑,四清往生之哀。此乃四清。”四清一字一句地背了一遍,“这是蓝大哥教我的。”

    “那,你以后就叫许四清吧。”

    此刻,叶修望着龙椅若有所思,甚至轻轻笑了起来。

    四清偷偷抬了抬眼眸,见叶修的眼神扫过来,又弱弱地低下头,不敢吭声。

    叶修却走过来,温和地摸了摸他的头,可眼神却是在看殿外的月色:“你可要快点长大啊。”

    四清很快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叶修在第二天的朝堂上宣布自己仅仅担任摄政王一职,并拥立许四清为储君。

    “许?”朝堂上都窃窃私语起来。当年不是叶家军帮忙覆灭的前朝许氏么?

    叶修便把年初旧案的内情详实地宣告于天下,并推举了邱非担任护国将军。其他小乞儿也都进了国子监,继续为辅佐新君而努力。

    叶修可没闲着。他雷厉风行地下了一堆新政改革的措施,虽然念条律的时候眼皮都快耷拉到合上了,可场下却没有一个大臣敢不认真听讲。

    许四清也从此开始了文武双修的“悲惨储君生活”。虽然他每每经过御书房的时候,都会看到叶修在挑灯夜读。飘忽的烛火从窗子里透出来,久久不灭。许四清徘徊在御书房附近好多天,在房梁上蹲守的大内高手都懒得去管他了。

    直到有一天他送来了一瓦罐的汤。

    “怎么?在我这儿晃悠这么多天了,就为送个汤?小清啊,我不缺后宫的。”叶修悠悠然搁下毛笔,双臂搭在后脑勺上,甚至想把二郎腿跷到书桌上,但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行为。

    四清呐呐地把瓦罐递给他:“后花园有人等你。”

    叶修不禁失笑,正想打个趣,手里已经不闲着地打开了瓦罐,扑鼻而来的醇厚馨香让他一时间愣了神——是野山菌的汤,甚至姜片都被切成了五角的形状。

    霎时间,叶修的指尖就微颤起来。

    他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四清,这孩子却不肯多说一句,拔腿就跑。

    “若是道别,不至于这般用心良苦吧?”叶修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点狂喜,像被微风刮起的浮尘,在地面上毫厘的高度雀跃着,渐渐裹挟成一阵风暴,将心里荒芜一片的旷野上的碎石一扫而空。

    于是他迫不及待地端起了瓦罐,甚至懒得用勺子,而是直接凑上去就喝。幸好这已是快隆冬的时节,外边冰雪蔓延,屋里也不见得暖和太多,这才没烫着他的嘴。

    叶修喝完汤就立即起身掠出了御书房,丝毫没注意到汤里掺的那一丝酒气,只觉得自己顿时从喉咙暖和到脚底,热气蹭蹭蹭地冒,简直要在头顶上烧个炉子出来。

    御花园在御书房的反向。他穿过长长的回廊,绕来绕去,简直心烦——谁设计的宫廷啊,造这么多房子,真是铺张浪费!话不多说,他提气纵身跳上了屋檐,果然这样快多了。

    还未到近前,他就听到了一阵笛声,清越悠远,在雪色弥漫的一片里仿佛凭空捏造出来一个鸟语花香的春天。待到叶修跳下屋檐走入御花园,那笛声恰好结束。

    是蓝河。

    他不知何时又再度拥有了如墨的长发。他一副似儒生又似游侠的打扮,上身齐齐整整的长衫,下身却露出了绑得严严实实的裤腿和薄底云靴,腰间有佩剑。想也知道一定是许四清放他进来的。

    不,有一点不一样,蓝河上了妆,眉角铺开微微上扬,眼眸点墨,唇上胭脂色却不造作。

    他今日竟是扮的戏子男伶么?

    叶修脚下一滞,蓝河就那样站在林间空地上,在落雪上踩出了一圈甚是好看的脚印,微风掀动枝头的碎雪飘飘洒洒,月光从斜里照下来,碎雪似乎氤氲出一阵令人不忍亵渎的气氛。他沉默地端着笛子覆在唇边,却没了下一个音节。

    耳边只剩下遥远又切近的碎雪簌簌声,一时间两人竟是相顾无言。

    良久,叶修才摆了个无奈又自豪的笑容出来:“人间绝色,不过如此。”

    蓝河也忍不住笑了,手里笛子一抛,佩剑出鞘,口中竟是又唱起了《酌梦令》:

    “酌水谓之百家邻,酌茶谓之祭子期,酌酒谓之江湖路,酌梦谓之相思凝……”

    “梦阑如炬,故年若咒,燃得青灯曾痴道。道亦无涯明镜台,朝闻夕死南浦云……”

    “吾看红尘尘满衣,青灯执芥芥成灰。不堪庭有枇杷树,不论成谶桥公语……”

    “尘缘尽,雨霖铃,翡翠衾寒扑流萤,暮雪千山唯雁鸣……”

    “宽袖窄泪饮离杯,今生锦书山河归。策勋六载不早朝,醉卧河阳折新桃——”

    一曲唱罢,那佩剑竟是再次指向了叶修的咽喉。

    一切都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的那个晚上,在西北清冷的月光下,那个舞剑唱曲的人,再次为他起舞为他高歌,再次长剑逼身,仿佛在邀请着什么。

    “阿远。”叶修一开口就唤他“阿远”,眼角有淡淡的水渍,耳垂也红了个透。他刚上前一步,蓝河就扔下剑朝他长跨一步,比他先一步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叶修张口想问“你冷吗”,想问“寺庙里的伙食一定不如御膳房吧”,想问“我一个摄政王又不是养不起你何必要躲着我”,可到头来说出的却是“我好想你”。

    “我会等你的。”蓝河的长发被风撩起,轻轻地吻着叶修的脸颊和脖子。那五个字如同最猛烈的暴风雪,让叶修瞬间觉得,自己仿佛只穿了件单衣一般,被整个灌了个透。

    身上的热度愈来愈烈,眼前的雪花好像都变成了春日的桃花,粉色的嫩骨朵儿浸了满眼。叶修兜身一揽,横抱起蓝河就朝附近的殿里走去。静悄悄的殿里一个人都没有,却有点好的蜡烛和铺好的床榻,想来也是四清安排好的。

    “绝色大师,莫负春宵啊。”俯身将蓝河摁在床上,叶修的嘴里还在开着玩笑。

    “叶将军的定力不好,我也没办法。”蓝河竟是回了一句揶揄的话。

    □□梦。

    之后,蓝河就消失了。

    从那以后,叶修常常收到没有字的来信,有时是一片树叶,有时是一颗石子,有时甚至是一块鱼骨。他还听说大漠上兴起了新的城镇,贸易往来十分繁荣。还有人在那里传授中原文化,并带领人们开垦农田,改良作物,凭着双手造出了绿洲,甚至让当地被誉为“漠上江南”。

    六年一晃而过,九岁的男孩变成了青涩的少年,勉强算是成长为可以独当一面的王者了。他与英娘定下婚约,待她及笄便迎娶她为后。而叶修则爽快地辞去了摄政王一职,在诸位大臣捶胸顿足的欢送中骑上了一匹快马,孤身朝西北而去。

    因为蓝河寄来的最后一封信里,是一捧沙子里夹了一片桃花瓣。

    果然,在西北的一处小院里,蓝河已经费劲心思种活了两棵小桃树,正踌躇满志地等着它们长大。

    “绝色大师,这得哪年才能吃得上桃子啊?”一个慵懒又惬意的声音响起,却透着掩不住的风尘仆仆。

    蓝河转身一看,门框上靠着的那衣衫随意的家伙,可不就是叶修么?嘴里没叼着烟枪,却是叼了根不知道哪里来的狗尾巴草。

    “那还不如你自己生个桃子出来比较快!”蓝河没好气地把手边的一碗热茶抛了过去。叶修伸出两根手指一拈,茶碗就滴溜溜地停在了他的手里,一滴茶都没漏。

    “明明是吃绝色大师比较快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