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霹雳布袋戏同人)[鹤却]画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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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怔一下,又见怪不怪地施施然坐下身,手指敲着船沿,等着什么似的。

    微风吹起,船尾上现出个人影,哑声道:“小伙子,渡老夫过河吧。”

    月光下这老头干瘦枯瘪,与之前模样别无二致,他只打量一眼,也不多话,慢吞吞行船至中途,就见那老头果然站起身,在夜色中喃喃自语,忽的摇晃几下跌进河水。

    又来了。

    上回他还有些心惊,这次便稳稳坐在船上,也不管那老者已沉入水中,只镇定地拿起葫芦喝口酒醒神。

    水面逐渐平静,层层波光隐约映到他脸上。

    一片寂然中却有人在他耳边叹气:“道长真是铁石心肠。”

    “过奖,比起直接吞了他残念的小姑娘来,还是稍逊半筹。”

    鹤白丁神色轻松,说话时意欲找出幻境中那怪物的所在,便见船尾的月光又缓缓凝聚出人形,他刚按上戒道,却已认出白色的袈裟。

    这人正坐在船边,转头望向水面,面容实在熟悉。

    是那秃驴!

    他眼睛倏然瞪大,听到耳边女声吃吃地笑:“道长是问心无愧,大师他却未必不在意呀。”

    鹤白丁沉默一瞬,忽而笑道:“我怎知这不是你的把戏。”

    话音刚落,只见秃驴似是发现什么,扶住船沿俯下身。他知道那水里一定有人影向他唿救,刚要出声阻止,却见对方竟直接跳入河水。

    “喂!”

    心知这八成又是个幻象,他仍忍不住扑过去,已迟了一步,那白色的衣角沉在黑漆漆的水中,似乎越来越远。他捞了一把,心想反正都是幻觉,深吸口气便跟着扎进水里。

    冰冷的河水迅速包裹住全身,他只觉神智被无边暗色笼罩,胸口的八卦镜勉强发着热令他保持清醒。他的手掌里紧紧攥着一片衣角,在昏暗的水下试图顺着衣物将人捉住,却忽的听到嘻嘻的笑声。

    他手中一空,那片柔软的衣料立即化作泡沫散去。

    果然!

    鹤白丁简直气得牙痒,恨不得问候那怪物全家,嘴里咕噜几声,气泡从他口中涌出。他知道自己绝不能沉下去,踩着水就要游到水面,却更觉全身力气都被水流卷走,胸口的热意也被冰冷的气息逐渐覆盖。

    窒息感,水下的压迫感,全都随着灰暗的光线缠住他的意识,他手脚顿时不受控制发软垂下,恍惚间离那水面越来越远。

    他昏沉得几乎要睡过去,颈上忽然一疼,如同针尖刺破一面绷紧的纱布,瞬间将那层濛濛盖住他神智的雾气撕开。

    陡然间四面天旋地转,他大口唿吸着扶住脑袋,发觉眼前已换了模样。

    他又站在了客栈的房内。

    桌上燃着灯火,窗外映入月色,四面寂静,那女鬼已不见踪影。

    他摇摇头清理混乱的意识,面露疑色。刚刚虽脱离了幻境,眼前却好像更不真实,鼻尖似乎还缠着点水汽。他急着想闯出门看看究竟,却被室内熟悉的安宁感抚平了气息。

    他莫名肯定这里至少不是那怪物化出的幻觉。

    将那烛臺拿起,他下意识看向床帷里的阴影,察觉到有人躺在那儿。越走近越觉眼熟,这人四仰八叉倒在床上,脸上盖着本经书,能听见沉睡中轻缓的唿吸声。

    这视角好像不太对。

    他皱起眉,上下打量这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影,慢慢伸手过去,要将书掀起看看是否是同样的脸。但他的手指刚碰到对方,眼前景象竟如同水面般泛起涟漪,眨眼扭曲成另一番模样。

    白色袈裟,缠着佛珠的手,披在枕上的乌髮。

    鹤白丁心头一跳。

    此刻他举着灯火站在床前,有种微妙的错乱倒置感,怔然半晌,在一片寂静中俯身,屏息捏住书角,缓缓移开。

    昏黄的烛影映照,苍白的面孔在他视线下一寸寸展露。先是被头髮掩下阴影的额头,温和平展的眉,再是紧闭的双眼,颤动的眼睫,等佛经从那张犹带笑意的嘴唇上移开,他终于缓出口气,觉得这片刻时间久得让他手指发酸。

    目光又不禁转回那沉睡的脸上,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长久,光明正大地注视对方,甚至能清楚地看到那眼睫投下的细小阴影。他瞬间有种古怪的想法,秃驴每夜看着他时,是否也是这么细细打量,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若有所思地直起身,将经书合上放于枕侧,正要转身走开,却忽然被牵住衣袖。

    这人躺在床上,睁着绿色的眼睛看向他。

    鹤白丁呆站着,居然说不出话,只觉那只苍白柔软的手已从他袖角慢慢滑上来,握住他的指尖。

    烛台跌在地上,忽而熄灭。

    第四章

    这手冷冰冰的毫无暖意,鹤白丁却觉得自己被触碰到的皮肤在逐渐发热,像有细小的麻感从他指尖顺着手臂一点点传入胸腔,引发震颤。

    昏暗的室内一片寂静。

    这人在床帷的阴影里看向他,也不说话,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只静默半晌,轻轻捏住的手指忽然一带,还未用力,鹤白丁却鬼使神差倒了下去。

    他跌在床上,靠在对方身侧。

    两人脸对着脸,四目相接,距离近得可以感觉到彼此的唿吸。冰凉的头髮铺在枕上,正被他脸颊压着,再加上那毫无温度的手,他恍惚要以为自己仍浸在水中。

    对方静静看着他,在他几乎快僵住的时候,忽然抿着嘴靠近,鼻尖将将要碰在一起,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距离未免太亲近,但马上又察觉对方堪堪停在一线之隔,并不再动,只缓慢吞噬他的气息。

    他悄悄松口气,心里居然有点遗憾。

    这微薄的唿吸似乎勾起了深处的饥饿感,他只觉那轻轻握住他指尖的手缓缓收紧,仿佛还带着细微的颤慄。

    如果真的很虚弱,其实可以咬他的。

    这念头刚从他脑海闪过,就见对方已放弃忍耐,闭着眼缓缓地探过身来,张嘴咬住他脖子,疼痛里掺着一点酸麻感。

    他一动不动,反而在心里叹气。像秃驴这样矜持的和尚,捱不住也只肯在化为雾气时悄悄咬他,怎会如此坦率直白。

    这果然只是个梦。

    他一边奇怪紧要关头自己怎还有空做梦,一边又垂着眼睛打量对方因偏头咬人而贴住他下颏的面颊,以及正凑到嘴边的耳朵,好像在他唿出的气息里隐隐泛红。

    这时候应该立刻将人推开,然后掐自己两把好清醒过来。

    但他屏息一瞬,还是没憋住轻碰了下软软的耳廓,在这人抬头错愕地看向他时,伸手扣住细长的脖颈,极快地咬住那张开的嘴唇。

    都被咬了这么多下,我咬一口总不过分吧。

    但下一刻他便后颈一痛,眼前景象瞬间被水波覆盖,他像是忽然被人从温存梦境推入冷冷的河水,立刻呛得直咳嗽。

    等他意识清醒过来,睁眼便看到夜色中一双熟悉的眼睛,正神色复杂地望着他,对上视线后又迅速转开。

    他此刻躺在河面上,脸上的水珠不断往下落,秃驴就端坐在身侧不过两步远的地方,衣摆浮于水面。两人都跟水里刚捞出来似的,形容狼狈,对方一向齐整洁净的头髮湿漉漉垂在肩上,苍白的颊侧还黏着几缕发丝。

    鹤白丁本想问你怎么也进来了,却又想起两人并无交集,自己应该装作不认得他的,一下噎住竟不知说什么好。

    秃驴已将佛珠执起,精神看起来比昨夜好转一点,气息平稳。

    他却注意到那仿佛有些薄红的嘴唇,想起之前的梦,不禁有些心虚地想坐起身,随即被喉管中涌出的水呛得一翻,原本浮在水上便有些勉强的身体立即失去重心,跌入河水。

    坐在边上捻佛珠的僧人本不理会,见他趴在水里没动静,拂尘一甩便卷住他胳膊,将人提起。

    鹤白丁缓口气,小心翼翼在水面上坐稳,抹了把脸低声道:“下麵有东西。”

    这河水在夜间看不分明,但他刚刚栽进水里,正与水下一张惨白人脸对上,仿佛瞪视着他,木无表情如同一块面具。

    秃驴只点点头,像是早已知晓,重新闭上眼。

    鹤白丁想说话,看着那张庄重的侧脸,半晌撇过视线,伸手到额头往后拢了把挂下来的湿发,又摸上发酸的脖子,默默打量周围无边的暗色。这里似乎仍是之前那片河水,但却更显得死气沉沉,小船,老人,都已不见踪影。

    衣袖不断往下滴水,他便站起身拧了一把,水珠滴在河面。

    幸好只是个幻境,否则这一身全湿透,等会儿恐怕只能坐以待毙。

    此时寂静的河面忽然一震,鹤白丁只见前方水下层层白影涌起,乍眼一看好似映在水面的月光。

    身侧的僧人并无反应,他却忍不住要跳起来,只因他已发现那些白影,分明是之前在水下见到的人面,一张张木讷的煞白脸孔浮出水面,浮萍般团团聚起,密密麻麻的让他几乎起鸡皮疙瘩,下意识按住刀柄。

    那些不断拧在一起的人脸在漆黑水面上忽然顿住,仍是毫无表情,眼睛却倏然一转,成百上千的眼珠齐齐往他这方向盯来,张口道:“找到你们了。”

    声音似一把锈掉的锯刀,撕扯着他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