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祁砚看他的模样,“别的办法”约等于没有办法。诡梦烟是凶险之物,能够找到一种应对策略都已经是万幸,而且,幕后指使它搞破坏的家伙既然能把镇上的花无草全部买空,那肯定是把他们的其它退路也都堵死了。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在食肆前院突然传来了一阵砰砰的拍门声。
一个伙计闻声向着外面跑去,边跑边喊:“哪位呀——今天食肆不做生意!”
却听见了一个粗声粗气的低厚男声:“开门,红叶郡官府!”
“官府?”司冬墨疑惑地转过脸,“难道是苏大人过来了?”
祁砚听觉敏锐,他立刻说道:“不,不对——不是苏大人,那个声音是秦爷!”
“什么?!”
说话间,前堂传来一阵喧闹。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有大批人马正在向着后院里靠近。
“秦爷,秦爷,您这是要做什么……”
跑去前堂的伙计拼命地赔着笑脸,想要拖延住秦爷强闯进屋的步伐,“刑部的苏督官昨天来调查过了,他说本案存有许多疑点,还需要进一步的……”
“苏,督,官?”
腰大膀圆的高官一字一语地重复着那个名字。他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慢慢地斜眼看向那个年轻伙计,目光中带着深深的寒意。
“哼……草民,你究竟知不知道,红叶郡姓什么?”
伙计被他阴寒的目光镇住,顿时呆愣在原地,忐忑不安地看着他。就听秦爷一字一顿地说道:“本官告诉你,红叶郡——姓秦!在落霞镇的地盘上,本郡令的话就是天理!”
他大步走到食肆的后院里,当着在场众多伙计和官员的面,朗声道:“店家十四食肆,触犯大朱律法,在售卖的食物中做下手脚、毒害无辜百姓,导致多人中毒发病!此案性质恶劣,罪无可赦!”
说罢,他向着站在人群中的兰老板一指,振振有词,声如洪钟:“老板兰十四,心狠手辣,投毒害人,且事发之后私下找寻刑部官员、对其贿赂,欲借此为罪行开脱,故而罪加一等!本官亲自前来督办此案,正为平定民心,还百姓一个公道!”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中,秦爷猥琐地打量了站立在前的兰老板一眼,伸出舌舔了舔油腻的嘴唇,阴恻恻地笑道:“来人,把这个心狠手辣的黑心店主给本官拿下!将他速速押入红叶郡大牢,听候发落!”
第63章 谜案的突破口
秦爷一声令下, 他后面穿着深紫色官服、手持棍棒的衙役们一拥而上,立刻冲进人群里,把兰老板推倒在地。混乱之际, 有个衙役拿出绳索、向着倒在地上的兰老板逼近过来, 把绳子恶意地套在了他白皙的脖颈上。
“你们要干什么?不要打伤我们老板!”
看到兰老板仆倒在地,食肆里的伙计们全都怒了——兰老板平日里待他们不薄,大家都非常尊重而爱戴他。这会儿看到这帮官僚把兰老板推翻在地并试图绑起来, 他们生气地围拢上前去,把兰老板护在身后, 同官员们理论起来:“这次投毒的案子疑点重重, 在找寻确凿的证据、证明下毒是兰老板和食肆所为之前,你们凭什么抓捕兰老板?”
伙计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起来,他们拦在兰老板的面前、努力保护他, 但衙役们手中的棍棒毫不留情,接二连三地落在伙计们的头上、身上。
叫喊、推搡、踢打, 食肆的后院里陷入了一片混战。
“够了, 够了!”
秦爷没耐心和伙计们讲理, 他大吼了一声:“一帮刁民!就连一郡之主的话也敢不放在眼里,还敢阻扰本官判案, 企图包庇犯人!来人, 把兰十四给本官拖进大牢,其余胆敢阻扰者, 一律视为同伙共犯、抓捕入狱, 绝不姑息手软!”
僵持之际, 祁砚小步上前,向着这发怒的官员行了个礼,语速很快地对他阐述道:“秦爷请息怒,食材投毒一事疑有隐情。十四食肆在落霞镇上一向名声良好,在食物中下毒的行径对食肆并无半点好处,还会伤害人命、毁坏食肆的声誉,食肆根本没有必要这么做!
而且,昨晚我们已经全面筛查了食肆内部的所有食材,找到了疑似下毒的凶手,是一只名为诡梦烟的异兽。它悄悄溜入食肆内部,在储存食材的橱柜间游移,使得内里食材沾染上自身的阴毒,还打伤了呆在屋内的鼓风兽。诡梦烟向来只出现在人烟稀少的偏远山区,这次却在闹市区食肆的后院里现身,此事必有蹊跷……”
话还没说完,只听秦爷冷笑了两声,打断道:“多说无益,你不过是在狡辩,在为这个黑心老板开脱!此事就算仍存疑点,也等本郡令带走兰十四,在刑堂里仔仔细细审问一遍,必将得到想要的真相!”
说着,他大手一挥,“带走!”
食肆的小二和厨子们见状红了眼,纷纷冲上前去。但只听兰老板喝道:“都不许上前来!”少有的严肃而坚毅的神色让大家都是一愣,停住了脚步。
兰老板轻声道:“谢谢各位,我明白你们的好意。今日我暂且先去衙门一趟,很快就回,大家伙儿不必担心,也不必多留了。”
他走到祁砚面前,低低说道:“我走之后,拜托你和冬墨保护食肆里的大家伙儿,千万不要和秦爷以及官府里的人起冲突。在落霞镇边缘的沼泽地里有很多的花无草,要想抓住诡梦烟,就只有借助花无草来帮忙。”
祁砚看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兰老板,我会前去找花无草的。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食肆,照顾好食肆里的大家。”
兰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说话了,周围的衙役们一拥而上,把他粗暴地推搡着往前走。兰老板神情淡然自若、不卑不亢,在经过秦爷面前的时候,他毫无惧色,无视了对方邪恶而带着深意的眼神,向前稳步走去。
就在这时,食肆的后厨里突然传来了一阵骚乱。隔着屋子和院墙,祁砚敏锐地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流波动,他立刻掉头就往休息屋跑去。
“不好了!”
大脑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祁砚的身体已经先一步作出了反应——或许是从异兽们那里学来的本能提醒了他,一转身,他就看见一只棕红色的圆球状身影从屋子里快速飞了出来,与他擦肩而过,直扑向人群的中心。
是鼓风兽——它在衙役们当中横冲直撞,奋力飞向自己的主人,速度之快,甚至连祁砚都来不及拦住它。
兰老板回过头,看到皮球一样的鼓风兽乘风飞来,立刻喝道:“鼓风兽,回去!不准跟来!”
鼓风兽一愣。周围衙役们立刻挥舞着棍棒朝它击打过来,惊怒之下它立刻张大了嘴,往肚子里疯狂地吸起气来。
“呼呼……”
只见它气球般的身躯急剧膨胀,霎时间鼓成了原来的五倍大,然后向着从四周逼近而来的衙役猛地开炮!
“呼!”
强劲的风力从它的肚子里吹出,顷刻间把手持棍棒的衙役们统统吹上了天。
“呜哇啊——”
天空里登时惨叫一片,足有十七八个衙役被鼓风兽的一炮掀飞了出去,在空中不断地翻转、号叫,然后落到远处的地面上,七零八落地摔成一团。
“嗷嘎嗷嘎!”
看到了自己惊人的“战绩”,鼓风兽很是得意。它嘎嘎大叫了几声,在空中晃晃悠悠地转了一圈,接着俯冲下来,把抓住兰老板的衙役狠狠地撞到一边。
“嘎啊!”
鼓风兽用短爪在兰老板的腰上推了几下,催促着他快点逃跑。但兰老板扫视了一眼周围倒地挣扎的官员,急得在鼓风兽的头顶上敲了两下,厉声喝道:“快回去!你也想要吃牢饭吗?”
鼓风兽傻乎乎地嘎嘎笑了两声,用小爪子牢牢拉着兰老板的长发,想让他跟着自己离开。兰老板只是摇了摇头,推开了它的爪:“你若是真想救我出去,就老老实实地回去,听祁砚的话,把花无草找出来!”
鼓风兽还要再说些什么,就见之前被它吹倒在地的秦爷呼哧带喘地爬起来,气急败坏地喊道:“来人,把这个肆意妄为的小畜生也给本郡令带走!”
遭到戏耍的衙役们恼羞成怒,抡起棍子朝鼓风兽砸来。兰老板眼疾手快,把鼓风兽捞到了自己怀里,对周围的官员祈求道:“我会管好它的,请各位官老爷高抬贵手,不要和一只小异兽计较了。”
咚隆咚隆,衙役们接连爬起身、再度围拢过来。他们刚刚被鼓风兽吹上了天,又掉地上摔得晕头转向,此时各个火冒三丈,愤懑不已,挥舞棍棒直指吹气后身躯瘪了下去的鼓风兽。兰老板见状赶忙把鼓风兽紧紧地箍在怀里,他双手护着它的身子,隐忍地向着衙役们鞠躬赔礼,以免怒气冲天的壮汉们抡起棒子把这傻兽敲成碎片。
“哼,把它也一起带走!”
秦爷一挥手,衙役们呼啦啦围了上来。兰老板最后回头看了站在院子里的伙计们一眼,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在衙役们的押送下向外走去。
食肆院子外面的街道上闹哄哄的,此时一定站满了来看热闹的人。祁砚听觉灵敏,他清晰地听到了围观者们议论纷纷,有的好奇,有的质疑,还有的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幸灾乐祸,大声数落着十四食肆的种种不是。
“听说食肆里的小吃是有毒的,这难道是真的?”
“估计是真的吧,不然他们兰老板怎么被官老爷押着走了?唉,我还挺喜欢吃他们家的虾球炒饭的……”
“哼!再好吃也没用,贪嘴小心被投毒吃死!什么食肆,明明就是一家黑心店!这回算是完蛋了,哇哈哈哈……”
院子外面人声鼎沸,各种议论声层出不穷。
俗话说“墙倒众人推”,兰老板被冤枉逮捕入狱,有些心术不正的店家眼红食肆在落霞镇的人气,他们的伙计便趁机混入人群当中、散布谣言,企图把食肆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不翻身。
“兰老板……”
伙计和厨子们望着兰老板的背影,不甘心地还要上前去追,祁砚记着兰老板的嘱咐,委婉地拦住了他们。
在秦爷一行大摇大摆地押着兰老板离开之后,他才小声地对大伙儿说道:“秦爷这次来,是打定了主意要抓走兰老板的,就算我们再上前去理论也无济于事,甚至还会激怒这个郡令,把自己也牵连进去,像鼓风兽那样被一同抓进牢里。”
“呵!那个秦爷,平时耀武扬威的,可没少从百姓们手里捞油水!说是郡令,八百年也没见他断过一个案,偶尔插手刑部的事务,也多半是给自家犯了事儿的亲戚开后门来了。”
店里的小二看着官员们招摇离去的背影,十分的愤愤不平。其他人不像他这么激动,但身为一店之主的老板被强行抓走,食肆也被扣上了一个投毒黑店的帽子,每个人的心中都沮丧万分,甚是不快。
大家伙儿闷闷地坐在院子里。祁砚此时心里也同样难受,安安分分做生意却被冤枉成下毒黑手,而且兰老板被带走时秦爷的那个阴恻恻的眼神让他更是忐忑不安。兰老板如今被关进了监牢,秦爷一定是在借机公报私仇,打美人儿的主意,还不定要对老板做些什么……
想到这里,祁砚霍地站起身,眼神坚定。他知道,只有快点找到洗清冤屈的办法,才能救出兰老板,把十四食肆苦心经营数年的招牌捡回来。他不想让这间可爱的食肆背负着一个“黑心店”的名号。
他对食肆里的大家说道:“我们要尽快行动起来。这样,咱明天兵分两路。我和司冬墨到附近的山里去捕捉花无草,食肆里的其他人前去落霞镇衙门,去拜访一下刑部的苏督官。苏大人原本负责亲自查办食肆下毒的案子,目前人证应该还在他的手里,但现在秦爷突然出来‘截胡’,这里面肯定另有隐情。”
交待完事项之后,人们各自散开。祁砚招呼着司冬墨准备回客栈准备明天的事情,这时候他余光里看到了赵师傅正向着他走近过来。
在方才食肆与官府的冲突当中,这位老人一直静静地站在角落里,注视着这边的一举一动,并不说话。此时他忽然从阴影里闪了出来,对着祁砚招了招手。
“祁砚,老朽有话想要同你说。”
祁砚看到他神色有些诡秘,想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自己,便随着赵师傅走到了角落。
“赵师傅,您有何事?”
老人紧张地四下里敲了敲,确认无人注意之后,他对祁砚悄声说道:“你们今天撞见的那个,诡梦烟,好像就是秦爷养的。”
祁砚闻言大惊:“赵师傅,您确定?”
“哎哎,小声点,听老朽说完。”赵师傅赶忙拉住他的胳膊,示意他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