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飞从旁边走过来,手里端着饭菜“先吃饭吧”
“好”
白云飞盛了一碗粥,一勺一勺的喂他,秦宇吃了几口,笑问“我什么时候能好?”
“你会好的”白云飞吹吹勺子里的粥,递了过去。
“我知道”秦宇喝下,好笑的说“但要快点,总不能一直让你喂我吃饭吧”
白云飞手上一顿,仍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粥回答说“我不介意”
“可我介意,我还是喜欢自己动手吃饭”秦宇调侃说。
白云飞脸色微变,手臂轻颤一下,低着头不说话,秦宇看看他,眉心微皱“云飞,到底怎么了?”
“秦宇”白云飞放下粥碗,眼神平静的看向他“你要卧床很久”
“什么意思?”
“意思是,你不再能骑马,不再能行猎,不能整日看奏折,也不能不眠不休议事,秦宇,你该休息了!”
秦宇慢慢垂下头,沉默不语,白云飞看着他,心中难过,略微欠身对他说“你放心,以后会好··”
“云飞”秦宇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必须好起来,像从前一样”
“为什么?”
“因为天子可以死,却不能不问政事,缠绵病榻”
他口气漠然,仿佛与己无关,白云飞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忽然一阵愤怒。
“你疯了!什么能比你的性命重要”
“许多事!”秦宇看着他,眼神是白云飞没见过的威严“白云飞,你不懂,我不强迫你懂,但我必须好起来”
“我不会··”
“那我去找别人”秦宇再次打断,看了他一眼“天下不是只有你一个大夫”
掀开被子,秦宇强撑着手臂想要下床,白云飞上前按着他的肩膀,将他牢牢的禁锢在原地。
“放开!”秦宇扳着他的手臂,却使不上力气。
“躺下”白云飞上前一步,按着他的胸口,将人推倒。
秦宇撑着手臂,身子拼命的往上抬,不让自己倒下“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放开我··混账··放开朕!”
眉心一跳,白云飞的愤怒到了极限,一只手制住他的手臂,拎着他的衣领将人仍回床上。
“你”胸中一阵翻涌,秦宇忽然吐出一口血,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倒在那里。
“秦宇!”
白云飞大惊失色,慌忙的扶起他,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
“云··云飞”秦宇手上染血,拉着他的手臂,祈求的说“这样与死何异,我宁愿死去,也不能这样苟活,云飞,救救我吧!”
‘云飞,救救我吧’
白云飞心狠狠的一疼,像是将心里的一切都打碎。秦宇我想你活着,哪怕你什么都不是,哪怕要我永远照顾你,哪怕你永远都不喜欢我,可只要活着,仍在我眼前就好。
“云飞··”
秦宇轻轻的叫了一声,白云飞目光移到他的脸上,仔细的看着他。是什么时候,你的眼里和眉间,多那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比祁山之巅还冷的东西。
“好”白云飞轻轻握住他的手“我救你”
这是我欠你的一次出手相助,秦宇,我猜许久之前,你也想要我救你,可是你没说出口,或者我表现的太决绝,所以留你一个人,就这么走到今日。
诏狱
申学文跟在狱卒身后,穿过一间间阴暗的牢房,大门吱呀一声推开,他站在门口闭上眼睛,半晌才睁开眼睛。
“申大人”李晗上前,面无表情的说“陛下要见你”
陛下?申学文微愣,看看前方的马车,跟在李晗身后离开。
南山行宫
寝殿空旷一片,少数的几个宫人,却都站在殿外,一阵不间断的咳嗽声传来,侍候的宫人恍若未闻。
殿内,白云飞拿过药碗,轻轻拍着他的背“你急什么?”他英挺的眉毛压下,清冷的眼里更寒了。
秦宇瞥见他的样子,知道他还在为自己固执而生气,笑笑说“太苦了,想快点喝”
“这是你自找的”
“以前也得喝药啊”
白云飞一记冷光,秦宇赶紧闭嘴,转而说“不过,比起今日,之前的药好喝多了,堪比琼浆玉露”
“巧舌如簧”
“没错,是我自讨苦吃”秦宇没听清他的话,敷衍了一句,见他又露出不悦,赶紧又说“不对,巧舌如簧,巧舌如簧”
白云飞脸色怪异一下,皱眉看着他说“你会如此听话?”
“怕你不给我用针啊”秦宇讪讪的说。
“秦宇,你知道行针··”
“哎呀”秦宇站起来,向殿外走去“李晗怎么还没带人回来,朕要砍了他”
白云飞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门口,双拳紧攥,眼底第一次出现阴寒,手掌一挥,青瓷药碗瞬间变成碎片,白云飞低头看着脚下的碎片,沉默半晌,陡然泄气。
施针医治,十分凶险,在皇宫时白云飞就是因为怕伤害秦宇,才没尽全力,可是如今秦宇不顾一切,根本不在乎后果是什么,执意如此。
即便这凶险的行针能成功,这种医治也是以燃烧他剩余时光为代价,即便你能和从前一样,却也没有多少时光了。
你什么都愿意听我的,但偏偏在这生死攸关的事上,你比任何人都固执,秦宇你说的对,我不懂,我永远都不懂为什么你在这些与你无关的事上,如此倾注心血。
山脚的行营,秦宇站在仍旧翠绿的草地上,叶尖已经有些泛黄,很快这里都会金黄一片,变成秋日该有的样子。
“陛下,申大人到了”李晗从远处走来。
秦宇点点头,看向他身后的申学文,衣服该是为了见自己刚换的,许是牢狱之灾让申学文消瘦了,那袍子空空荡荡的挂在他身上。
“罪臣,参见陛下”申学文跪下。
他声音沉稳,虽然有些沙哑,头上的发髻散乱几缕,垂到额前,碎发后的那双眼睛,仍是光彩熠熠,让秦宇想起在他马车内痛哭的小士子。
“申学文,你认罪吗?”秦宇站到他面前。
“微臣认罪”
“何罪?”
“微臣急切,未查明真相,逼迫陛下,害死安王”申学文叩首。
“安王自幼长在朕的身边,朕待之如亲子,从大梁到京城,一直是朕的后继之人,申学文你逼死储君,不仅仅是有罪,你是获罪天下,荼毒社稷”秦宇严肃的说。
申学文伏在地上看着眼前的青草,平静的说“但他不是陛下的皇子,微臣害死安王有罪,但微臣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江山社稷,从无私心”
“没有私心?”秦宇呵斥一声,冷笑着说“你纠结新党,逼宫昭和殿,胁迫朕降旨,申学文你是想结党营私,把控朝野,目无君上”
“那是因为陛下,一意孤行,不许任何人违逆!”
“放肆!”秦宇胸口起伏一下,李晗刚要上前被他制止。
申学文跪在前方,低沉的说“陛下是天子,天下之主,万民臣服,但天子应以天下为公,万民为主,没有私心,陛下偏爱安王,不顾安王之资不足以配享储君之位,不顾襄候等世族欲借此剪灭新政之心,一意立储,微臣有罪,但陛下··”他说着叩首而拜“亦有过错”
“所以,你带人逼宫是为了匡扶朕”秦宇讽刺的说。
“若以微臣一命,能使陛下忆起万民苍生,微臣死而无怨”
“那些和你一起,因此获罪,甚至牵连家人的大臣,你可曾问过他们,是否无怨”
申学文一直平淡的脸色变动一下,手心抓紧地面的青草,半晌才说“陛下,微臣始终记得念子平临终之言,以天下为己任,陛下扫平天下,无数将士战死,守住这太平天下,也要有人牺牲,微臣愿为人先”
呵呵··秦宇陡然笑了,低头看着他说“申学文,这天下需要你这样心怀苍生却又铁石心肠的人,小士子你终是长大了”
申学文一愣,不知陛下何意,跪在那里没有出声。一阵清风吹过他的头顶,又吹落几缕发丝,他下意识的去拨弄。
“你抬起头,看看朕”秦宇忽然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