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喻文州是哪位?”
讲台上的老师愣愣的,隔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示意喻文州出去。黄少天伸手拉住一言不发往外走的喻文州,大眼睛里堆满的都是疑惑,眉头眼角都皱起来,嘴唇抿得紧紧的,他不知道有什么事能惊动警察,他想知道有什么事把警察都惊动了。喻文州只是对他笑了笑,摇头,拉开了他的手。
“喻文州是吧,喻铭是你的父亲对吧?”三个警察把喻文州围在墙边。
“嗯。”喻文州点点头。
“我们有些事需要向你了解情况,是从f市过来的,所以现在要把你带回去一趟。”
“知道了,我能去清理下我的东西吗?”喻文州拥有与众不同的镇定,就算心里翻江倒海。
“可以。”
得到许可的人又进了教室,他能感觉到同学在窃窃私语,无数视线投过来。他从笔盒里拿出一支笔塞到黄少天手里,摊开自己掌心。
“你的电话号码可以告诉我么?”喻文州头压得很低,有点像做贼。
“这可是记号笔!”黄少天压低声音回话。
“嗯,这样不容易被蹭掉。”喻文州笑。
黄少天想了想,唰的写上自己手机号,又翻过他的另一只手写了两个字才把笔还回去。
“回来了我要检查。”
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段对话,喻文州就这样消失了,一个星期没有任何音讯,老师只字不提,同学漠不关心,偶尔茶余饭后谈到,也飞快的改变了话题。就当黄少天以为喻文州的到来只是一场梦时,他的手机响了。
“喻文州?”黄少天看着未知来电,陡然心里一揪,急匆匆从床上弹起来,比电话那头的人还要先开口。
“嗯。”电话那头显然被他又急又重的一声吓到,慢半拍才回答。
“你干什么去了,我还以为你会每天一个电话给我报平安呢,结果磨叽到现在才打过来。”黄少天说。
电话那头噗嗤笑了一声,但十分勉强。
“我是被警察带走,又不是被劫匪带走。”喻文州慢慢说。
“那你怎么这个时间给我打来了,好在我是个夜猫,否则起床气大得能对你河东狮吼。”黄少天瞟了一眼床头的小闹钟,已经十一点了,随便换做哪个学生都已经躺下了,然而他才从电脑上把自己扒下来。
“就是想问你个问题。”喻文州说。
“你说。”黄少天一时脑子没转过来,还以为好好学生远在他乡也要做作业,结果遇上难题了,没成想喻文州一句话把他问堵着了。
“你介意和牢狱犯的儿子做朋友么?”
初中的孩子思想说成熟不成熟,说幼稚不幼稚,是最嫉恶如仇的年纪。刚刚建立起来的是非观太过于明确,没有孩子的单纯,缺少成年人的淡漠,鲜明而透彻。虽然黄少天隐隐猜到了对方话中潜藏的可能性,但他无法从牙缝里面不红心不跳的挤出一个“不介意”。
对话戛然而止,黄少天努力想要从不违心和不伤害之间找一个平衡点,但喻文州不会等他。
“我知道了,谢谢你,少天。”
电话挂断,黄少天再打过去已是忙音,无人接听,这让他一夜都没睡着。接到电话之后的第三天,刚进班里前桌就朝他扑过来。
“黄少天,你和喻文州还有联系吗?”前桌表情怪怪的,黄少天正思考怎么作答,他便把下半段一起倒了出来。“昨天晚上新闻上播了,f市的市长贪污受贿高达几亿,还有好些都是黑心钱,给他儿子开了个外国账户,总共存了一大把进去,你猜那个儿子是谁?”
“喻……文州。”
“诶你真聪明。”前桌猛地拍了下桌子。“你看他天天豪车接送,全是脏钱买来的,还拽得二五八万似的。”
是了,这个时候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表现得淋漓尽致,要不了多久喻文州在全校的形象就会变成纨绔公子,说不定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满天飞,人言可畏,人心可惧,这件事上通常是不分年龄的。
“你别乱说!他哪里拽了,只是不经常说话,你们不还说我高冷么?”黄少天心里烦躁,语气也就不好,当初他也被传闻说在班里把个惹到他的同学连桌子带椅子一起掀了,虽然班上的人知道不是真的,可也多少有点顾忌,前桌吐吐舌头,知趣地转过头去。
事情过了半个月,网络和电视上的风言风语才勉强压下去,黄少天好几次想给喻文州打过去,又苦于不知道说什么而放弃。带着一线希望上游戏,看到的也只是黑下去的术士头像,导致竞技场里的人都知道最近夜雨声烦可能是心情不好,秒人不眨眼。
这通电话一拖,就直接拖到了喻文州回学校。午休时,一个脑袋从后门探进来,率先发现的是转过身打算找黄少天借作业抄的前桌,喻、喻、喻小声喊了半天也没把个名字叫全,黄少天反应过来飞快的把作业拍到他脸上让他闭嘴,转头一看,果然是喻文州。
“我来是给你道别的。”喻文州有点不好意思的扯着衣服,但还是强迫自己直视黄少天的眼睛,他不想从里面看到讨厌,好在他确实没找到那种情绪。
黄少天张口想问为什么,脑子一转自己也想明白了,和朋友在一起话多的他此时只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头嗯一声。至少那天没能给喻文州一个回答的事,他自己是心存芥蒂的。
“那我走了。”
“嗯。”黄少天说,“你回f市去么?”
“不回去,那边已经没有我的家了,都查封了。”喻文州说得很慢,尽量让自己语气平淡一些,其实喉咙都在抖。
“你妈妈呢?”
“我没妈妈。”
黄少天真的是恨透自己问的问题了,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弄得他都不敢再开口,每一句话都在朝对方心里捅刀子,跟故意似的。
知道对方有些尴尬,喻文州主动上去抱了一下,拥得挺用力的,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黄少天听到这个少年在他耳畔吸了吸鼻子,他最终没问出口还能不能一起玩游戏,也没问出口还能不能给你打电话,更没问出口我们还是不是朋友。
而紧接着的初三最后的学习阶段让他也无法再分出多余心思去想这些,他需要成绩来向父母说明他的能力,去讨要那些忙里偷闲为编织梦想省下的时间。
第4章
其实喻文州也没想到直来直去的黄少天大脑回路居然如此复杂,他以为过几天就会接到黄少天寒假约他出去玩的电话,但是对方却再也没打来过。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父亲的提前计划,他在g市的那栋小房子和国内单独账户上的存款是干净的,律师费了不少力也算是给他保了下来。
他确实没有妈妈,母亲生下他后便离开人世,只有一个继母。那个女人蹬着恨天高走到他面前,说根据和自己父亲的协议内容,她会供养他直到高中毕业。喻文州拿过那叠纸,撕了个粉碎,他不需要,然后扭头便走。
喻文州不傻,在刚来g市的几个夜里就已经隐隐预测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一样。”那是喻文州第一次,也打算作为最后一次探监。“我不会原谅你的。”
跟一个初中的孩子谈宽宏大量未免太过严苛了,擅自让他优秀,又擅自断了他努力的目标,至少这对喻文州来说是一件残忍的事,如果换做黄少天,他会不会更加愤怒更加反应激烈呢。
在家躺了两天之后,感觉再不吃点东西自己就会晕倒的人终于出去吃了半碗面,并踏进一栋大楼里,虽然外表看起来像是商厦,可里面冷冷清清的,服务处只有一个小姐姐。
“请问,青训营的招募还在继续是么?”
“是的,今天是填表的最后一天了。”小姐姐面带微笑:“你的家长呢,没有监护人签字是不行的哦。”
监护人,这个职务已经判给他的继母了。
“能先给我表格吗,我……我妈一会儿就来。”
无可奈何,喻文州只能拨通了那个女人的电话,似乎是感激这个孩子不用费她的心去抚养,女人很痛快的答应了这个请求,但要过几天才能从f市过来。但这个情况就意味着赶不上截止日期,小姐姐态度很温和,但规矩就是规矩,毕竟那种瞒着家长过来的孩子不少,给俱乐部惹上麻烦会影响自身。
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
喻文州踌躇不愿离开又想不到办法时,一个男人从大门迈步进来,看起来很不起眼,下巴上是至少半个星期没刮过的胡茬,正往兜里揣着烟。但他在喻文州眼睛里是发着光的,那是蓝雨的现任队长,魏琛。
“魏琛队长!”喻文州撒丫子跑过去抱住男人的手臂,生怕到手的一线生机会溜走。
“嘿,哪来的小子,这样都能被你认出来。”魏琛摘了黑色的鸭舌帽,咧嘴笑着揉揉喻文州的头。
“因为您的帅气遮不住!”
看过蓝雨赛后采访的喻文州很是知道魏琛的性格,该拍马屁的时候必须拍,良心那是一点都不痛!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小孩子之拍我马屁者,必须是有事要求我。是不是呀?”魏琛说。
喻文州一个顿不打地把事情说明,然后直勾勾盯着魏琛。魏琛和他对视了一分钟,大手一挥,让小姐姐收了他的单子。
“入营考试别迟到。”
不如很多小说里所写,他其实看不出喻文州眼神里有多少东西,只是觉得那个样子和曾经的自己很像,从家里溜出来打电竞,不顾反对和一群好兄弟建立起了蓝雨,喻文州背在身后的手让他看出来孤立无援。想当初自己可是偷了父母的身份证出来报的第一场比赛,比他还惨。
第二天继母守约来给他补上了监护人签字,她丝毫不介意喻文州辍学的决定,反正不是自己儿子不心疼,这样还能让她省好大一笔学费,走之前她给喻文州递了个信封,里面一沓红老人头,还嘱咐喻文州要是缺钱就跟她说,其实她待喻文州是不错的,至少做足了表面功夫。
蓝雨怎么说也是正规战队,和那些乱收人的三教九流不同,选拔很严格,荣耀整个游戏设定的笔试基本每个孩子都能高分通过,重要的是实操对打,有空的正式队员和俱乐部经理都会到场观赛。
喻文州的表现只能说中等,竞技场是他的弱势,遇上手速快的孩子就会打得很辛苦,他每一场的消耗远比其他队员大,魏琛是老江湖,和喻文州有过一面之缘难免多看他两眼,一看就把他的问题全看出来了。
测试结束后孩子都要回家等消息,具体能不能被招进去心里都有个底了,喻文州低头走到门口,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他,是那天的那个小姐姐。
“魏队叫你过去一下。”小姐姐说。
喻文州被带到了队长室,俱乐部经理和副队长也在里面。
“按照你刚才的表现,你是不能被录取的。”魏琛一开口就给喻文州砸了一锤子。“但是,我既然叫你过来,就是想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打算怎么证明你有被我录用的价值?”
喻文州不知道,再打一次?肯定是同样的下场,更何况这里的人他根本打不过。
方世镜站在一旁看小家伙快急出汗来了,不忍心的点了点:“你为什么要用一个术士去和别人对垒?”
因为他熟悉术士,因为他的手速不足以操控法师和剑客一类的职业,那样会输得更惨,那为什么用弱势的职业反而会赢呢?一语惊醒梦中人。
“魏队长,请让我下一次副本!”喻文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