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涉猎回来,那人已悠悠转醒,容肃先皇帝一步去了他所在的营帐。
容肃进来时,他斜斜的靠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如纸,正捧着一本书在看,听见声响,急忙起身施了一礼,眼神中透着慌乱不安,“草民不知此为皇族狩猎场,仅仅路过此地无意冒犯,还请王爷赎罪!”声音清澈明亮。
那人未敢抬头,容肃心中疑窦更甚,样貌身形如此相像一人,尽管声音不同,穿着不同,气质天差地别,为何给他的感觉还是如此熟悉?
“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李沛,半月前突遭家中变故,双亲被歹人所害丢了性命,便想来这溪山投奔亲戚……草民……草民句句属实啊!”那人言辞恳切,急急的说完气息有些喘不匀,可他却极小心地掩饰着,生怕一个不慎惹怒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人。
容肃沉着脸未言语,冷冷的盯着他,只见那人额上渐渐的沁了层薄汗,最后实在忍不住低低的咳了两声。
“皇上驾到!”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皇帝掀了帐子进来。
“这是作甚?”
“儿臣怕此人惊扰了父皇,想将他送出山去。”
“无妨,让他在这儿修养吧,等身子好了在动身也不迟。”皇帝略一摆手,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谢皇上隆恩。”那人跪下重重磕了个头,抬起头时,与容肃探究的目光撞了个正着,有些无措地避了开去。
皇帝见他气色比之前略有好转,叮嘱了李公公几句,命他在此照看,便带着容肃出去了。
容肃临走时,深深的望了那人一眼,目光凌厉而又冰冷,带着丝警告的意味。
那人没有抬头瞧他,待二人出了帐子,重新躺回榻上拣了之前那本书来看。
皇帝吩咐李公公,他也没想到李公公真的会留在这儿照看他,他父亲在皇帝眼里着实不一般。
李公公斟了杯茶递给他,他接过,单手抵在唇边咳嗽了起来,温热的茶水倒有一半翻在了前襟上,留下一大块儿水渍。
“哎呀,李公子小心些,莫烫着了。”李公公赶紧拿过茶杯,掏了块帕子替他擦了擦,又让一名小内侍去找了件干净的长衫给他换上。
“公公莫急,咳咳……今儿天气好,脱下来晾一晾就干了。”
李公公听了觉得也成,于是那人脱下外衫递给他,他提着衣裳出去后,有一人偷偷进了帐内。
帐内男子吓了一跳,差点惊叫出声,这人忙捂住他的嘴,竖了根手指在唇边,冲他嘘了一声,“别出声儿别出声儿……”
尽管声音压的极低,他还是听起来这是个女声,点点头,她才把手放了下来,身着一副铁甲坐在了一旁的软垫上。
“姑娘,你……”
“你就是误打误撞进了狩猎圈的人?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女子打量他半晌打断他说的话,“你可知容肃哥哥的帐子在何处?”
“草民不知姑娘说的是何人。”
女子瞥了他一眼,摘下头盔一头青丝倾泻而下,语气颇为不屑:“真是卑贱,连大雁国的皇子都不认识。”
男子听了也不恼,只淡淡道:“你这副模样怕是偷摸着混进来的吧?皇族涉猎除皇帝钦点的女眷外,其余皆不得跟随,你既非光明正大潜入营帐,还是莫要多话的好,免得隔墙有耳。”
正说着,李公公掀了帘子进来,见到身着盔甲的将士刚要出言斥责,定睛一瞧,忙施了一礼道:“这不是安平郡主么,您怎么来了,奴才眼拙,还望郡主莫要怪罪。”
安平郡主朝着病怏怏的那人耀武扬威的冷哼了一声,那人低眉顺目的行了礼,她也不让那人起来,转过身问李公公:“公公可知我容肃哥哥在何处?”
“哎哟,这个奴才可不敢断言,兴许这会儿正被陛下拉了去骑马呢!”
那人在一旁听着,也知道李公公是个通透人,跪在那儿头埋得更低了些。
安平郡主不甘地跺了跺脚,撅了嘴小声抱怨句:“大中午的还去骑马?”
接着又对李公公道:“那我就在这儿等他!他什么时候回来还劳烦公公通报一声,就说安平在这里等他。”
李公公用余光瞄了眼跪在地上那人,应了声颠着步子出去了。
来到容肃所在的营帐外,李公公压着嗓子在外头询道:“启禀殿下,安平郡主寻您来了,您是见还是不见呐?”
过了会儿,赵悠出来同他道:“殿下在里边儿用膳呢,晚些过去瞧她。”
李公公有些为难:“安平郡主误入了李公子帐内,只怕李公子初来乍到说些不该说的惹怒了郡主,若是吃了苦头,怕是皇上会怪罪奴才办事不力呀!”
赵悠点点头又进去了。
安平从小便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生的也漂亮,行事蛮横无理,霍将军屡立战功,后被赐了安平郡主一衔,更是变本加厉,容肃深知这一点,不多时便去了李沛的帐子。
果然,那人还在地上跪着,安平在他进来时急忙起身,尽管罩着沉重的铠甲,却依旧能够做到莲步轻移,落落大方的行至他身边,笑弯了眼睛甜甜的叫了声:“容肃哥哥,你可来啦!”
容肃面沉似水的望了望名叫李沛的男子,安平郡主把他的神情看在眼里,露出一丝无措的表情,嗫嚅道:“他出言不逊,冲撞了安平,可我也没让他一直跪着……”
越往后头,声音越小。
“他是父皇执意……要医治的人。”容肃好像有些别扭,说到一半顿了顿,想了想措辞才将一句话说完整,又对跪着的那人道:“起来罢。”
他膝盖已经麻木,起身时甚是费力,颤颤巍巍地稳住了身形,容肃眼睁睁的瞧着,并为伸手扶他。
安平未注意到容肃话中的异样,等他说完便道:“皇上向来仁爱有加,见不得百姓受一点苦楚。”
“你快些回去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霍将军若是知道了,怕是又要挨罚了。”
容肃不咸不淡的岔开了话题,也没看她,转脸给李公公使了个眼色,李公公会意,眯着眼儿对安平郡主道:“郡主哇,想必您一路跟随还未用膳吧?巧了,王爷也是,用过膳咱家让人偷摸儿着送郡主回去,这样也不让王爷为难不是?”
那人也不敢坐,支棱着身体扶桌站着,听到这话忍不住嘴角一弯,露出个不甚明显的笑来,果不其然,容肃瞪了李公公一眼,不爽道:“多嘴。”
安平郡主却是笑的开心,拽了容肃的袖子道:“那安平陪容肃哥哥吃饭去!”
容肃没有避开,任她拉着出了帐子。
那人瞧着他们离去的身影,胸口一阵闷痛。
原来,他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处变不惊,难免也会心生妒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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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酉时过后,众人启程回京。
那人未得皇帝首肯,便病怏怏的与一众宫女太监同道伴在圣驾左右。
行至半程,一干人等休整小憩,李公公唤那人过去:“李公子,陛下正找您呐,您快些随我来罢。”
此刻气温降了下来,那人估计有些累,脸颊微微泛红,额上沁了一层薄汗,步子倒还算稳当,听了这话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加快步伐跟着李公公去了皇帝跟前儿。
“草民参见皇上,吾皇……”
那人礼还未行完,就见皇帝随意摆了摆手:“无需多礼。”
直起身来发现除了容肃外皇帝身边还站着一位面若冠玉的男子,衣着华贵,且去了那狩猎场,可见身份非同小可。
果不其然,听皇帝笑吟吟地说:“肃儿啊,你七弟如今身子见好,平日里若是得了空,便去同他讨教讨教剑术,你啊什么都好,唯独剑术敌不过珏儿。”
容肃一改往日的冷淡神情,噙了丝浅浅的笑,看向七弟的目光也颇是柔和:“父皇说的是,还请七弟不吝赐教。”
语毕,一道温润的嗓音传入那人耳中,“皇兄说笑了。”
听罢只觉如沐春风,与他长相气质揉合在一起,搭调得紧,谁都料想不到他就是传闻中战场上杀伐决断的笑面将军。
天子脚下,无人不晓,大雁国有一温润如玉的人儿,不仅是出身显赫的皇子,更是拥有过人胆识的将军,未及成年便驰骋沙场,多次身处险境却临危不惧,凭借雄韬武略皆化险为夷,每每都是弯着嘴角带着轻浅的笑意亲自手起刀落割下敌方阵营首领的头颅带回京城复命,年纪轻轻就立下赫赫战功。
这人就好似不会生气,无论何时皆勾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世人便称他为“笑面将军”。
不过,难免也有失手之时,去年年关将至最后一次与蛮夷交锋,敌方在我方营中安插了细作,开战在即,容珏被那细作当胸刺了一刀,险些一命呜呼,当时霍将军还只是个副将,见统帅遭人暗算,一剑刺穿了那细作胸口,细作吭都未来得及吭一声便丢了性命。
容珏一手握着深入胸膛的匕首,一手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半跪在地上,唇角却上扬着,像是在笑,轻飘飘的说了句:“无妨,必然等到霍将军你凯旋而归。”
说完,鲜血顺着嘴角淌下,他面不改色的伸出舌尖舔去,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霍将军顿觉头皮一麻,统帅明明性命堪忧,胸口血流不止,却依然泰然自若,这样的统帅细细回味起来可怖极了,可此时岂能容他左顾言它,倏的转身领着众将士杀出了重围。
归来时双目赤红,手提敌方统领首级跨过一具具残破的尸身,阔步走向城门内面色苍白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屹立不倒的男子。
突地,狂风刮过,卷起一阵黄沙迷了众人双眼,却也吹开了战场上的重重乌云。
可谓旗开得胜,众望所归。
将士们高声欢呼,在这冲破天际的欢呼声中,容珏微笑着缓缓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