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逾矩

分卷阅读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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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伏江一怔。

    “求求你!求求你!”那李小公子已经醒了过来,他早把那酒杯扔到了一旁,又哭又闹,过来跪在伏江面前。

    沈长策也劝他:“他求你了。”

    李小公子朝两人磕着头,一下一下,砸得满地的血:“求你!求你!”

    李宅的下人都被这番诡谲的场景所震慑,都远远躲着,不敢靠近。

    “求我?”伏江听着那歇斯底里的声音,胸口愈加发闷,又依着沈长策的胸口,总觉得好似今日谁也来求了他。

    “为何人求我,我都得答应,我自己求自己的,却不该圆满。”

    他接着又开始胡言乱语地念叨:“我是人,不可用仙法。可我又是神仙,我不该应了这恳求。那便是为人的我可杀他,但将来为仙的我会痛苦······”

    伏江的话语无伦次,所思所想全乱成了一团,那李小公子已经泣不成声,血和眼泪在地上混合得一塌糊涂。

    沈长策低头一看,伏江已经闭上了眼睛,发白的唇却还在动着:“可来世的后悔是来世的,他痛他苦,与我现在没有半点关系。”

    “有关系的。”伏江嘴里看似有理却又颠三倒四的话不计其数,可不知为何,现在沈长策听他这些话,竟然心中绞痛,他竟然眼眶开始泛红,“有关系。”

    因为伏江不会死,他没有来世。

    伏江盯着沈长策的眼睛瞧。原来真是有关系的。他的痛苦,竟然会让现在的沈长策痛苦。

    伏江心口忽的一抽,又把手放在沈长策的胸口。就像给沈长策治疗皮肉的伤痛一般,他嘴里道:“不疼不疼。”

    病人总会觉得疲惫,伏江累了。

    他又问李小公子:“是谁让你下毒?”

    听那伏江好似已被说服了,那李小公子恨不得什么都一股脑儿答应他,正要托盘而出,又想起那清晏的话来,回答起来又慢了一拍。

    “我······我手下有两人,家中被妖怪端了,他们把您当妖怪,便想报复······我是信了他们的道!”

    伏江听了便沉吟:“妖······”

    那李小公子一听伏江口气软了,对清晏所说的又信了几分,忙道:“是!是!都怪妖,都怪妖!这世上要是没了妖,也不会混乱至此······”

    他说完又才想到,这伏江方才叨叨自己是神仙,可那也未必是真,又忙添道:“我是说,那些不安好心的妖!您就算是妖,也不是那一种······”

    沈长策道:“别说了。”

    怀里的伏江已他怀中蜷成一团。

    他皱着眉头,人竟好似已经昏睡过去。但片刻后他又低声道:“走吧。”

    平福镇的夜凄清,阴沉沉,冷飕飕,好似通往地狱。

    伏江缩在沈长策怀中,病人该静养。他的病更重了。

    两道人一伤一病,从那人所准备的血泊中的鸿门宴离开,缓缓归家,回归那平凡百姓过日子的家。

    伏江的手指一点点触着沈长策的脸,他脸上的伤便一道道痊愈。忽然手指突然一僵,突然捂向自己的胸口。

    “伏江?”

    沈长策看着他,眼神悲哀又怜惜。

    伏江却笑了,他又伸手摸沈长策的眼睛:“我越做错,心头滴血就越多。等我的心头血滴完了,我就醒了。”

    沈长策低下头,眼神忽地一滞。夜里的光昏暗,沈长策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

    他看到伏江乌黑如长瀑的发上,夹杂了几根纯净无暇的雪白。

    第29章

    穿过雷霆隐隐的天底,穿过妖魔暗涌的人间。两人归家歇息,就像倦鸟归林。

    无处可去。

    好似不该睡下,可实际也不知如何挣扎。

    他们还是睡下了,本来心事重重,但竟然能睡得着。

    夜寒露重,梦也重。

    梦中的沈长策渐渐觉得自己手指正变成石头,接着是掌心、手臂、鼻子眼睛······最后是心脏。

    他一下子惊醒。

    夜里一双眼看着他。伏江坐在了床边,趴在自己的胸口,好像一个啖心的鬼。

    这鬼模样好看,沈长策稀里糊涂,竟然在想:这心他吃了便吃了。

    两人对视片刻,他又一双手伸出手来抱住他:“怎么不睡?”

    “我病重了,可你没有拿药回来。”

    噢,他那番是去取药请医的。现在没取回药,却反而让他更难受。

    他盯着伏江干干净净的眼睛,心中忽然有些伤感:“药都是苦的,我们不吃了。”

    现在的伏江什么也不明白,他该是把许多事“忘了”。可榆丁却把一起告诉了沈长策。

    伏江问:“不是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当个什么都知道的人果然是不好受的。沈长策压抑心中的苦涩,低声道:“人生在世须尽欢,你忘了你下凡来是做什么的?”

    “你才奇怪,我来人间是为了玩,你来人间是为了什么?”

    对,他来人间是为了什么呢?

    在伏江来之前,他就像一块石,就和天地万物化作生灵之初一般的石头,会动会跑,却不会痛。

    伏江给他带来的快乐和痛苦。

    那人在人间是为了什么呢?也是为了享乐。忙碌或受尽折磨,都是为了那一点甜头。

    “明天我们去平定城······不,现在就去。”

    去找人间的乐子,彻天彻地也得好好找出来。他们都该享乐。

    说到头,伏江为“人”的寿命也不长。沈长策没由来一阵悲凉。伏江当初看着作为人的自己,是不是也是这番感受?

    伏江却望定他道:“不必了。”

    为何不必了?沈长策却问不出口。他看着自己,好似要说出曾经说的那一句:“我想走便走,我不想走便不走。”

    他不想走。

    他也许是渐渐醒了,他发现了自己一走,灾难便像是狡猾的粘在猫身上的种,猫走到哪,灾难便开花结果到了哪。他要停在这里、病在这里、死在这里。死在他选好的温暖的墓里。

    如今一想,沈长策当初请求他留下,好似是命中注定。

    突然,伏江往窗外望去:“来了。”

    远远的,窗外有明火晃了晃,沈长策这才一惊。

    不是明火!

    一声窗破,一把长剑阴光暗动,直刺进来。

    沈长策把伏江推开,那长剑就在他脸上吐了一半,忽地止住。

    “滚。”清晏冰冷不容情面。剑急如电驰,他眼一眯,便在黑暗中寻到那妄逃之人的颈。剑一个猛地回收,立刻朝那处刺去。

    他不用缚仙丝,就用这杀妖剑!

    伏江一躲,滚到了床下,剑在伏江脖子上刺出一道细细的血线。他踉跄往后倒去,撞翻了桌椅,清晏的剑逼来!

    可他的剑又停下了,杀气腾腾在瞬间化为乌有。

    清晏惊诧地望着自己的手,随即怒视伏江。

    伏江凝视他,淡然道:“你还杀不了我。”

    清晏是他的心头血,两人对彼此的控制就像左手与右手的互搏,偏心哪边,哪边就占上风。

    清晏手上一股劲运起,却像是被堵了道,力不从心。

    伏江还留恋,清晏还心软。

    “他杀不了,我杀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