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又一次绘声绘色地把十五晚上的事情描述了一遍,这几天已经讲了好几遍了,口才见长。而且整个天墉城对陵端奋不顾身、勇救屠苏的事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不是死在了同城海啸中吗?这话陵端自然不敢说出口,“我都不记得了。肇临,你告诉我今天是几号?”
“贞历十六年三月十八,现在时间是刚过巳时。”
“什么?”今天明明该是十九年九月……陵端只觉得自己的头疼得不行,像要炸开了一般,他捂着自己头,急促地喘息,“怎么会……怎么可能?”
芙蕖、肇临、陵川三人都傻了眼。
丁隐蹙眉,直接点了陵端的睡穴,“再去请凝丹长老,陵端头部的伤很严重。”
最终凝丹长老给出的诊断结果就是:陵端失忆了。不只忘记了下山游历的事情,就连之前许多事情都对不上号。
比如,肇临说他总喜欢训斥他们,逼他们练剑,陵端则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直言“那怎么可能”。
比如,芙蕖说他都不记得给她送生辰礼,陵端反问:“你不是不喜欢吗”。
于是师弟师妹一直帮陵端往回捯,一直把记忆捯到陵端十岁那年,才勉强对上号。但更奇怪的是,他完全不记得自己送过屠苏赤炎珠的事情,却记得有这么一个人,而关于屠苏的记忆更是完全没有。
“长老,这咋办?”x3已经完全傻眼的三人问道。
“记忆只能靠机缘,说不定哪天就想起来了。”凝丹长老表示自己也束手无策,只望陵端自求多福。
“都怪你都怪你!”肇临指着丁隐的鼻子吼道,“把我的师兄还给我。”
陵川和芙蕖一脸赞同。
“肇临,”虚弱的陵端制止了自家师弟,他可不想失而复得的师弟被这个恐怖的据说是自己在山下结识的朋友的人“一不小心”杀掉,“我饿了。”
“哦,对对对,二师兄这么久没吃饭一定饿了,我去厨房给你拿粥。”于是肇临又风风火火地跑走了,陵川和芙蕖也急忙跟了出去。
“抱歉,肇临他有些莽撞,你别介意。”陵端诚恳地道歉,“那个你就是丁隐?”
丁隐点头,用喑哑的声音说道:“对,我是丁隐。”
“你长得跟大师兄真像。”陵端没话找话。
丁隐走上前,帮陵端掖了掖被角,“只是长得像而已。”
陵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他有点怕这个人,毫无来由的。
丁隐的手一顿,眼前这人不是他所熟识的陵端,“我并不是有意要刺伤你的。”
“我明白。”
丁隐见陵端面有倦色,却依旧硬撑着同自己说话,心下感慨:真是和他认识的陵端一样倔强。“先别睡,一会儿吃点东西再睡。”
陵端确实累了,对于一个刚刚受过重伤的人而言,他已经努力配合了他们近两个时辰,现在室内一片安静,他是真的有点撑不住了。
于是当肇临端着饭食再回来的时候,陵端已经睡着了。
在陵端养伤的几天里,陵端因救屠苏而导致失忆的事情已经传遍天墉城,二师兄那光辉伟大的英雄形象更加令人折服,许多师弟都前来慰问,祝他早日康复,弄得陵端疲惫不已,他记得上一世他的人缘虽不错,但貌似也没有这么好,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导致事态改变了这许多?
陵端虽然不太聪明,但那要看和谁比。所以他很快意识到其屠苏拜师前后肯定发生了一些事,一些被大家忽略,却足以改变他的事情,只是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什么来,只得暂且作罢。
这一天,已经可以下床活动的陵端正打理自己的储物镯,这是他上辈子没有的东西,他希望可以从里面的物品找出些许线索来。
储物镯里,药品占一大部分,还有少量换洗衣物,能放得住的吃食、调料、酒,加之符箓以及少量法器,当然还有游历必须的银钱。最最令陵端好奇的是:为啥他有那么多金子?!不是一锭两锭,而是足足五十锭!他在山下都干了些什么?杀人放火还是打家劫舍?
陵端简直要恨死之前的自己的,怎么也不知道留下个只言片语,现在可好两眼一抹黑,一切全靠猜。
唯一令陵端欣慰的是肇临还没被百里屠苏那个怪物杀死。
陵端失忆,他忘记了自己并非死在同城,更不会记得陵越与芙蕖所告知的真相。现在一心认定屠苏是凶手的陵端决定:远离屠苏,天下太平。他绝对不会让肇临与屠苏独处!
正沉思中,陵端被门外徘徊的脚步声吸引了注意力。
这脚步声似乎是特意为了让他听到而加重了些许,但又迟迟没有敲门,可见来人正在犹豫要不要见陵端。陵端看看时间,正是弟子习剑的时辰,那这人除了无需于剑台处练剑的百里屠苏外不作他想。
当陵端打开门的时候,屠苏的脚步一顿,呆呆地看着陵端,唤道:“陵端师兄。”
本想说些轰走屠苏的话,但张口之际,陵端忽然想起肇临他们说自己和屠苏的关系貌似还不错的事,加之现在自己又处于“失忆”状态,如果表现的不太友善是不是不太好?到了嘴边的话直接一转,“百里师弟,请进。”
屠苏闻言,蓦地垂下眼帘,迈着长腿跨入门槛。他木讷僵硬地站在方桌前,手指不自觉地捻着自己的衣角。
陵端坐了下来,抬眸看了屠苏一眼,“百里师弟,坐呀。”并为他倒了一杯茶,“可是有什么事?”
屠苏依言坐下,“我来看看你。”
陵端心里嗤笑,我好歹也是因你而伤,过了这么久,这伤都要好了才来,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心里虽这般想着,面上一副感动无比的样子,“百里师弟有心了。”
“我听芙蕖师姐说你失忆了。”
“他们说是因为摔到了头,”估计是当场就死了吧,不然他怎么会在这里呢?陵端内心吐槽,“忘记了一些事。凝丹长老说恢复记忆的事也急不得,没准哪天就好了。你无需担忧。”
屠苏一把握住陵端的手,有些激动地说道:“一定会治好的!师尊……师尊他是剑仙,他很厉害,一定能帮你的,一定可以的。”
陵端被这样激动的屠苏吓了一跳,毕竟在他的印象里这个沉默寡言的师弟是绝不会如此激动的。陵端尴尬地抽了抽自己的手,没成功,“呵呵,百里师弟不用如此,修道之人自该随缘,也许这是我的机缘也说不定。”
“不,陵端师兄一定是怪我了。”屠苏失神地说,“所以才会忘了我……”屠苏忽然精神一振,从身上掏出一枚珠子,“这颗赤炎珠,你还记得吗?这是我拜师那天你送给我的,你还夸我的名字好听,一盏屠苏千岁酒。”
陵端将珠子拿在手里观摩了一番,“这赤炎珠倒是我幼时所得,但我……”记得十岁那年冬天把它送给了芙蕖,“不记得送你了,还以为是遗失了,很抱歉。你的名字是执剑长老所赐,必有其深意,自是好的。”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确实忘了很多事。”
“但唯独关于我的事,你忘得一干二净。”
“纯属意外。百里师弟……”
“我曾问你‘称呼其他师兄都是直呼其名,为什么要叫我百里师弟’、‘是不是讨厌我’……现在看来你是讨厌我的,不然你怎么会忘了我……陵端,你为什么就那么讨厌我?”屠苏抬头,愤恨地看着陵端,“我只是想要一个会同我说笑的师兄,会教我剑法的师兄,我也想像其他师兄弟一样同你亲近,为什么连这些你都要拿走呢?”
屠苏的眼眶瞬间红了,星子似的眸子里也染上了丝丝雾气,潋滟无匹,“就因为我拜入了师尊门下吗?如果是,我把师尊让给你,你不要讨厌我,不要忘了我。”
说到最后,屠苏的声音都哽咽的几近说不出话来。他低头,掩去了自己的神情,但雾气最终凝聚在一起,就那样飘然而落,跌了在桌子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
陵端只觉得那滴泪落在了自己的心上,凉得惊心动魄,疼得痛彻心扉。他摸了摸自己的心脏,明明不该有情绪的,为什么会如此。一定是因为执剑长老的原因,是了,他废了自己的修为,害自己在人间流浪,以乞讨为生,所以心中惧他畏他。定了定心,陵端厉声斥道:“够了,你以为‘师尊’是可以让来让去的吗?执剑长老算什么,我陵端可是堂堂掌教真人的亲传弟子,我会稀罕拜入紫胤门下?他算什么东西,不就修为高了点吗?现在还不一样天天闭关疗伤,天墉城有他没他有何区别?”
这一表现在屠苏眼里完全是另一种意思:我就是想拜入执剑长老门下,但他不收,所以我觉得他“有眼不识金镶玉”,我还不稀罕了。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心理。
“少跟我提什么‘执剑长老’、‘紫胤真人’,我陵端不稀罕。”发泄了一通后,陵端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陵端师兄……”屠苏想着这次师尊出关以后,一定求他教陵端剑术。
陵端揉了揉额角,下了逐客令,“百里师弟,我累了。”
“那我先走了,”屠苏站起来,向外走,“陵端师兄,我一定会帮你恢复记忆的。”
目送屠苏离开,陵端趴桌子上叹了一口气,想着:如果别人知道我是死后回到了过去,不知道会不会杀掉我这种妖孽……不过这也是自己的身体,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闪而逝,陵端的伤业已康复,唯独记忆还没恢复。当然,这并不影响他在天墉城里上蹿下跳地过日子,直到这一年的新弟子入门报名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考驾照,练车中……脚疼【嘤嘤嘤】更新慢,勿怪……
☆、第十五章
陵端与肇临坐在刻着“天墉城”三字的石碑前,看着蜿蜿蜒蜒的队伍,感慨自家门派果然是天下最具盛名的修真门派,只可惜来的多收的少,毕竟爬完天梯的人并不多,这条陡峭曲折的天梯就是入门测试的第一关,只要能够爬完天梯,就通过了考验,如果中途放弃了,自然有人会将其安全送下山。修真者最大忌讳就是没有恒心,至于天资、根骨,可以后天改造,不过需多费些力气罢了。
陵端观察着前来报名的人,肇临负责登记姓名等相关信息。
欧阳少恭与风晴雪随着队伍一点一点地挪动着,他时不时向前方看一眼,只能远远的看到一张桌子、两个人,但随着距离一点点拉近,欧阳少恭不禁呆了,那吃着苹果的是竟然与记忆中的端端有些相似……
直到风晴雪登记姓名时,欧阳少恭看着大喇喇坐在椅子上的人,心中不禁比较了一下:这何止是像,如果端端稍微长胖一些,那几乎和眼前人一模一样了。剑仙……弃徒……聪慧敏锐如欧阳少恭脑海中闪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陵端自然不知道欧阳少恭心中在想什么,他对风晴雪道:“本门从未招收过女弟子,你不能收。”
风晴雪反驳,“从未收过,不代表不能收。”
而被美色所惑的肇临也帮腔道:“是啊,二师兄你不能因为眼里只有芙蕖师姐……”
听到“芙蕖”二字,其他的话再也入不得欧阳少恭的耳,再结合前面的那个“二师兄”的称谓,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人就是他一直苦苦寻找的端端。
按捺下波澜不平的心绪,欧阳少恭温和地问道:“这位小兄弟,天墉城并无明文规定不收女弟子吧。”
“这里让谁报名我说了算。”欧阳少恭看着眼前人,只听他威胁着说道,“你再废话,你也不用报名了。”
这嚣张的态度简直和端端如出一辙,欧阳少恭收垂眸,开始思索如何试探一二。
正此时,芙蕖从山上下来,与风晴雪交谈了几句,便准许她报了名。
这一场小小风波也就掀了过去。
冰壶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