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海和他闭门谈了将近两个时辰,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又说了一些秦见山在另一个时空的境遇,听得秦见川目瞪口呆。难怪他什么都不要,原来他已经在别的时空什么都得到了。
“见川,重振凌云派还是要靠你,你可得快些好起来。”
“师父,你……你还相信我吗?”
“傻孩子,你为了凌云派差点丢了性命,为师相信,对本门的情谊,你不输任何人!”
秦见川点点头,他过去做错过许多事情,但是成为掌门的那一天起,他肩上便扛着凌云派上百年来的荣光与责任;今后的每一天,他都将谨言慎行,不求让凌云派独步天下,但求无人敢欺。
“师兄他,什么时候走?”
“他还在求你师叔祖呢。”
原来灰衣老者就是看中了秦见山的实心眼,想带他上北山藏书阁去,因此至今没有答应帮秦见山。
“师叔祖,您既然一切都知道了,自然也该知道我放不下他,还求您成全!”秦见山每天都要来灰衣老者面前磨一磨,就盼着他什么时候烦了心软了,能答应自己的请求。
灰衣老者每天便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从来当秦见山不存在。终于这天看到秦见山几乎要流下男儿泪,才长叹一声,说等到月圆之夜试试看。
到了这月十五,一轮圆月当空挂,灰衣老者、观海、秦见山、秦见川四人聚集在山洞中。秦见山给观海磕了三个响头,又和秦见川抱了一抱,最后才给灰衣老者磕了个头。他与观海和秦见川的情义太过深厚,直压得他喘不过气,因此临别竟然说不出任何话来。
灰衣老者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想好了?”
秦见山咬紧牙关点点头。
“坐到石盘中间去,闭上眼睛。”
秦见山转身,脚步沉重地往石盘中走去。
“见山!”观海徒劳地举起手臂,似乎想抓住什么,“别回头!去找你心中所爱,再也……再也不要回头了。”
秦见山点点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他盘腿坐在石盘中,背对着三人,紧闭双眼,双手捂紧胸口——那里放着东方行身上的一块布料和东方不败给他的黑木令。就在耳边响起凛冽的风声时,他听到秦见川说,“师兄,保重,放心!”
劲风中,秦见山神思开始飘忽,不知道这次会见到什么时候的东方不败呢?还能不能在漫漫时间长河中追上他呢?
也许他会见到还在襁褓中的小东方,白白嫩嫩的一个小团子,吮着自己的手指流着口水傻笑;他会抱他哄他,陪着他长成东方不败。
也许他会在路边遇到一个脏兮兮的小孩儿,小孩儿还没有名字只知道自己姓东方;他会把这个小孩捡回去,教他武功教他认字,一天天抚养他长大。
也许他会站在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身边,跟他说东方我回来了。
但就在风声逐渐消失时,秦见山想到了在平定州做过的噩梦。挥之不去的阴影萦绕在他心头,他怒急攻心正要张开双眼,便似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漩涡,随即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 紧赶慢赶没写到重逢,只能下周见了!
第三十一章 绣花
“砰”的一声巨响在秦见山耳边炸开,他混沌的意识终于清醒过来。此刻秦见山置身于一个极精致的小花园中,红梅绿竹、青松翠柏,布置得极具匠心;他背靠着一座假山,假山前头的大花圃中尽是深红和粉红的玫瑰,争芳竞艳、娇丽无俦。
刚才的巨响便是来自花圃中,这里原本有一张石桌,此刻却毫无缘故地从中间爆开,秦见山仔细看了地上的碎片,发现石桌上刻的,正是他见过几次的文字,也正是自己能跨越时空的“钥匙”。此刻见到石盘尽毁,秦见山心里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紧张,如果在这里找不到东方不败,他又该如何是好?
不远处精致的小舍中隐隐传来说话声,秦见山脑子里还没想清楚,双腿已经自动自发地走了过去。
才走到门口,迎面冲出来一人。此人穿着日月教教众的衣衫,容貌清癯,颏下疏疏朗朗一丛花白长须,垂在胸前。此人正是向问天!只是比之秦见山和东方行在客栈中见到时老了一些,秦见山根本不容细想,拔剑便刺!
向问天根本不认识眼前这人,更不记得与他有什么过结,只是听到花圃中传来巨响担心有异变这才出门查看,谁知此人毫无江湖规矩可言,上来尽是杀招,他不敢大意,将手中软鞭挥得虎虎生风。
两人酣战了不到盏茶功夫,小舍中突然传来了一声“秦兄弟”。这声音秦见山十分熟悉,正是他两次遇到、又两次一见如故的童百熊!
秦见山心神一震,不知童百熊叫的是不是自己;同时他心里隐隐有个猜想,疑心东方不败也在此,他无心恋战,只想绕过向问天迅速进屋。
向问天趁着秦见山分神,一鞭甩在秦见山左肩。幸而向问天突然间变招,这一鞭只用上了五成的功力;饶是如此,秦见山的左肩衣料也已被划破,肩头皮肉绽开,血迹迅速渗了出来。
秦见山闷哼一声,迎着向问天的软鞭向前几步,左手缠住软鞭,抓住向问天右手手腕,向后用力一拉与他贴面而站。向问天正待使力踹开秦见山,秦见山右手扬起,长剑便穿透了向问天的后腰刺出,也在自己的小腹上划了一条口子。
这是凌云派剑法中同归于尽的一招,不到万不得已秦见山绝不会用,但此刻他急于进屋一探究竟,又挂心东方不败,便顾不得这许多了。
秦见山抽出长剑推开向问天进了屋,入眼便是缠斗在一起的三个人。一团粉红色的人影握着一根长不逾寸的绣花针在另两人之间穿来插去、趋退如电,另有一人是秦见山亲自押送到孤山梅庄地牢的任我行,还有一人看上去弱冠年纪、剑法十分高超。
战成一团的三人旁边,一个中年男子缩成一团、双手按住右目,鲜血从指缝渗出。
而房间的尽头放着一张床,满脸虬髯的杨莲亭脸色煞白地坐着,双腿断骨从裤腿中戳出,他面色带着九分痛苦一分惊惶、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却是一声不吭。
床前童百熊正与一个身材瘦弱、脸色漆黑的教众缠斗在一起,身上带着丝丝血迹;但那教众武功低微,显然不是童百熊的对手,几个回合便落了下风。
混战中粉色的人影停了一停,呆呆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门口的秦见山,脸上尽是惊恐和不可思议。
“见山……”
“东方!小心!”
原来是任我行和那年轻男子看东方不败突然停了攻势一动不动,两柄剑齐齐刺向东方不败心口!东方不败回过神来,剑尖几乎已经挨上了他的袍子;他右手举针、挥动袖袍,身子往后一仰拨开了两柄长剑。
瞬息之间东方不败的身影已经闪到了任我行和年轻男子背后,但他并没有乘胜追击再下杀手,他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秦见山,连动也不敢动。
秦见山消失了六年,东方不败早已是万念俱灰心灰意懒,是以任我行带人闯进来时他本不欲抵挡,死在昔日对手的手上结束这一生也好过终日在希望与绝望之间盘桓。就在任我行要对他下杀手时,院中传来巨响,童百熊又突然大喊了一声“秦兄弟”,东方不败信以为真,当真以为是秦见山回来了,这才暴起发难,想要出门一探究竟。
此时秦见山真真切切地站在东方不败面前了,他却不敢相信。纷纷扰扰的声音都从他耳边退去,死对头在他面前他也无暇一顾,随时可能丧命的威胁再不能让他分神,他只想再好好看看这个人,想伸手摸一下他,想确认他真的回来了——哪怕下一秒就要被杀、哪怕只能在他怀中死去,他也不怕了!
然而任我行一行人却绝不会给东方不败任何喘息的机会,见东方不败鬼魅一样出现在背后,两人迅速转身,剑尖指向东方不败后心。
电光火石之间,秦见山连举剑都想不起来,他抱住东方不败一闪身的功夫,两把剑便穿透了他的左肩!
东方不败此刻才有一点真实感,感受到秦见山的体温,看着两把剑穿透他的肩膀,剑尖不停淌下血滴,东方不败眼睛瞪得老大,全身的热血都涌到了他的心口。他一手扶住秦见山的身体,一手挥动手中的绣花针,针尖刚一碰上任我行和年轻男子的剑,两把剑便已从中断开!
任我行和年轻男子被震得齐齐向后退了一步,东方不败右手一抓,弹指一挥间数枚绣花针天女散花一样从二人身前射来。两人挥动着手中断剑抵挡,但动作终究不如东方不败迅捷,加之绣花针不断射来,二人根本无从躲避,数根针没入了皮肉。
“都别动!”
童百熊抓住黑脸教众的肩膀挡在自己面前,一柄长剑架在“他”脖子上,那黑脸教众脸上带着愤懑和无助咬紧牙关,脚步虚浮,显然周身大穴已经被点。
“盈盈!”任我行和年轻男子同时大呼,站在原地不动了。原来那黑脸教众正是任我行的宝贝女儿,任盈盈。
“东方兄弟,咱们走!”
童百熊架着任盈盈,贴着墙缓缓往屋外去。东方不败双脚刚刚挪动一下,反手便是一针,刺入了想从后偷袭的向问天心口。
“教主!”
杨莲亭惶急地叫了一声。看东方不败的样子,他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刚刚出现的秦见山,哪里还顾得上自己!但是杨莲亭不想也不能落入任我行手上,否则必定没有任何好下场。
东方不败顿住了,他偏过头看着秦见山,似乎在询问。
秦见山肩上伤口不断淌血、体温似乎也在被血液一点点带走,他原本扶着东方不败的肩头支撑,看见东方不败犹豫的眼神,他胸口一痛随即放开了手,自己在童百熊身边站好,右手长剑撑在地上。“你想带就带吧。”
东方不败沉默着点了点头,身形晃动了一下便已经来到床前,架起杨莲亭就走。
童百熊挟持着任盈盈倒退着出了小舍,五人一行出了花园、穿过地道,又回到了成德殿;任我行自然是带着向问天和那年轻男子紧跟不舍。
任盈盈已经被童百熊交到了东方不败手上,换人的间隙他在童百熊耳边轻声说了一处地方;童百熊带着秦见山和杨莲亭坐上竹篓,就要下山去,然而东方不败却不打算走。
“东方,你上来!”秦见山急急唤他。
“见山,你先下山去,我来找你。”东方不败柔情似水地看着他,言语中也是满满的爱意,看他还要说什么,东方不败立刻补充道,“你放心,有你在,我怎么舍得死?”
秦见山抓紧了竹篓,“那你自己当心,我等你。”
竹篓缓缓地被放了下去,东方不败挟持着任盈盈静静地跟任我行三人对峙;他三人刚才大战中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又忌惮东方不败会伤害任盈盈,便也不敢轻举妄动。
“任教主,咱们打个商量。这神教教主之位,我今日交还予你,从此我再不问世事,咱们两不相侵。你看如何?”
任我行轻哼一声并不说话,只是越发警惕。
“怎么任教主,难不成你非要和我你死我活不可?”
“你当我会信你的鬼话?”
东方不败轻轻一笑,脸上依然是他一贯泰然自若、胸有成竹的神态,“十多年前我就可以取你性命,却一直容你活到现在;今天哪怕是你们几人联手,也不一定能讨到便宜,我又何必与你说这些。”
他不提还好,一提“十多年前”,被囚西湖底的种种便又浮上了任我行的心头。这十几年间他脑中尽是脱困之后要如何折磨东方不败,凭着这股恨意,他才度过了漫长而黑暗的岁月。此刻东方不败轻飘飘一句话就想跟他一笔勾销,天下竟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吗?
“东方不败,你挟持盈盈跟我要价,算什么英雄好汉?”
东方不败大笑几声,“任教主,东方不败从来不是什么英雄好汉,现在只不过想像寻常女子一样活着罢了。”
在场几人尽皆骇然,面面相觑。
“初时我意气风发,一心一意想做日月神教教主;修习《葵花宝典》愈久,才领悟到人生真谛。其后勤修内功,数年之后终于明白了天人化生、万物滋长的要道。我若还一心贪恋教主之位,也不会让杨莲亭为所欲为。所以任教主,我今天说的话你大可以相信。”
说话间东方不败不动声色地向后伸了一下手,挂着竹篓的绳子已经松了,东方不败知道三人已经安全下山,童百熊在山下原本就有院子,应当能找到人接应,这才放了心。
任我行也大笑几声,“东方不败,不如你放开盈盈,咱们两人单独比拼一番,谁赢了谁说了算。”
东方不败迟疑了一下,他倒不是怕打不过任我行,只是怕这一分神比武,几人又施诡计叫人增援,或是派人下去追秦见山一行人。两人互不信任,这交易自然是做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