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沈清秋一下午都对着那块铁片发呆,脑子里很多东西一闪而过,但又不是很清明,搞得他整个人都乱糟糟的,连儿子什么时候又尿了一裤子都不知道。
洛冰河好不容易从他口中明了原委,看他魂不守舍的,便提议利用玄肃上的残念入梦。
只是这么一来也不知道是帮沈清秋解决了多年的心病,还是让他又落入另一个漩涡中。
不过沈清秋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特殊感觉,依旧如平常一样,吃吃喝喝睡睡,外加养儿子,好像没什么不同,他自己这样坚定地认为。
只是洛冰河后来又摸着他的脸告诉他,当时他入梦后不久,竟哭得满脸是泪。这让洛冰河十分在意,因为他一点都不想沈清秋为别的男人分去一丝心神,尽管那个人已经死了。
沈清秋闻言捂着心口怔愣良久,掌下那处咚咚乱跳,这时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并非如表面那般平静。
沈清秋到地方的时候,出了一身汗,头发紧贴脖颈的感觉异常难受。
他是一个人走路来的,说不清什么原因,这段不算近的路,他偏偏要舍弃车马徒步而来。
待见到那一个小小的土包时,沈清秋才想着,也许是因为要去见一个让他如今心中万分复杂的故人,所以这般郑重。
他在路上明明想了很多,但那块墓碑撞入眼中时,又让他蓦然失语。
这样放肆的艳阳高照,其实一点都不适和缅怀过去。
沈清秋后知后觉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凄清坟茔,一切都让他无所适从。
可他难得的只是静默,不是无话可说,只是对着这泥下白骨,说得再多都于事无补。
从前他怨岳清源,总想着他白骨凄冷地死在哪里也好过衣着光鲜地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如今倒真是白骨荒坟,可心境要比当初难言得多。
其实他们谁都不比谁好过。
也许死了更好,一了百了。沈清秋嘲弄地想。
他循着梦境知道当年事,呆愣到来不及反应,像一湖被渐起微风吹泛的秋水,后知后觉掀起波澜,而后潮湿水汽向他打来,漫了一腔酸涩。
岳清源这人,真是蠢得很。沈清秋第无数次这样在心底骂道。
他抬头透着朦胧视线看见澄碧如洗的晴空,偶尔滑过的黑色飞鸟,觉得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地方长眠也不错,至少岳清源肯定是满意的。
沈清秋在这里待到夜幕渐起,只是一直静立无言。
最后他踏着微凉夜露离开,几步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青灰石碑,终是轻轻说了一句,才不再回头地走了。
那样轻缈的一句,甫一出口便散于夜风中,到底说了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繁星下有几声夜鸦叫唤自枝头传来,送上了一场迟来的告别。
幕天席地间的这一墓荒凉下 ,埋着被千万利箭销蚀成白骨的血肉躯体,那之中一辈子的等不到和来不及,还有无法偿还的一生一次的义气,都被归为遗憾永远葬于冰冷泥土中。
或许几载春风秋雨后,薄土拔山岳,丛木换青岩,那一场陈年旧事,就再也无人知,无处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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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这里是七九亲情向友情向
★岳掌门是木清芳埋的,啊我爱木清芳
第三十五章 (番外二)
沈清秋忍耐着躺了三天就实在待不住了,木清芳的医术本就不赖,何况洛冰河又在他身上下足了功夫,灵药灵力丝毫不吝,取出孩子之后他醒来掀开被子一看,肚子上只剩了一道浅色的疤痕。
他想着自己又不是妇人,哪用坐月子什么的,膈应的很,而且身上灵力也缓慢回了几分,温养之下并无疼痛折磨,是以被洛冰河强按着躺了三天后便怎么也不肯再躺了。
洛冰河实在拗不过他,只好将人小心照看好了,免得以后落下病根,闹得两人都不安生。
沈清秋这几日看洛冰河带儿子看得眼热心痒,这一下地就忍不住抢了洛冰河的活儿,自己拿着小木勺给洛久时喂羊奶。
因为没有母乳,起初他和洛冰河还担心羊奶会不会不太适合给刚出生的婴孩喝,不过幸好,洛久时还挺适应,羊奶也喝得,没出现什么不良症状。
沈清秋就着碗沿刮了刮勺底的奶沫,小心地喂进了洛久时嘴里。
小小一团的洛久时一下下抿着到嘴的羊奶,哼哼唧唧咽了下去,这两天才完全睁开的眼睛要闭不闭,一副要吃睡着了的模样。
其实沈清秋完全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但也许是他太过小心认真,又或是出于某种本能,他做起来很是顺畅,一小碗奶很快就喂完了。
洛冰河把碗收拾了,有意想让沈清秋休息一下,便伸手道:“师尊,我来抱他吧。”
沈清秋一侧身,不让洛冰河接手,不满道:“我要抱。”
看他那副护着宝贝的模样,洛冰河失笑道:“那要是累了,就把他给我抱着或者放到摇篮里。”
沈清秋不应他,自顾自给洛久时擦干净了嘴,抱着他在怀里轻声拍哄着。
大概是还在沈清秋肚子里窝着的时候就跟着受苦受难的,尽管后面几个月被照顾得精细,洛久时出生时还是比平常孩子轻了一些,攥着小拳头哀哀哭啼要吃的,声音细得跟猫叫似的,别提多可怜了。
沈清秋心里多少有些不安,但木清芳说不妨事,洛冰河也不断宽慰他,虽说心里总绷着根弦,但看着乖巧又毫无异样的儿子,也只能暂且宽下心来。
怀里的小肉团吃饱又张着小嘴睡着了,时不时呼噜出几个奶泡泡,长开了一些的脸蛋终于不再又皱又红,倒是白里透红的,可爱得紧,小小的额头上还显出了个浅淡的红印,和洛冰河额头上的那道一模一样,明晃晃昭显着他的另一个血亲是谁。
把怀里的肉团子哄睡着了,沈清秋突然想起一件事,便转头睨着坐在自己旁边的洛冰河,眼里尽是审视意味:“我看你带儿子带得挺熟练的嘛,你该不会背着我在外面养了野种吧?”
这么一想还真是不无可能,以前这小畜生可是什么货色都敢收的,这么久难保不搞出什么意外来。沈清秋一拧眉,心里梗得慌,便也觉得旁边这人碍眼了,抱着儿子就嫌弃地挪了挪位置。
同样初为人父的魔尊大人噎了一下,简直哭笑不得,沈清秋这一通责问倒完全不考虑自己带儿子同样有多熟练顺畅,仿佛已经做过千百次,本应如此一样。
洛冰河过去把沈清秋和洛久时一道揽进怀里,完全忽视那点别扭的挣动,无奈笑叹道:“师尊这一句话就给弟子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也太令人伤心了。”
沈清秋把儿子拢紧了,蜷回床上不理他。
洛冰河伸手摸进洛久时的襁褓里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脚丫,装模作样地诉苦道:“小洛儿快快长大吧,你看你爹爹就会欺负人。”
沈清秋鄙夷道:“谁让你以前整天窝在狐媚子堆里,也怪不得人怀疑。放手,不准碰我儿子的脚。”
洛冰河顶着被拍红的手背戳了戳儿子的脸颊,道:“师尊也说了是以前,就当弟子改邪归正从良了行不?照顾小洛儿是向木清芳问了个彻底才勉强能做好,师尊可不要污蔑弟子啊。”
其实真要说的话,也许是因为洛久时真的是在双亲殷切的期望下出生的,被小心翼翼地宝贝着,无论是出生前还是出生后,洛冰河和沈清秋都一样费尽了心思去照顾他,所以才会在毫无经验的情况下依旧能做得很好。
沈清秋被洛冰河这么一提,脑子里忽然就浮起了当初自己背着洛冰河,傻乎乎地拿个小被子学怎么抱孩子,还死活不敢让人知道的画面。
一想到这,沈清秋面皮不自主的有些热,咳了一声,依旧顶着不悦的表情,道:“从什么良,也不嫌难听。”
洛冰河忙点头道:“那弟子不说了。”
肚子里的这块宝贝肉是终于落了地,灵力也回来了,沈清秋浑身轻松,除了感觉肚子上的肉变得软软的,完全没有当初的紧实之外。他捏了捏那些软肉还挺伤神的,想着以后一定得加紧修炼了。
洛久时这孩子听话得很,不哭不闹,吃饱了就睡觉,偶尔几声抽噎也大概是想要抱抱了,十分乖巧。
但沈清秋一度觉得这孩子乖巧得过分了,想着不会是脑袋瓜子有问题吧,不过他随即一皱眉,不乐意把自家儿子往这个方向想。
洛久时出生几天后才完全睁眼,平时喝奶的时候都是一副半闭着眼的模样,沈清秋和洛冰河两人只以为小孩都是如此,但这几日才发现问题,那就是洛久时这孩子一喝奶就睡着,一来二去根本就喂不进几口。
沈清秋急了,又恰巧木清芳听说哪里有难得的药材出了远门,宫里的大夫又是些说不个所以然的废物,这心里一急,火全都朝着洛冰河撒去了,倒是比洛久时这个不谙世事的婴孩闹腾得多。
眼见着儿子雪白的脸都饿得有些发黄了,却仍旧是咂摸几口奶就睡着。沈清秋狠了狠心,让洛冰河在儿子喝奶要睡着的时候往他脚底下打两下。
脚底的穴位很多,勉强能刺激着洛久时喝上几口,不过这其中总能惹得沈清秋大发脾气,不是嫌洛冰河打太重把儿子脚都打红了,就是数落他打得太轻儿子都要含着那一小口奶睡着了。
虽说这个法子是有些用,但洛久时还是不可避免的又轻了些,本就不爱哭闹的他连奶猫那样的细细啼哭声都发不出了,每天把沈清秋折磨得心惊肉跳。
后来沈清秋都不敢把洛久时放下,就怕一下没看好他就闭过气去,整天抱在怀里小心颠着哄着不肯撒手。
他晚上每隔一会儿就惊醒,猛的爬起就颤着指尖去探洛久时的气息,感觉到又小又软的孩子还在,他才又心惊胆战地躺下,只是不久后又惊醒,一晚上反反复复。
这天沈清秋和洛冰河好不容易给洛久时喂下小半碗奶,后来洛冰河又沉着脸出去探查木清芳的消息,走之前又好声安慰了沈清秋几番才出了门。
沈清秋抱着儿子坐在床上手里轻轻拍着,心头止不住发凉。连日没有好好休息,他看着眼前的地面脑子里只犯晕,手上动着,却迷迷糊糊的合上了眼皮。
感到有人试图抱走他怀里孩子的时候,沈清秋浑身一震,眼都还没来得及睁开,抬手就是一个手刀狠劈。
洛冰河轻轻拦下他的手,亲了亲他的额头,低声道:“是我。”原来是洛冰河回来了。
他小心地抱起洛久时,把沈清秋扶到床上躺着盖好被子,轻声安抚道:“师尊,你太累了。别担心,好好睡一觉,小洛儿会没事的,相信我。”
常年冰凉的指尖在沈清秋额头不住轻抚,带着再熟悉不过的力度和渐渐温暖的触感。
洛冰河道:“睡吧,没事的。”
沈清秋头昏脑涨地躺在床上,迷蒙地望着那双漆黑眼瞳,莫名其妙的,忽然就哭了。
万幸的是木清芳第二天就回来了,仔细地诊断细养下,洛久时终于又被养成了白白胖胖的一个团子。
照顾这个小东西的日子充实得很,一下子就过去了六七个月。
这天沈清秋趁着儿子睡着,就把他尿湿的衣裳都收拾了出去,往常这些事都是洛冰河做的,不过他今天正碰上魔界出了点事出门去了,沈清秋索性就自己来。
后来又看着衣箱和柜子里都满满当当挤着小小件的衣裳,便寻思着干脆捡一些不能穿的扔了。不过有些滑稽的是,里面有还堆着一堆三四岁或者更大些的孩子衣裳,是当初洛冰河命人给变成小孩的沈清秋做的,料子和样式都绝好,沈清秋想着小孩长得快,这些以后还能留给儿子穿,便没有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