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澈看着沈巍忽然笑了:“怎么,恢复了?和好了?”
沈巍也跟着笑了笑,喝了一口沈澈的水,觉得味道有点怪。
“嗯,算是吧!”
沈澈往后靠了靠,翘着二郎腿观察自家哥哥,这人,只要提到赵云澜,眼睛里的笑藏都藏不住,估计这世间是没什么能让他再如此舒心了。
“你不是有事要问我吗?问吧!”
沈巍本还想着如何开口比较妥当,毕竟上一次沈澈已经亲口否认过与自己无关,如今再翻,总觉得不大合适。
“我……”
“你是想问赵云澜的事吧?”
“嗯。”
那边的人似在犹豫,良久,他道:“他的事,确实和我有关,但是……”他停了一下,“发展成如今这样是我始料未及的。”
沈巍抬起头,双手握在一起,直觉沈澈的话并未说完。
那边的人舒了口气,一脸正色道:“如果我说,我是神,你会信吗?”
沈巍的手一松,第一反应是觉得荒唐,想笑,但紧接着他就笑不出来了。
眼前的人忽然变了装束,长发如瀑潸然落地,一身银灰色的长袍衬的人温柔又陌生,沈巍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差点掉下沙发,他惊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白日见鬼可怕,白日见神同样可怕,最最可怕的事,这个神,就藏在自己的身边。
沈澈知道他是吓着了,笑了笑又变回原来的装束,沈巍眨了眨眼睛,想自己该不会是做梦吧?
“你……你……”沈巍自小便读过很多书,也见过老人拜神仙,所以他现在不知道自己是该怎么办,该跪拜还是怎样,用什么语气和他说话……他……他……
沈澈见自己哥哥这幅模样,觉得十分可爱,他可从来没见过沈巍露出这样的表情,让人惊喜,让人惊喜哈哈哈。
“你别怕,你也是神,不用如此惊讶。”沈澈用了最平和的语气将真相告知沈巍,沈巍的脑子却像当机了一般一片空白。
一连串的信息砸的他头晕眼花,根本没有考虑的空隙,他也是神?这是什么神奇的展开,神仙已经这么泛滥了吗?随随便便就能砸中自己?
时间仿佛停住了,空气凝在那一秒,沈澈靠着沙发在等他反应,而那边的沈巍却是久久难以反应。
良久之后,沈巍从沙发上坐起来,抓了车钥匙就要走,沈澈也不拦他,只是轻轻的:“你不想知道他怎么了吗?”
沈巍的头猛然疼起来,屋外竟不知何时已经蓄起了云。沈澈站起来,走至他身侧,望了望外面:“天就要变了,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零零碎碎的片段渐渐涌上来,这一次他看的异常清楚,那是许多有着赵云澜的过往,场景陌生,并不是现世里真实发生过的事,既然不是这时,那是何时?看来今日他不得不弄清楚了。他坐下来,闭着眼睛休息了片刻。
“他到底怎么了?”
沈澈也坐下来,他的眼睛始终都落在外面的云上:“故事很长,得听一会儿。”
“嗯。”
冗长的故事,沈澈刻意删减了些让人难过的片段,沈巍却依然听红了眼眶,一万年的纠葛,为了那些因果,为了搜寻那些根本找不回来的碎片,生生将自己的记忆逼碎,如今虽然封印,却也只能撑过一时。
沈巍的神识忽然大涨,红光浮在身后,竟高出一人多,沈澈眯起眼睛,看来时机到了。
他摁住沈巍的胳膊:“哥,你千万安稳下来,我帮你。”
脑海中似起了风暴,沈巍双手放在膝上,极力压制着体内忽然乱窜起来的力量,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自沈澈将那万年纠葛倒出之时,这力量就平地而起,然后迅速在体内流窜。
屋外的天色已经阴沉的接近傍晚,向来极少刮风的龙城大有山雨欲来之感。
神识将开,天地变色,一如当年鬼王出世之时,也是如此浩荡的阵仗,沈澈修化了身形,一捧淡紫色的光芒由手中诞出,直直冲进了沈巍的眉心,被封印的记忆和神识如春蚕脱茧,透过那逐渐变大的裂缝慢慢涌出来,沈澈这个时候才知道,沈巍与他并不一样,他仅是封住了自己的记忆,并不是因为喝了孟婆汤而全部遗忘,那被封印的记忆,已经有了许多裂痕,即使自己不催,可能也用不了多久,就会自行恢复。
只是等不了了。
屋外忽然响起了钟声,三声起,三声落,三声悠长,沉沉落落共九声,沈澈的手一顿,修为堪堪停住,沈巍已经进入深度沉眠的状态,沈澈站起来,天钟?
四面结起结界,沈澈扫过,循着钟声传来的地方走了几步,抬头,云端果然来了人。
自天边方起云层之时,沈澈就知道,今天这事肯定不会顺利。
“参见鬼王。”天界的这些神仙,唯一值得称赞的,便也只有礼数周全这一点了。
沈澈将手背在身后:“不知仙家来此可有事?”微微拨动手指,一试,发现结界限制了他的修为。
“斩魂使忽然临世,我等查过机缘,发现时辰还未到,还望鬼王遵循天道,莫要逆天而行。”
“逆天而行?呵……那昆仑君的记忆可是你们做的鬼?”沈澈眯起眼,满脸不满的瞪着头顶上的老神仙。
云上的神仙似是听了什么大不敬的话,惶惶低头做恐慌状:“不敢不敢,我等哪敢破坏先古上神之记忆,惶恐惶恐。”
“既然不敢,如今就敢设结界困本座了?”沈澈知道沈巍撑不了多久,若再拖下去,沈巍的记忆很可能被重新封印,一旦再次封印,自己要解可就难了。
“不敢不敢,我等也是为鬼王着想,毕竟凡间不同地府,鬼王行事一切皆要小心。”
沈澈勾起嘴角,长发珊珊而动,冠冕堂皇的迂腐之人,几千年都说些这种话,不觉得累吗?掌心浮起火焰,正欲强行捅破这结界时,发现天钟不知何时落在了他头顶正上方,抬头望向云端的人,那些人仿佛看不见他的眼神般,尴尬避开转向别处,火焰燃在掌心,这是在警告自己?
身后的人忽然咳嗽,放在膝盖上的手剧烈抖动起来,沈澈一顿,遭了,他在强行剥离记忆。
沈澈已经顾不得别的了,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钟,语气森凉的对云端的那些老头子道:“今日若出了什么事,我必带万千鬼族灭了你天界。”
四周的结界停顿了片刻,转瞬被撤掉,天地六界,这双生鬼王,历来说到做到。
沈巍的气息已经隐隐泛起了黑色,沈澈急速催动将沈巍最后一点点记忆完整剥离出来。
头顶有嘈杂的声音传来,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红光暴涨之后迅速收敛,长发飘散出来,一团隐面的黑气随着黑色纹袍现世,快速聚集在四周,不大的空间里隐隐有戾风滚动,曾让人闻风丧胆的斩魂使,时隔多年,再次临世。
第 25 章
斩魂使临世,天地万物,皆需一拜。
云端刚刚还装模作样,满嘴仁义道德的老神仙,此刻早已下了云,慌慌跪了一地。
沈澈的别墅已经化型,变作人间的道场。
沈巍站在原地,手中长刀带着冰冷的触感,如万年不化的昆仑雪颠,瞬间侵入骨髓里。
恢复了……
他伸手至眼前,一如既往的纹路形态,可为什么他这么冷?
曾经炙热跳动的胸腔沉寂下来,血液停止流动消散在皮肤里,骤然冰冷下去的周身漫起黑气……他终究还是变回这尊冷冰冰的神了。
原以为这一世能安安静静享一遭人世的繁华,陪一人终老,尝人间七苦,历过生老病死,看夕阳西下,抛却千般琐事,真切走一遭红尘,哪怕爱别离,求不得,亦或得偿所愿,牵一牵手,一生悠悠的时光就过去了。
如此简单的心愿,终也是不能如愿。
自古凡人求长生,怎知长生千般苦。
他挥了挥手,沈澈的房子又化回原型,堪堪跪着的神仙匆忙退去,终于只剩下屋子里的两个人。
他似是累极了,跌在沙发上摁住眉心。
外面的天色恢复了,沈澈变回凡人的样子,也一并坐下,他原本以为,恢复了记忆的沈巍至少应该高兴一些,可现在,他不仅不高兴,从头到尾还透着悲伤。
无论神也好,人也罢,都会贪恋红尘千般色彩。饮一壶美酒,赴一段佳缘,得不到时万般奢求,得到后又唯恐失去,心心念念,一生也不能摆脱,被爱所缚,可即便如此,也有千万人前赴后继奔赴红尘之中,为一人永不成神。
只是俗世虽美,终究不能长久,沈澈也许明白,也许不明白,他明白万物无永生,他不解世间一情字。
曾有万年上神评言,大千世界,唯有红尘难渡,情字难堪,生老病死无非轮回因果,爱之一字,却让人甘愿不度轮回,守一段无终因果,直至神消云散。
眼前的人,或许就是那难渡情关之人吧!
沈巍已经变回凡间的样子,他抬手看了看表,探身摸了茶几上的手机:“他快下课了,我去学校接他。”
沈澈也站起来:“你打算何时修复他的记忆?”
“过几天吧,我先探一探情况。”他的声音充满疲惫,像是历了多大的劫。
“有关我的记忆,在我修复他记忆的时候抹去了,小心说漏了。”
“知道了。”
他的背影终于又变回刚强不曲的样子,冰冷没有温度,从头到脚的寒气,踏着遍地破碎的回忆,孤独的,去拥抱心心念念的人。
沈澈从来没有看过沈巍的背影,他们从来都是正面对峙,不屑于也不关心彼此是何状况,如今真真切切活了半生,才发现,他虽万年为神,却也贪恋那些许温暖,贪恋彼此依靠的力量。本就同生而来,也不知因何,偏偏上一世两败俱伤,幸好,这一世,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兄弟,不曾做过伤害彼此的事。
能有幸体会人间的温暖,沈澈觉得值了。
车缓缓驶入龙大校园,沈巍循着熟悉的地方驶去,学生已经开始三三两两走出来,沈巍坐在驾驶座上,盯着眼前的玻璃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