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那头的沈巍闻言顿了顿，平躺下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嗯。”
“是不是难受？有没有不舒服？”赵云澜只能看见沈巍一半的侧脸，他看见他鬓角的头发长了，长得也有些杂乱，今日的沈巍似笼了一层悲伤，整个人都泛着灰色的色彩。
那边的人许久未言，赵云澜迎着光走向阳台时，那人忽然道：“云澜，你不爱笑了。”
分开的屏幕两侧一黑一白，白的阳光刺眼，黑的晦暗不明。
他不爱笑了吗？赵云澜顿在原地，沈巍说这话时，侧身看向来赵云澜，此刻，他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沈巍的眼睛红了，眼角隐隐有泪光，他忽然抬起手凑近屏幕，在那分了一半的屏幕里触碰赵云澜的脸，他说：“听闻醉能解愁，如今看来还有待商榷。”
“沈老师……”赵云澜就那么呆在原地，从前满嘴的甜言蜜语此刻一句也说不出来，喝醉了的沈巍像个等人抱抱的小孩，唯有揽到怀里，才能拭去眼角的泪。
“跟着我，你不爱笑了。”沈巍喃喃道，那声音极低，不细听根本听不出什么，可传到赵云澜耳朵里，掷地有声，回响不断。
那泪终究也没有落下来，只是停在沈巍的眼眶处，许是太久的分离让他相思成疾，唯有借些酒意，才能疏解委屈。可也许今日的酒借的多了，也让他将真心话一次吐了个痛快。
“云澜，我常常在想，我们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我一直想不出答案，今天我突然想明白了，或许这个命题本身没有标准的答案，但有更好的解。”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实我一直幻想能和你有个家，就像正常的家庭那样……但事实告诉我，应该是做不到的。”酒意称心，说完话的沈巍嗤嗤笑了，或许他真的醉了吧，醉的口不择言。
“我们可以的，沈老师，你相信我。”赵云澜急切的解释。
信？沈巍垂下眼眸，眼底汹涌而上的悲伤像一堵无形的浪墙，拍的他全身止不住的疼，女孩的样子还在他脑子里，她拿着赵云澜的手机声音甜甜的告诉自己他去换衣服了，猝不及防的剧情，在沈巍毫无预料的情况下重重砸在心上，在对视的那三秒里，沈巍整个人都是空的，他一瞬间仓惶的连手机上的挂掉都点不住，整个人像坠入冰窟一般，许久都缓不过来。
而一直到现在，他也未曾开口解释。
沈巍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不问又分外堵的慌，他总是想象他们在一起的样子，那画面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逼的他快要发疯。
他捂住眼，酒气冲上口腔，顶的他头脑发晕，泪意阑珊。
“沈老师，刚刚那个姑娘是隔壁邻居家的，今天我妈妈过来了，他们来家里吃饭。”赵云澜突兀的开始解释，总觉着，如果再不解释，由此衍生的东西会越来越多，事情也会发展的更加离谱。
沈巍没看他，但赵云澜知道他在听。
“我和那小姑娘没关系，只是今天恰巧把手机放在外面了，没想着你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我”
沈巍的胳膊依然搭在眼前，良久，那人一直绷紧的样子终于舒缓了些，他动了动，终是什么也没说。
沈巍的脸泛起红潮，他侧过身，大半裸露的胸膛都暴露在赵云澜眼前，像是忽然泄了劲，整个人迷迷糊糊晕在了酒意里，他想，罢了，就这样也挺好，至少他现在还是自己的，其他人，就别去管了。
然后迷迷糊糊里，他不知道是听见谁说，我也爱你。
沈巍再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手机视频通话仍旧开着，他拿起来一看，差点被蓬头垢面的自己吓着，对面的屏幕黑了，仔细去听，会有细微的呼吸声，沈巍仔仔细细盯着那屏幕，又把自己这边的亮度调到最大，才隐约的看出了赵云澜的轮廓。手机就放在他枕边，靠下一点，亮起来能看得见赵云澜的嘴唇和下巴，他好似将这手机圈在了怀里，就那么睡着了。
手机很烫，电量也不多了，沈巍坐在床边，盯着黑茫茫的屏幕心不由的暖了起来，昨夜他确实喝了很多酒，也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大概真的是深夜容易感伤吧，他差点就做出什么不可逆的举动。
他伸手在那屏幕上触了触，嘴角不由挂了一个笑。
赵云澜发了一条长长的消息给沈巍，细致解释了他与那个女孩的关系，又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表明自己的心意，沈巍甚至可以想象他的表情，迫切的，打了删删了打，咬着指头担心自己多想……
他望向窗外，日头已经挪移到了正中，他轻轻的叹息，或许爱情就是这样吧，再坚持坚持，沈巍，没关系的，他告诉自己。
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沈巍始终记着，赵云澜说他年前回来，不奢求别的，见他一面，抱抱他，就足够了。
他自己收拾了屋子，把赵云澜留下的东西也都拾掇了一遍，往年都是一个人过，好似过不过年并没有什么不同，今年不同了，他有期待，期待那一天快些到来。
从前他出门经常不带手机，如今，手机几乎24小时不离身，即使下楼扔个垃圾，他也惦念着要及时回复他的消息，已经过了懵懂年轻憧憬爱情的年纪，可沈巍觉得，和赵云澜在一起，他每一天都像情窦初开的小男生，无比憧憬来自那个人的爱。
腊月二十七，赵云澜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一如往常的父母，家里没有一丝要回去过年的迹象，甚至提都不提。
“妈，不是说回去过年吗？”
赵母顿了一下，嗫嚅着看了赵父一眼，见那人没开口，自己也没多说。
“爸？还回吗？”
赵父停下手上的动作，看似心平气和的解释：“这些天我都要加班，国外也没有年假，你妈妈也过来了，今年就在这里过吧。”
赵云澜一猜就是，为了让自己控制情感，真是煞费苦心啊！
“那我想回国一趟，过年的时候再回来。”
赵父翻着文件的手一顿，没反对也没点头，只是脸色更阴沉了几分。
良久，赵父放下东西，沉声道：“年后吧，年后和你妈妈一起回去。”
赵云澜嘴里含着一块糖，闻言挑了挑眉毛，心里早有准备，你说不让就不让吗？那还是我赵云澜吗？
赵云澜翘着腿靠在沙发上，手上飞快打着字：“沈老师，求收留。”
几乎是秒回：“？”
“我打算离家出走投奔你的怀抱。”
“离家出走？年前回不来了吗？”
赵云澜眯着眼，最聪明还是他家沈教授啊，不用说就能猜到。
“对，我老爹大概想把我困在这，不让咱们见面。”
消息发出去许久没收到回复，赵云澜不断的刷新，担心会不会是漏掉了，大约过了三分钟，那消息才缓缓发来。
“那你年后能回来吗？离家出走……不安全。”
赵云澜盯着这几个字思索沈巍的心路历程，他到底在想什么，三分钟就打了这几个字？
“现在不走，年后恐怕更难走了。”
“？”
“回去再细说吧，我定了明天一早的机票，到时候别忘了来机场接我。”
“这样……能行吗？我还是觉得……不安全。”
若是这几句话从沈巍嘴里说出来，赵云澜都能想到他的语气，抿着唇思考斟酌，最后只能眼神躲闪说一句不安全，他们家沈巍啊！
“放心吧，要是有什么差错我会及时通知你的。”
沈巍思索了片刻：“要不，我过去看你吧，反正我也一个人，比你方便，行吗？”
赵云澜盯着屏幕思考，思考自己在沈巍来了之后出门的概率为几成，普通人有普通人的烦恼啊，赵云澜可算是感受到了。
良久，他还是执意：“还是我回去吧，来了这边也不方便。”
沈巍觉得赵云澜有事瞒着他，但他既然没说，自己也就不好多问，只得多啰嗦嘱咐几句，出了任何事及时打电话给自己。
赵云澜全都应下了。
沈巍特意调出赵云澜的时区，又查好了航班落地时间，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情上床了，然而他一夜也没睡好。
赵云澜悄悄将自己的护照证件收拾好，他什么都没带，只背了一个很日常的小包，明天天不亮，他就要出发去机场，临睡前，他又特意检查了一遍，一切妥当，关灯睡觉。
第 13 章
天还没亮，赵云澜就起来了，他一夜也没怎么睡，隔一会儿醒一次，来来回回七八次，不知不觉就早上五点了。
他爬起来，为了不被父母发现，连自己屋里的灯都没开，悄咪咪跑到卫生间刷了个牙，又随意抹了把脸，拎上自己的小包轻手轻脚出了门，临走前，他还特意听了听屋里的动静，嗯，没有一点动静，很好。
下楼出去，外面的夜灯还没关，天边有了一点点晨色，到底还是黑的。他穿了件羽绒服，站在路边伸手打车，近年的天气正是冷的时候，这地方和龙城纬度差不多，气候也大同小异，只多了些湿气。国外的作息不像国内，此刻路上车还很少，赵云澜等了半天，手都要僵了。他把手放进口袋，又不放心的回头瞟了一眼自家窗户，没开灯没亮光，说明他们现在还没发现。
车正好来了，赵云澜上了车报上地址，车驶出一截，他回身又看了一眼房间窗户，距离已经有点远了，他看不大清楚，只隐隐觉得那窗内似有人，或许又仅是他的错觉。
到达机场是早上六点四十五，此刻国内刚刚傍晚，赵云澜没急着换登机牌，站在机场大厅，先发了个消息给沈巍，沈巍不知道在忙什么，赵云澜等了两分钟还没回复。算了，先不等了，八点半的飞机，时间也是紧巴巴的，幸在他东西带的少，过关也方便。
寻了个合适的地方，赵云澜把双肩包扭到身前，刚打开包，就差点被一团耳机线绕晕，赵云澜把那东西一把抓出来，他明明记得，耳机和数据线一起，放在下面了呀，手上缠着乱绕的耳机线盲摸护照，摸了半天，身份证，学生证以及一起其他几个证件全都摸到了，独独没有护照，护照呢？
赵云澜蹲下来，把那随手扔进去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眼神盯着杂乱无章的包里，心里隐隐生出不太好的预感，他的护照，可能不见了，至于被谁拿走，他想都不用想，但他奇怪的是，是怎么拿走的，包一直在他床头，一晚上他迷迷糊糊也没怎么睡死，怎么会完全没有察觉？又细致找了三遍，就差把耳机线解开看看有没有绕进里面的时候，赵云澜不得不接受他确实没了护照的事实。
已经将近七点，赵云澜来不及多想，立刻上网查询护照丢失之后的办法，然而终究还是来不及了，护照丢失最快也要两个工作日，赵云澜坐在机场大厅的休息椅上，心里憋着火，也无端生了一股悲凉，没了护照换不了登机牌，也就意味着，他今日，是怎么都走不了了。
时间指向七点半，赵云澜坐在机场大厅里，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他点开聊天页面，犹豫再三，还是给沈巍发了一条消息。
“护照找不到了，今天恐怕回不去了。”
上一条消息沈巍也没回，发出去不久，沈巍直接拨了电话过来。
“沈老师……”赵云澜弯腰坐着，头垂下来，眼神空落落的跌在地板上。
“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