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坐着沙发上的沈巍一顿，他果然猜对了，如此匆忙的出国，想必也不会是赵云澜自愿的。
“那你还好吗？”他没问他们同不同意，他心里眼里只有赵云澜，他只想知道他好不好，“他们为难你了吗？”
赵云澜摇头，转而又想起沈巍看不见，捏着隐隐发痛的眉心:“没有，但是似乎不太同意。”
握着虚拳的手放在膝上，沈巍开了免提，俯身思索着什么……
从一开始就预料到的事情，时间过得太快，还没做好准备，就急匆匆的来了。
他不担心赵云澜，但他担心自己，担心自己不忍看到他受伤害而被迫违心离开，他喜欢的人，他不允许别人伤害他一分，可若那伤害是他给的，他会能走多远走多远。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电话那头的赵云澜轻轻笑了一下:“我心里只有你，谁逼我都没用。”
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沈巍握着的拳陡然松开了。
“好，那我等你回来。”
赵云澜伸出手，带着一点调笑道:“把脸凑过来亲一下行吗？沈老师。”
沈巍真的是无奈了，但那宠溺的笑容却是藏也藏不住，他突然开了摄像头，一张温和干净的脸出现在赵云澜的屏幕上，他一怔，转而又笑了，他也打开摄像头，只隔了一天的两个人隔着一块透明玻璃相对无言，眼睛里似是住了星星，盯着对方的脸同时笑了，沈巍凑近了些，声音柔柔的:“给，亲吧。”
赵云澜简直没想到他家沈教授这一世已经如此人间烟火，他像是被反将了一军，盯着屏幕里那张帅脸一时无从下口，他伸手触了触，又只能触得冰凉的屏幕，他忽然很怀念沈巍还是斩魂使的时候，若是想了，可能几秒便见着了。
但赵云澜还是亲了，隔着那薄薄的玻璃，一个短短的吻，吻在了哪里他没敢看，怕越看就越是思念，思念那张有温度的脸。
对面的沈巍忽然关了屏幕，赵云澜看见他眼角红了。
“沈老师你别担心，我们会好的。”屏幕上只剩赵云澜自己，他对着自己的脸，绽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沈巍看着屏幕上的人，又忆起刚刚那个吻，他也伸出手，手指颤抖着碰上那人的脸，赵云澜知道，他一定想多看他几眼，所以迟迟没有关。
“云澜。”他忽然叫了他一声，郑重的，像要宣读一份政府公函。
“不论什么时候，我都希望，你能真的快乐。”
心好像被什么猛然揪了一把，赵云澜仓惶的关上屏幕，平复了几秒才再次开口:“只有沈老师在我身边，我才能快乐。”
他说的是事实，沈巍明白，但他同时也清楚，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因为失去另一个人而真正难以活下去，也许只是活的没那么痛快，但终有一天，会遇见其他的人，会慢慢走出来，或许忘不了，但也不会再时时刻刻想着，他们都是万千人中的一个，并不具有多么特殊的存在性，能做的，唯有死死抓住这丝丝缕缕的情意，乞求走到最后。
“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我们再也走不下去的时候。”多煽情的话，多艰难的决定，由沈巍的口中出来，平添了太多含义。
赵云澜站起来走到窗边，城市高楼林立，天色欲暗，他似是思索了许久，又好似并未得到什么结果。
门铃忽然响了，外卖到了。
他避开了刚刚的话题，恢复到他与沈巍都最熟悉的语气:“沈老师，那我吃饭去了，我会想你的。”
“好。”一如既往，依然平静。
电话被挂断，赵云澜楞在窗户边一时忘了动作，直至门铃再次想起，他才僵硬的走过去开了门。
一份精致的中国菜，连送餐的都是中国人，他朝着对方笑，合上门的一刻心里那块石头忽然坠了地，像砸了个大坑一般，疼的厉害。
他想，也许从一开始，沈巍就没想过和自己真的走到最后吧，比起那些理智成熟的承诺，他更想要的，是一个永不背弃的约定，而他，拒绝了他。
昏昏沉沉睡了一觉，醒来时天色大亮，房间里静悄悄的。他顶着鸡窝头出了卧室，赵父正坐在沙发上看一些文件，见他醒了指了指厨房示意有早饭。
他还留在原来的时差里有点恍惚，晃悠到卫生间冲了把脸才彻底醒过来。
他们今天要出去逛逛。
只是一出门赵云澜就傻眼了，原来这不是两个人的行程，而是一群人的狂欢。隔壁的华人邻居和他的女儿，楼上的独居女子和他的男友，公司的前辈和他的妻子等等……本来就不大开心的赵云澜，此刻越发压抑了。
隔壁邻居的姑娘今年也十八岁，小赵云澜两个月，赵父明显与他们很熟络，自然而然的就介绍给了赵云澜。那小姑娘也是个活泼的主，普通话虽然不大流利，却是表达方式颇多，手脚并用，总有一种你能理解。她似是看出了赵云澜心情不大好，一路上只和他聊些平常的话题，小心翼翼的，有些可爱。
到了目的地，两位家长自然而然的将他俩甩在后面，看得出女孩也有点尴尬，和赵云澜错开几步，有些拘谨。被琐事烦恼的赵云澜没心思去结识新的人，一路上显得冷冰冰的，此刻大家成群结队，那小姑娘又跟在他身后，他怎么看也觉得不大合适，站定等了她几步，见人上来，才继续往前走。
或许是这几步触到了女孩话痨的神经，她忽然就开启了小太阳模式，蹦蹦跳跳的和赵云澜聊起来，此时阳光正盛，她脸上笑容正灿，赵云澜看着看着，忽然想起上一世他与沈巍龙城大学初见，那人站在楼下，一眼万年的光景。明明不同的人不同的时间，却阴差阳错交错了记忆。
他从没见过沈巍开怀大笑的样子，从上一世到这一世，他隐忍，克制，离这浊生的世间远远的，唯有他，有幸走近他，了解他，也大抵是那时候，他发现，其实沈巍，万年辛苦的等待给他上了太多锁，锁住他的七情六欲，锁尽他的万般情绪，他像个被人遗弃的孩子，穿起一层又一层铠甲，渴望被爱，又害怕受伤不敢渴求，赵云澜突然就想回去了，既然已经遇见，他怎能留着他一个人，孤孤单单，轮回转世又一世，好不容易做个普通人，又去重复那万年的光景。
他放缓了脚步，掏出手机想给沈巍打个电话，屏幕上两个时区，一个阳光普照，一个正值凌晨，赵云澜想了想，终还是做罢。
让他好好休息吧，也许真的要多给彼此一些时间空间，好好的，认认真真的，想一想未来该走的路。
第 12 章
时间在长久的分离中度过，一眨眼，已到了年前。
赵云澜几乎是扳着指头过日子，手机日历里标了倒计时，一天一天，马上就快没几天了。
一大早，赵云澜被赵父从睡梦中揪起来，迷迷糊糊洗了脸刷了牙，还没搞清楚去哪，车已经驶入机场大道。
他盯着一闪而过的路牌猛一机灵，机场？
难道要回去了？他转身朝后座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行李，转过来自己思索了片刻，又用余光瞟了瞟他爸，犹犹豫豫的问道：“爸，我们……去机场？”
“嗯。”
“去机场干嘛？”
“接你妈妈。”
“妈来了？”
“嗯！”
“不是……不是年前回去吗？妈怎么来了？”
开着车的赵父神色淡然，拐过拐角进了机场的停车区。
赵云澜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说好的年前怕是要生变故。
上午九点的机场，阳光透过落地玻璃洒下流离的光影，赵云澜和父亲站在出口处，等待即将到来的赵母。
航班落地的广播声响起，只随意套了外套的赵云澜双手插兜，内心复杂。父母虽然并未直接反对他与沈巍的事，不曾在日常生活中做出什么限制，但每每提到相关的事，总是变得沉默，或是直接跳过，赵云澜不想他心里四十几岁，在面对自己的爱情时，还畏畏缩缩，一问便支支吾吾，可他空有心，对方却并不打算接受，不听，不言，不做回应。
这种一说三不应的冷暴力，才最棘手。
接了母亲刚到家，隔壁的小姑娘便跑了过来，赵云澜给他开了门，还没开口，那小姑娘就直接冲了进去，看到赵母的时候一愣，下意识的看向赵云澜。
“我妈。”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赵云澜与那小姑娘已经很熟络，两家人经常一起吃饭，一起出游，故意制造很多非偶然的机会，赵云澜不是看不出他们的用意，他也三番几次表明过自己的态度，甚至不惜告诉她自己喜欢男人，可那孩子，知道的越多越像是被激了神经，黏的更紧了。
“阿姨好。”一向活蹦乱跳，不着边际的姑娘，忽然间像见了未来婆婆一般瞬间乖巧，连声音也放柔放轻，赵云澜挑了挑眉毛，啧，善变的女人。
赵母显然很喜欢这个姑娘，至少，要比提起沈巍时，态度好的多。
赵父在厨房做饭，姑娘的父亲也过来了，一家人的团聚，此时倒像两家的会面，其乐融融的有点刺眼。
赵云澜将手机扔在沙发上，自己起身去卧室换衣服。
在卧室磨蹭了几秒，一出来就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姑娘手里，那姑娘似是受了什么惊吓，举着手机呆呆看着赵云澜，下一秒，他听见视频电话挂断的声音。
赵云澜奔过去夺下手机，来不及生气，直接去翻通话记录。
沈巍……
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恐慌，他慌忙拨过去，响了两声，断了。
赵云澜握着手里的手机，感觉自己手都在发抖，他没看坐在沙发上的人，直接走到阳台继续拨过去，这次，响了一声便断了。
他盯着屏幕，颤抖着不敢再拨，他怕下一秒，就是关机的声音。
他与沈巍，分开说长不长，却因为隔着时差联系很少，感情最怕时间的吞噬，在那见不到的日日夜夜里，想多想少，都会被无限放大，那人在做什么，有没有想自己，他身边是否多了新的人，他还爱着自己吗……
主屏幕上显示着龙城的时间，凌晨十二点五十三分，沈巍的电话停在十二点四十九分，通话15秒，赵云澜不知道，在那十五秒里，沈巍看见了什么，又想了什么，他为何忽然在这个时候打给自己。
赵云澜越想，越是憋不住心里的那团火，他一声不吭的回了卧室关上门，开始给沈巍发消息，也许现在他多想了不愿与自己说话，但若不趁热解释，一旦变了质，再说也许就晚了。
赵云澜字句斟酌，解释的透彻也不给对面多想的空间，才刚打到一半，沈巍的电话忽然进来了。
几乎是毫不犹豫接起来，一句沈老师刚刚出口，屏幕突然亮起来，赵云澜挪至眼前，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屏幕上，他第一句便是：“云澜，给我看看你。”
赵云澜本就绷紧的心骤然一缩，一股极细极细的痛感自心底蔓延而起，迅速传遍全身，他点开屏幕，将手机拿远了些，又寻了光线合适的地方，呆呆看着屏幕里的人。
视频里的沈巍侧躺着，点了床头赵云澜最喜欢的那盏灯，他没有穿睡衣，一小片胸膛露在昏黄的灯光下，若隐若现，头发有些乱，眼神也没了平日的光彩，可唯有那瞳仁深处，清楚的印出赵云澜的样子。
“沈老师，你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