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死生

分卷阅读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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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婠娘睁开眼,拼命摇头,阿雪说不行,你一定要走。就拉着她,一个劲地往前走,他说你兄长还在远处呢,将来等他回来,咱们两个就一块在门口接他,若是回不来,我们就再找一辆马车去找人。

    去都城找,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一定有人赏识,指不定就在都城住下了。

    我们去见他,先穿些好的衣裳,我会攒钱,给你存一套漂亮的衣裙,然后穿了去给你兄长看,你是女孩子,我还会给你买好多脂粉,绝对不让你变得像我一样不好看,这样我就照顾好你,你兄长才放心。

    你别睡,睡着了漂亮衣裳都没了。

    陆婠娘听了他的话,尽力拉开嘴笑,吃了一嘴巴的泪。

    后来两个人都倒在地上,陆婠娘实在站不起来了,阿雪就给她搓手,哈气,他拼命扯着嗓子喊救命,救命被空旷的山弹了回来,他又问有没有人,继续叫救命。

    他想宁愿不逃了,叫那些奇怪的人抓住,不会落入如此困境。

    他继续喊,低头哈气,再喊,喊到嗓子哑了,他说如果有神灵,就救救他们罢,他将来不要长命,也不要别的什么。

    神灵听见了话,就派了名住在山里的猎户救他们。

    猎户惊道:“你们哪来的?这个天气还往山上跑!”

    阿雪求猎户救救他的妹妹,她快要死了,我有钱,我都给你!

    猎户道:“小兄弟当我什么人,哪有帮人还要钱的道理?”

    听见有救,阿雪又笑又哭,猎户家中有妻子,夫妻二人就住这山里,什么也不知道,日子一般,却还愿意帮他们两个外乡人。

    猎户不多问他们为何落魄至此,多有热心实意,叫他们养好了伤再作打算。

    阿雪含着泪感激不尽,陆婠娘昏睡好几日,到了第五日方醒了,他见了,就在床边望着陆婠娘掉泪,陆婠娘忍不住也有些哭意,这二人仿若劫后余生哭哭笑笑。

    猎户一家对他二人极好,陆婠娘醒后二人打算即刻动身,只是被劝下,一个生了孩子还不大好,一个大雪地里喊了一声又一声,也是发了高烧方才好罢。

    他们被留至春天,路不难走了,猎户为他们送行,亲自护送下了山,陆婠娘换上了粗麻衣物,临走前将手上的镯子褪下,叫他们拿去换钱,此等大恩将来再报。

    千谢万谢,到底还是走了。

    阿雪和陆婠娘慢慢走到下一处村落,这个村子没那么怪,像极了以前在的地方,陆婠娘便道:“那我们就留在这罢。”

    他们便在这落了脚,从此住下了。

    但是是阿雪一人住下,陆婠娘看安定下来,便打晕了阿雪,她裹住了自己的胸部,卸下钗环,穿上阿雪的衣裳。

    她留信,只叫阿雪不要担心,她去找兄长去了,她也要亲自从军,去为阿爹阿娘报仇。

    她还留了所有能变卖的首饰,让阿雪拿去卖,要对自个好些。

    ——我阿姐死了,只留一个兄长,那日我听你叫我声妹妹,我又高兴极了,从此后我又多了位疼我兄长。

    ——你要好好的。

    妹敬上。

    阿雪看到最后,他心想若是我知道,一定将这个妹妹好好修理一顿。

    可是人走了,从此后又独留了他一个人,没有金铃儿,没有别的人。

    他要等的变作两个人了,他听话地要好好的,他去村子里帮忙,去做农活,他每日都将自个收拾干净,每日都去村口望,越等,越觉得习惯了。

    也没再哭了。

    眼睛也没再肿了。

    他好好护着自个,不让自个病了。

    他有时去湖边望着自个,夏天去湖边擦身,他游得越来越好,仰躺在地的时候,心里只觉得平足安静。

    他等啊,一年,两年,三年,三年都等了。

    还有将来要告诉陆照阳的,他去湖边都会抓鱼了。

    ☆、107

    陆婠娘看见她的兄长,远远地看了一眼,他们说陆照阳不大说话,陆婠娘却觉得兄长是在伤心。

    陆照阳并不开心。

    但是陆婠娘并不能与他相认,她扮作男儿,比别的人吃了几倍的苦,夜里总有几吨比别人重的说不出口的酸涩。

    白日醒来了,她和别人一道,装作睡不足的样子,她混在军队里,什么都做,只比别人多做一样,去看一眼陆照阳。

    跟陆照阳一块的人死了,他沾了满身的血,陆婠娘就看着。

    这个地方总有着冲天的血腥,有人做噩梦,有人头天就吐,还有一整夜的□□。

    后来,就都习惯了,闻着臭味睡着,或是营帐突然分开来的冒血的伤员。

    唯有陆照阳一直在某处。

    陆婠娘再次确认,陆照阳是在伤心。

    崔荣认出她,似笑非笑地看着。

    陆婠娘也认出他,他没能娶她阿姐,眼睁睁看她入宫,后来崔家的人就不认这个儿子了,想来崔荣也是认出了陆照阳。

    崔荣并没有揭穿她,有时还给她行方便,陆婠娘渐渐也记起些小时的事,其中就有这个崔荣在。

    有一年他们打得苦,陆婠娘营里的人都死了,惟独剩她一个当日被崔荣扣下,于是她身边的人又换了一轮。

    她没见到陆照阳,一时慌了,一个一个找过去,崔荣怕她显眼便告诉她你的兄长受伤了,一箭在肩上,还有一刀在腰腹。

    陆婠娘问活着吗?

    崔荣耸肩。

    陆婠娘悄悄在外面看,有人正忙着给陆照阳上药,陆照阳醒着,比以往更清醒,这时他与那位伤心的陆照阳不一样,好像不知道疼。

    她看不下去了,跑到一处蹲了下来,过后不久,崔荣拍拍她,给了她擦脸的帕子。

    陆婠娘注意到崔荣身上也溅满了血,心中陡然一股愧疚,她觉得对阿爹阿娘不住,又对阿雪抱了满满的歉意。

    她也变得越发沉默,愈发像陆照阳。

    崔荣说你跟他真是一家的。

    后来慢慢打到都城去,陆婠娘也随军一路站在这座城的外面,很奇怪,明明曾是自个的家,却站在外面一步进不得。

    守城的是邹郎君,很奇怪。

    他本不是上阵杀敌那类的人,但他见到陆照阳后却拍马上前,像是旧友,许久未见。

    “她好吗?”

    邹郎君问真娘。

    陆照阳摇了摇头,邹郎君苦笑:“我也知道。博南王不是良人。”

    “你们挺厉害的。”邹郎君道,“你看我这的人,都累了,都想回家。”

    “你也变了。”

    邹郎君嘀咕,话语戛然而止。

    他想了又想,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一件事,他觉得三年太长了,长到像走在山里,充满瘴气与怪石,后来他就每日就想,为什么在这。

    “如果你们赢了,那么坐上那个位置的就是博南王了罢。”

    “是他。”

    博南王恨太后,自然不会放过那位置上有着太后血脉的人。

    邹郎君低头笑了起来,他本有个打算,不与人说,只是今天见到与他对垒的是陆照阳,突然就想告诉他,与他说上一说。

    “嘿,姓陆的,我不跟你打了,我放你们进去,但是在这之前你要为我做一件事。”

    陆照阳面无神色,邹郎君笑问:“你心里是不是有些瞧不起我,觉得我是个贪生怕死,还是个叛徒?”

    “你说。”

    陆照阳摇头,邹郎君说我也知道你不会这么觉得我的。

    “我爱真娘。”邹郎君说,后来想了想又加上句她是我妹妹。

    只是提到她,他的话语便轻松起来,但是又苦得伤心,因此邹郎君以一种解脱似的严肃语调说话:“我知道,将来不管谁胜,真娘都不会好过,要么陪着她的夫君一块死了,要么等博南王登基,将她撇至一边,谁也没说过皇后一定是正宫王妃来当不是吗?陆照阳,近几年我总有些不想活的意思在里面,但都是觉得无聊,只有这次我想过了,若我要死,一定要为最爱的人死,我想让她当上皇后,只要真娘一定是那个位置的人,她聪明,将来诸多磨难定会化险为夷。博南王因为赐婚一事忌惮她,怀疑她,怕她是太后的人,又怕她像太后那般,她有母族,比太后强,如果我这个邹家未来的郎主死了,那么邹家便弱了,至少十几年间他都不必忧虑,他的皇后无权无势,总比再选一个人好。”

    陆照阳看着邹郎君,告诉他:“博南王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