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时你们没有发现吗？”
梧朝摇摇头，“他走的无声无息，那天夜里……对了，是八年前中元节那天，鬼车他晚上出去办事，不在屋内……就我一个陪着卫霖哥哥……可是……后来鬼车回来发现他不见了……拍了拍我，我才醒的……所以……完全不清楚他离开的时候是何种样子……何时离开…又是去了哪里……”梧朝声音越说越小，生怕被顾念染责骂一般。
中元节……顾念染在心里默念这三字，他记得，八年前中元夜，他在找卫附……那时，他感觉到有人在某处跟着他……莫非……
“后来呢！”顾念染情绪又有些没控制住，猛地问出来吓得梧朝打了个寒噤。
“后……后来……鬼车带着我一直在找卫霖公子来着……只不过……只不过……”
“不过什么？”
“我……我个人能力有限，鬼车死后，我实在是没办法，所以就只有在这里等着你，看你何时会回来，哪怕是个认识你的人也好……”
“你……”顾念染一听，“你说，鬼车死……了？”有些难以置信。
“惹上了仇家，”梧朝神情黯淡，“被人毒死了……”
顾念染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根本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他们之间的纠葛，他已经无暇去顾及了。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
“嗯。”
“等了多久了？”顾念染觉得这孩子实诚地有些死心眼。
“有七年多了吧。”
“是因为修为不够，所以到不了卫家吗？”
梧朝又摇摇头，“不是修为不够，而是我实在是……不知道那在何处……”梧朝说着耸耸肩，“我其实也不清楚卫霖哥哥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我知道你们肯定在找他……既然在找他，那你们肯定是到处寻，肯定会到这里，我就这么想着，也就只能来这里等了。”
顾念染叹口气，“难为你了……”
“不过万幸，我终是等到你了！卫霖哥哥，他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顾念染心里琢磨着其他事，嘴上随口答道，“说来话长。”
“哦……”梧朝有些小沮丧，“看念染哥哥的样子，现在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吧……”
“嗯……”顾念染嘴上答应着，思绪已经开始想着卫霖会去哪里，会发生什么，又或是……再次被什么人救了……
“念染哥哥？念染哥哥？”梧朝在发着呆的顾念染眼前挥了挥手，“在想什么？”
顾念染定神看了看梧朝，又瞧了瞧他身后那终年孤独的竹屋，再收回目光看了看梧朝，“接下来你打算去做什么？”
梧朝眨巴眨巴眼睛，“不清楚，我现在长大了，鬼车也教了我一些防身之术，勉强活着应该没什么，况且啊，我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吧！”梧朝说着咧嘴笑了。
半人半妖，还是个少年，这若是被其他有心之人发现了，指不定这孩子会经历什么，如今他在这世上已经没有可以依靠之人，思来想去，顾念染怎么想都觉得不能丢他一个人。
“你愿意跟我走吗？”顾念染朝梧朝伸出手。
“你……不嫌我是个拖累吗？”
“怎会，小逸也很想念你，只不过，暂时你还没办法看到他。”
梧朝似乎还在犹豫。
“可是不愿？”顾念染依然伸着手。
“不，不是，不是……”
顾念染化被动为主动直接牵上梧朝纠结的手，柔声道，“既然没有不愿，那就是愿意。”
这个逻辑，是某个人在同他倾诉爱意之时教给他的。
梧朝没头没脑地就这样被顾念染带回了草芥村，把他交给卫附，随后又独自离开了。
第65章 归途 三
顾念染离开后，回了卫家，告知卫毅卫霖之前被人救下，而后又再次失踪的消息。
卫毅不是该喜该悲，自己孩子还活着，却又失踪，那如今究竟……
顾念染看着短短几年鬓边已生白发的卫毅，内心酸楚，安慰道，“既然那场入仙礼卫霖都挺过去了，想来也没什么能难住他。如今，指不定他在何处修行，待时机一到，便会出现……”
卫毅手撑着头，看起来很是疲惫，这些年，卫家冷清了太多。
“你去吧……此事我会告知其他人的……”卫毅无力地抬手挥了挥，便没再说话。
顾念染行礼离去。
刚走到门口就被迎面冲来的不明物体撞个满怀。
“得罪得罪！”撞到自己的“不明物体”低着头鞠了一躬，又莽撞地冲向了卫毅。
顾念染跟着那人背影望去，瞧那慌慌张张的劲儿，似曾相识。
“庭渊啊，都说多少遍了，别这么冒冒失失的。”卫毅头也没抬地说道。
“卫……卫公……没时间教训我啦！出……出事儿啦！不……不对……是已经出事儿啦!”
卫毅皱着眉头看向庭渊，“你歇口气儿再说吧。”
顾念染也回身走向庭渊，想听听出什么事儿了。
“揽……揽叶山，被……被人毁了！”庭渊说完后猛拍胸口缓着气。
卫毅听后眉头皱地更紧了，“你说什么？”
“前辈可知，被何人所毁，为何被毁？”顾念染抓着庭渊手臂问道。
庭渊吃痛地“嘶”了一声，“疼疼疼疼疼！”
顾念染半天才发觉自己无意识地使了蛮力，连忙松开，低头致歉。
庭渊揉着自己手臂，瞧着原来刚才自己撞到的是顾念染，觉着这世界真是小，“啧”了一声道，“揽叶山是一座灵山，无数修仙人士会去那座山里修行。于凡人而言，甚至可以说是一座‘仙山’。可今早，我感觉到揽叶山有点异样，似乎很不安……”
“不安？”顾念染问。
庭渊终于放下不停搓揉的手，看着顾念染，语气突然变得异常冷静，“不错，而后不久，它就完全失去了生气，被毁掉了……”
庭渊盯着顾念染，一字一顿，“是顾然，你兄长。”
“是兄长毁的？”顾念染不可置信。
“不错，”庭渊接着看向卫毅，“卫公，您得亲自走一趟，给众修士一个解释了。”
———
顾念染，卫毅随着庭渊赶到揽叶山时，才明白为何庭渊让卫毅给众修士一个解释。
那千百年来众修士修炼之地，轰然崩塌后，灵气全无，附近林木皆枯萎朽去，鸟兽四散，昨日的仙灵宝地，瞬间沦为散恶之源。
而立在乱石旁的众人，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惊讶地说不出话，只得愣在原地，被眼前景象镇地挪不动步。
揽叶山塌，乱石分别四散滑落，露出埋在山底的地狱深渊。
白骨堆砌成山，足有几人高，细看去，不仅有人骨，还有动物骨骸，有些骨骸上还附着没能消散完的体肉，发着难闻的恶臭。
众人仰着这骇人的尸骨，后背发凉，眼前发晕，这白骨中，还散着识别不出的毒气。
卫毅望着这些骸骨，怔了许久，被顾念染唤回了神，“前辈，前辈！”
“这是……劫难啊……这是劫啊……”卫毅听着顾念染的呼唤，嘴上却收不住地自语，他感到了害怕，那是呈现于眼前可怖的现实，还有他无法预测的未来。
顾念染让庭渊待在卫毅身边，自己走向万骨堆。
众修士都只是在旁边看着，不敢接近，不知那万骨堆中是否有陷阱，又或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藏身于此，一切未知，便不敢轻举妄动。
一名年轻修士看到顾念染毫无犹疑地走向那里的时候，惊呼出来，“公子不可！”
顾念染停下脚步，侧头冲他笑笑，“有何不可？”
他的样子看起来冷极了，可是他的声音他的笑容那么柔和，是什么让年轻修士觉得如此寒冷，连回答都变得哆哆嗦嗦，“那……那地方邪的很，谁……谁知道那……那地方还藏着些什么呢……”
“是啊公子，去不得啊！”一位满头华发的老修士走到顾念染身边，轻轻抓住他的手腕，劝道。
顾念染多看了两眼老修士布满皱纹的眼角，还有那虽融进沧桑却依然有神的眼神。他想到了自己父亲，他要找人，找心爱之人，也要找父亲。
他轻轻拍了拍老修士握住自己的手，“总得有人去一探究竟不是？且放心，再者说，”顾念染抬眼看看周围的一众修士，“这里如此多名门大家，怎可能眼睁睁看着我陷于异处？”
众修士听到这话，心里有骂“关我什么事”的，有骤然被唤醒正义之心的，有打算人不知鬼不觉消失的，还有打算回去搬救兵的。
顾念染笑了笑，看向老修士，小声道，“前辈看，如今便不止有我一人了不是？”说完便转身走向万骨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