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沉迷种田的军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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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泽做了个手势,将她引进一间隔间,小二上茶之后,便识相的退了出去。隔间布置的很是雅致,一支干梅插在瓷瓶里,趁着一扇四折的绢白色屏风,好似冬日静雪,梅花傲立。

    方泽替她斟了一杯茶,将茶盏推至她面前,脸上带着一个标准的笑容,客气的不知道让秋离说什么才好,她抿了口茶,问,“元辰,他还好吗?”

    方泽点点头,又摇摇头,“也好,也不好。”

    她凝视了一会儿手中的茶杯,一句话几次滚到嗓子眼,又滚了回去,如此几次之后还是鼓起勇气道,“我想见见他,可好?”

    方泽没有答,只是抬头郑重的看着她,“姑娘这次回来了,可还要走?”

    秋离愣了一下,“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方泽沉着嗓子,声音有些冷的道,“姑娘第一次救了我和公子的性命,公子便惦记着姑娘,这一惦记,便是五年。后来好不容易遇上了,赵国一别,又是七年。这次姑娘再见到公子,又要消失几年呢?”

    秋离再傻,听到方泽这话,也知道方泽生她的气了。

    “七年前,赵国一别,姑娘说要来秦国找公子,公子便一直等着。日日都盼着雪鸽能捎来姑娘的消息,每日得空,便站在门檐外站着,抬头看着天空。那时狼子野心的人很多,秦王政年幼,很多人欲除之而后快有一次,多亏公子机敏,护他周全。可这却让公子成为了众矢之的,那日公子一如往常的站在外面,屋檐上突然窜出十几个黑衣人。事发突然,纵然我全力护他,可在剩下的护卫赶来之前,公子也还是受了重伤,一条命剩下半条,当时大夫说,公子能不能熬过这一劫全靠天意,我便想让雪鸽传信给姑娘回来看看公子,可是那雪鸽却不肯飞。”方泽低着头,“若是母鸽还活着,雪鸽不会送不到信的。”

    秋离知道,那是因为她去了魔界,凡人养的鸽子无法在六界穿行,雪鸽感应不到彼此,也是可能的。

    方泽继续道,“当时,我还以为,姑娘可能遇险去世了。后来老天眷顾,让公子活了下来,公子听说了雪鸽的事情,便漫天下的打听姑娘的下落,还拿出了元朗阁一半的收益奖赏有可靠消息的人。”方泽顿了顿,“姑娘你可知,元朗阁一年的收益,是秦国税收的三倍。”

    秋离无言以对。

    方泽低下头,眼神中有些哀伤,“公子等了一年,来提供消息的人很多,却没有一条是真的。每次有人上门公子都万分欣喜,不管什么时候一定到门口去迎接,有几次鞋都顾不上穿,可是每次都被兜头浇一盆冷水。那个时候,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公子的心灰意冷。恰巧赶上成蛟叛乱,秦王让公子派刺客去赵国暗杀成蛟,可公子带着三个人亲自去了。你也知道,公子的右手早就废了,此生不可能再提剑。”方泽又顿了顿,有些哽咽,“他之所以想去,就是想去送死。他是在鬼门关走过那么次都侥幸回来的人,这次却想去送死。”

    方泽的声音那么沉,沉的她不敢抬头去看他。

    方泽眉皱的深了一层,“我听到这个消息赶去赵国的时候,公子已经被人抬去了医馆。那时公子看着我说,’阿泽,我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么失望过。我想保护天下人,却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心上人。’ ”一句话不长,但是方泽中间停顿了好几次才说完,想必这段回忆使他有些痛苦,“公子之所以还活着,便是要完成助秦王政天下一统的心愿,否则,早就追随姑娘的脚步而去了。过了这些年,公子的悲伤好不容易淡下来了些,我日夜陪着公子,知道他是在夜里大醉了多少次才能显得这样举重若轻。如果姑娘这次回来便不走了,那我就带姑娘去见公子;若是姑娘回来不日又走,那我情愿公子不知道姑娘回来过。”

    “所以,”方泽的声音笃定,“我问姑娘,这次回来了,可还要走?”

    秋离低着头,喃喃道,“我也不知道。”她有想留下的心,可是仙凡有别,能牵绊她的事情太多,而且万一司卿突需要她,她肯定还是义不容辞的要赶回西山的。

    方泽沉默了很久。他的手紧紧的攥了个拳头,又分开,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不要有太大的起伏,“这样,那恕不远送了。”

    言下之意,是要她离开秦国。

    秋离胸口有些堵得慌,眼眶也微微发酸,她心疼元辰,想要见他一面,可是她也知道,方泽的话句句在理,她无力反驳。若是她继续留在秦国,指不定有一天会在街上相见,到时候要说什么呢,寒暄都觉得尴尬。

    而且,她不能再这样不负责任的搅乱他的生活。

    她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了,想着秦国有她的惦念的人,便来了秦国。此番再离开,她又要去哪儿呢?

    只不过,这番话,她并没有说出口,沉默了良久,只是点头道,“好,我今夜便起身,离开秦国。”

    第24章 与君同(一)

    元辰被留在秦王宫中议事整整两天,加冕仪式之后百废待兴,他们披星戴月的起草各项法案,制度,片刻没来的及合眼,直到夕阳西下,元辰才得以回家。

    照例,每日回府后要将方泽唤来问问四下动向,可是今日回家,却不见方泽踪影。元辰累得头有些痛,坐在藤椅上左手扶额揉了揉太阳穴,右手沏了盏茶,招来家中小厮,“可知方泽去了何处?”

    小厮据实到,“方大人接到了一封信,急匆匆的出门,至今未归。”

    方泽办事元辰自是放心,只是照例问了一句,“方泽可有说是什么事?何时归?”

    小厮摇摇头,“不知。”

    元辰抿了口茶,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方泽不是这种做事不交代的人,他不论做什么事,如果提前没有告诉自己,总会留下口信让自己知道去哪里找他,此事反常,反常必有异。于是问道,“信呢,拿来我看看。”

    小厮有些为难,“烧了,方大人看到信之后就烧了。”

    元辰眉头一挑,端茶的手悬在半空,心中更加疑虑,他相信方泽对自己忠心无二,一时也想不到他是什么事瞒着自己,“可有看到送信的人?”

    小厮摇了摇头,今天一问三不知,很怕被自家大人惩罚,声音也弱了下去,“没……没有人来送信,只是飞来了只鸽子。”

    元辰摆摆手,本想叫小厮下去,可是长久以来养成的谨慎习惯,让他追问了一句,“那鸽子可有什么不寻常?”

    小厮回忆了一番,终于有个知道的了,欣喜道,“很好看的一只鸽子,通体雪白的,只有头顶和尾巴上一点黑。”

    “咣当——”一声,元辰手中茶杯落地,小厮吓了一跳,以为是主子生气了,忙跪在地上等着责罚。

    元辰哪有功夫和他生气,听到雪鸽来送信,元辰全身的血一瞬间都涌进了脑子里,嗡的一声大脑一片空白,有些不知该作何感想。

    激动?紧张?害怕?开心?他也说不出来。双手不自觉的握成一个拳头,紧紧攥在一起。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问自己:她回来了吗?真的是她吗?

    小厮等着元辰责罚,没想到等了半天没有动静,抬头看自家主子,却发现他脸上有一种难以读懂的表情。主子的手在微微颤抖,好似是害怕?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家主子多年陪在秦王政身边,外人都评价说,秦王政有个很可怕的谋士,聪明绝顶,无欲无求,这世上,没有什么他怕的事情。

    怎么会没有呢,只不过外人不知道罢了。他元辰怕的,总共不就那么一件而已:

    ——怕无归期,怕空欢喜,怕来者不是你。

    “备马!”元辰忽而喊道,声音从体内爆发出来,将小厮吓了一跳,“给我牵最好的马来!”

    只要你肯回来,不管你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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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将天边烧成火红的颜色。秋离在城门与方泽作别。

    方泽冲她点头示意,“姑娘珍重。”

    她亦回以点头,想了想,没什么想说的,转身想走,却又想起嘱咐一句,“照顾好你家公子。”

    方泽点头,“自然。”

    她再点了点头。点头点的次数太多都到了尴尬的地步,秋离也不知道自己再拖延什么,往城中张望了张望,实在没有什么想说的了,于是转身离开。

    走出咸阳城门之际,秋离觉得眼眶酸酸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举目四望,天下之大,竟没有她的落脚之地。

    而且,她是真的想他,哪怕只看一眼也好。

    秋离叹口气,忽而听到身后疾驰的马蹄声,隐约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阿离。”

    她下意识的转头,只见一袭蓝衣飞马踏尘而来,还不待看清来人面貌,便被一个强势的力道拥进了怀里,“阿离。”耳边有人似是带些隐忍的喊她的名字。

    不用看,她也知道来人是谁了。

    “嗯。”她点点头。

    他抱她抱得那么用力,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气。

    “阿离。”耳边人又唤了一遍。

    “嗯。”她轻声应道。

    “阿离……”

    “阿离……”

    “阿离……”

    也不消她回话,耳边人便这样一遍一遍的喊着她的名字,仿佛只要可以喊她的名字就已经足够满足。

    元辰不敢相信,七年,她消失了足足七年,此刻回来,他怕自己不是在做梦吧。

    他想这样喊她的名字很久了,可就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却也要等了七年,才终于实现。

    阿离,他的阿离,真的回来了吗?

    良久,元辰才放开她。秋离这才有时间认真看他现在的模样,从青葱少年到近而立之年,岁月雕琢出了他脸上的棱角,眉眼之间,已然是个男人应有的气宇风度,让他显得更加冷静沉着,成熟可信。

    这才是大秦第一谋臣应有的模样。

    只是,他这些年竟然消瘦至此。眼底一块乌青,昭示着这些年他过的有多辛苦。

    良久未见,秋离以为,她至少会客气的寒暄一句,“经年不见,君可好?”可是现在这句话卡在喉咙里,问不出口。

    他过的不好。不好的那么明显。

    就算是政务繁杂辛苦,也不至于消瘦至此。她想起方泽给她讲的故事,心底又是一阵酸楚的自责。

    漫漫七年,他是如何度过的?不知道她是否会回来,他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等她?

    见她出神,元辰伸手摸摸她的脸,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担心她是幻觉会消失不见一样。

    元辰想过无数次两人重逢的场面,却没想到是这样——她还没有见到他便又要离开。

    他有一肚子的火气,想要斥责她为何这样不负责任,想斥责她为什么一句话都没有的就消失了七年,他想问她忘记了曾经答应过要来找他吗?他更想问的事,她说心悦他,都是在骗他吗?可是话到嘴边,便只剩一声叹息。何必,她回来了就好,何必咄咄逼人,像个怨妇。于是,他轻轻帮她捋着鬓边的发梢,疼惜的道,“瘦了,你这些日子自己在外面,受苦了吧。”

    秋离眼泪突然忍不住的夺眶而出,他才是瘦了的那个,他才是受苦了的那个,他怎么能只字不提自己的过去,丝毫不对自己埋怨,只是问,“这些日子自己在外面,受苦了吧。”

    见秋离哭了,元辰的心立马软成一滩,苛责的话再没有一句舍得说出口,元辰轻轻为她擦了擦眼泪,“都结束了,从今以后,你有我。”说罢,翻身上马,俯身伸出一只手,想要牵她。只听他轻轻道,“走,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