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离,“……没问就不能说了吗!”
赤言掩袖笑笑,“若是什么事都直接用法术,来这凡世间,还有什么好玩儿的——”
秋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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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追踪咒的踪迹,秋离和赤言一路来到赵国都城邯郸。沿路走来,麦田大片闲置,城中女子哭声一片,哀嚎遍野。
赤言眉头微蹙,“这是怎么了,这哭声真让人心疼——”
秋离心中也有此问,她莫名想起了元辰,记忆中的他好似什么都知道似的,若是这时他在身边,定能讲事情起因经过,娓娓道来。
此刻,她也只能摇摇头,“不知。”追踪咒似乎到了邯郸便没了影,想必司卿定在这里施了结界,好叫西山的人找不到她在哪里。
她和赤言现在小茶馆中歇脚。不比楚都,就算在邯郸最热闹的茶馆中,也觉得有些凄凉的意味,人迹了了,连做生意的小二,也愁眉苦脸。
连带着看的秋离也心情沉重的跟着叹了好几口气。
她用肘捅了捅赤言,“凡界萧索如此,你们一个二个的怎么还总嚷着下凡来玩儿?”
赤言翻了个“你怎么这么没有见识”的白眼给她,“现在是战时,自然景色萧索,百废待兴。若是和平年代,凡界比我们青丘热闹多了。”
战时。秋离将这两个字在心中滚了一遭,她生的晚,没赶上洪荒战乱,也没赶上神尊肃清六界,又长在还算富庶的西山,衣食无忧,所以战时这两个字,于她不过是书中一段描述,没有什么切身感受。
哀嚎遍野,从前于她来说,不过是一个成语,可是今日置身其中,才深刻的体会到其悲凉
她拦住上茶的店家,问道,“小二哥,邯郸最近,可是出了什么大事,怎么城内尽是女子哭声?”
那店家是个拐子,走路一瘸一拐的,听秋离此语,他忍不住拭了拭眼角,长叹一口气,“今日是长平战败的祭日。去年此时长平战败消息传来,赵军降了,四十万年轻汉子,卸甲投降之后,却没想到被秦军全都活埋了。”
“活埋!”秋离一愣。
“是啊——”店家咬牙忿忿道,“活埋。从此,城中再无壮年男子了,那哭声,都是失了儿子,失了丈夫的妇女——若不是我老头子年岁大了,又是个瘸子,想必现在也埋在那山头下了。”
秋离忽而又想起那日元辰说的话,“百年之中,多少马革裹尸,多少妻离子散,又多少颠沛流离。齐吞西凉,不多久,又有国家吞齐,迭代的是权力,而无辜的,不过都是平民罢了。”
无辜的,不过是平民罢了。
想起连日来见到的荒野,焦土,残尸,秋离隐隐有些心痛,她忽而便理解了元辰的抱负。
赤言还是一派玩世不恭的表情,淡淡抿了口茶,又“噗——”的一口全都吐了出来,秋离一脸怨念的擦着身上的茶渍,一面听赤言抱怨,“这也算茶,这样难喝,连马尿都不如——”
战时哪还有那么多臭讲究,有茶喝就不错了,店家投来不满的目光,秋离也觉得他这样说不太妥当,看似漫不经心的补刀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你喝过马尿?”
赤言瞪了她一眼,如果眼神能杀人,此刻赤言就要将她千刀万剐了。不过瞪了一会儿,可能想起自己好歹是个神祗,不能老和她这种后背小仙计较,于是不再言语,坐在木椅上,掐指算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忽而勾人的桃花眼睁开,拉起秋离便走。
秋离想着,或许是神君有了司卿的线索,付了茶钱,便跟着赤言匆匆上路。
三日脚程,便来到城郊一处别院外。竹院在城郊林中深处,本应是清静之地,却传来叮叮当当的打斗之声。
秋离心头一揪,司卿——
她以为西山的人来追捕司卿,想也未想便提剑冲了进去,只见院中黑衣人的尸体散落了一地,墙角处,一个青衣男子嘴角带血,被三个黑衣人团团围在中间,他腿上中了一刀,有涓涓血迹不断渗出,他眉头微皱或许是因为疼痛,可气势上却丝毫不显颓势。
青衣男子轻轻拭去嘴角血迹,理一理衣襟,虽是亡命之情势,却无半分惧色,逆着阳光,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战神,“还是一起上吧,这样利落些。”
秋离盯着那青衣男子的仔细瞧了半晌,似是想在他身上找出什么司卿的蛛丝马迹——或是她易容变得,或者她附身的,可是把眼睛瞪出来了,也没瞧出来他和司卿有什么相似的地方,然而从小养成的打抱不平的习惯还是让她下意识的拔剑冲进了混战之中。
不愧是训练有素的杀手,虽只有三个人,但行动力极强,剑剑是杀招,再加上秋离还要保护那个行动不便的青衣男子,打起架来略显的有些吃力,她分神看了一眼旁边的赤言,想着这厮有法术,怎的不得拔刀相助一下?然而赤言不过戳在一旁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虽然接到她的眼神,不过只是优哉游哉的插着腰,半分要插手的打算都没有。
三名黑衣人看出秋离的身手不弱,青衣男子又行动不便,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个眼神,便都集中攻击对象,冲着秋离而来,她惦念着仙凡有别,不忍痛下杀手,可这却将她自己置于了一个不利的位置。
三名黑衣人的剑锋明晃晃向她刺来,秋离用剑挡开,剑锋直刺向一人背心,血珠喷涌,溅了她一脸。
她在灵巧的地上翻滚而起,昨夜落了雨,地上的泥还有些潮湿,这一滚便不小心滚了一身的泥。秋离也顾不上擦,见三人出招凌厉,她不得不迎头对上他们的出招,然而一个女子终是不敌三个汉子的力道,被震得重心不稳,向后跌去,退了几步,跌在泥中,刚要起身,却见一双手映入眼中。
她一愣,沿着那双手往上看,手的主人有一双好看的眸子,正是元辰的。
第14章 春衫薄(一)
她一愣,沿着那双手往上看,手的主人有一双好看的眸子,正是元辰的。
“当——”方泽出剑挡在秋离身前,替她拦下三人致命一击,然后一个箭步上前便和他们纠缠战斗在了一起。那三名刺客见又有一人参战,短时无法取胜,相互间使了个眼色,便收剑逃了。
元辰扶她起身,秋离未曾想过,她与元辰的重逢,会是这般样子。
她有些羞恼,每次与他见面,都是她打架打得一身狼狈的模样,都不曾像话本子中写的那样,花前月下,才子佳人。
想至此,她又摇了摇脑袋,她怎么会突然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赤言突然在身后轻笑一声,饶有兴致的道了句,“有趣——”
秋离连忙回神从元辰怀中挣脱出来,方想问他如何在这里,却听元辰一脸担心她的伤势,开口问道,“怎么样,可有受伤?需不需要叫大夫——”
青衣男子半身袍子浸在血色中,用剑撑地才勉强站直。至此他实在,听不下去了在旁边轻咳几声,“咳咳——见色忘友,我比她明显伤重很多好吧——”
元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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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泽给青衣男子做了简单的清晰和包扎。将自己收拾利索了,那青衣男子理了理衣襟,正襟危坐对元辰道,“是子楚派你来杀我的?”
元辰依旧面上带笑,笑若清风,“是的话,叔父要如何呢?”
青衣男子愣了一下,又恍然回神,“你不会杀我的——”
元辰折扇轻摇,不愠不恼,“既然知道,又何必问呢?”
言语间,元辰将两人的关系简单的和秋离做了做介绍,面前的这位青衣男子,嬴子诺,正是当今秦王的表兄,当年两人争夺皇位,子楚继位,子诺败走,离开秦国,回到母国赵国避世,只是三年过去了,秦王依旧担心嬴子诺会借助赵国兵力杀回秦国,夺他帝位,因此三年间,派了无数波杀手,来取他性命。
元辰也不是没有劝过嬴子诺,让他离开赵国,换个地方,或许秦王就不那么容易找到他了,可是他从来不肯。
嬴子诺不再言语,四人围坐在一方竹子做成的矮几旁边,嬴子诺自顾自低头沏茶。他喝的并非普通的绿茶,而是玫瑰花骨朵,用热水一烫,芳香四溢,粉红的花瓣在茶杯中绽开,映着碧绿的茶水一同盛在白釉瓷盏的小巧茶杯中,看得赤言眼睛一亮。
见得赤言这个眼神,秋离心叹,此番回去,也不知道谁家的玫瑰花就要遭受神君的毒手了。
嬴子诺将推了一盏茶在秋离面前,“这是去年栽的花,上月刚采的,晾晒了一个月,今日入口,是最佳口感。以此薄礼,谢姑娘出手相助之情。”
语罢,又推了一盏给元辰,“你今日有口福了。”
元辰用茶盖压了压花瓣,轻啜一口,赞道,“不错,颇有几分华成夫人真传的意味。”
嬴子诺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突然僵了一下,似是想到了什么旧事,秋离后来好奇的询问过元辰,才得知,华成夫人,指的赵氏孤女赵若嫣,也是嬴子诺还是秦公子时,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
细细数来,这女子,也算半个传奇人物。
十五年前,赵军由于主帅赵茄指挥失误,大败齐军于谢里,赵王震怒,下旨诛了赵茄九族,赵若嫣的父亲乃赵茄表兄,因此一家也未能幸免于难。当时是,若嫣在外求学,免于一死,后为避难,奔赴秦国投靠亲戚,入宫为婢。因养的一手好花,沏的一手好茶,颇受华阳夫人重视,后赐予秦公子诺为夫人。她靠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从一介卑微的侍女,做到堂堂公子夫人。若是写成书,也是一本传奇奋斗史。
秋离也尝了一口玫瑰花茶,清甜可口,很是与众不同,赞了一句,“果然是好茶。”她随手将饮了一半的茶盏放在案几上,正好赤言坐在他手边,便顺手捞起她的茶盏要往唇边送。
周围三人倒吸一口凉气。
秋离脑子嗡的一声,她可记得这位帝君是有洁癖的,忘记是谁不小心做了帝君专属的座垫,被帝君从青丘扔出来三百年不许在踏进青丘一步。今日这盏茶帝君要是真送进嘴里了,秋离想,她这条小命可能也就送了一半了,于是连忙伸手,阻拦道,“住手!帝君,这是我的杯子。”情急之下连称呼都忘了,直接带了出来。
赤言转头,一本正经的让她稍安勿躁,“你的不就是我的,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秋离脑子又轰的一声,“你、你、你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赤言顿了顿,一本正经,“我哪有什么坏主意?”
秋离绝倒,“……”没有就怪了。
她眼睁睁的见着那盏茶贴上神君的唇,然后茶水流入神君的口,只觉一头雾水。神君的洁癖怎么没有让他抓狂到把杯子扔掉,仔细回想一下方才神君的动作,那一瞬间她感觉眼前有一抹不易捕捉的红光先闪,她低头看了一眼案几上的杯子,又看了一眼神君手中的,案几上的那个杯子冲着她的边沿上有一点不起眼的淡红色,应当是方才她和茶是不小心将唇脂印在上面,也就是说,她的杯子好端端的放在案几上,赤言方才用了个障眼法早就将两个杯子调换过来,他手上拿着的那个,才不是她的杯子!
看穿这一层,秋离暗暗在心里给自己叫了声好,看来这些年自己的修为颇有进步,连帝君的障眼法也骗不过自己了。
她这厢想事想的出神,完全没有听到那厢赤言和元辰的对话。她错过的对话如下:
赤言这厢贱贱的打圆场,“帝君,不才表字,让各位见笑了。”
只听元辰略带尴尬的笑笑,“萧公子和姑娘兄妹情深至此,令外人羡慕。”
赤言笑的妖媚,“其实我们也不止兄妹情来的。我的倒霉老爹之前一直想让我和阿离离亲上加亲,我本是不愿的,但是现在西凉破败,皇室只剩了我俩,将就一下也好。”
听赤言此语,元辰一口茶没咽下去被自己呛的直咳,秋离这才回神,给元辰递过一方帕子,元辰接过帕子,艰难的问了一句,“萧公子说的,可属实?”
秋离一脸疑惑的看着赤言不知道他方才说了什么,刚要询问,看到赤言给她使了个眼色,便心领神会的敷衍了一句,“恩,他这么说也是可以的。”
赤言十分满意秋离的表现,揉揉肚子,“今日奔走多时有些饿了,阿离离你去厨房给我做几块糕来吃。”
在西山时,赤言颇喜欢秋离的手艺,没少让她去厨房弄吃的给他。迫于上古神祗的淫威,秋离也不曾试图反抗,所以做了这么久,也颇为习惯,今天赤言虽顶着一张萧谆的脸,她倒也没觉得他的要求有多过分,抬眼望了一眼院子里的花,提议道,“不如做鲜花饼好了,玫瑰,茉莉开的都不错,不过你一向不喜欢茉莉花的味道,不如就玫瑰花饼怎么样?”
赤言从善如流的挤出一脸笑意,“小离离一向最知道我的胃口了,玫瑰花是极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