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沉迷种田的军舰

分卷阅读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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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辰抬手帮她捋了一捋额前掉落的细发,动作轻柔认真的秋离心间颤了颤。他眼神定定的看着她,嘴唇开开合合好似要说什么,终是什么都没有,转头看向前方,“且看下去吧。”

    秋离低头。她一颗心跳的不听使唤。幼年时那些不靠谱的桃花经历秋离时常拿出来吹嘘,说自己好得也算得上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了。那时司卿就会笑她说,“你倒是想沾,你沾的上吗?”

    司卿一句话便戳破了秋离实在是没有什么恋爱经历。以至于虽然说喜欢了好几个男子,但从没有哪个又给她披衣,又给她撩发的。和元辰这样的亲密动作已经超过了她过去万年中的男女大防之界限,可她却不想拒绝。

    秋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有些懊恼,难道又犯了以前以前那个见蓝衣服男子就喜欢的毛病?

    她偷偷侧眼看了元辰一眼,只见他神情专注的看着前面,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放了蜜一样甜,蜜从心底漾到嘴角,变成了一抹掩饰不住的微笑。

    清寒宫因着地势偏僻,所以没有人注意到清羽连夜请了一位大夫来宫中把脉。

    秋离离得远,听不太清楚他们到底说了什么。想必,这对话的内容只有清羽自己知道。秋离只见沈大夫对她摇摇头,听到只言片语传来,“夫人受了风寒,寒气侵入心脉,想必一年,最多一年半,便会……”

    说到一半,沈大夫便也不忍再说下去了。

    清羽点头示意知道了,便挥手叫他退下。

    清羽苦笑。命运对她,果然不够仁慈。

    瞀儿扑通一声跪在清羽身前,“瞀儿请求夫人珍惜自己的身子,那些政治上的事情,夫人就不要再想了,好好歇歇,调养调养身子。”

    清羽只是轻轻一笑,“政治上的事情,怎是我说不想就不想。到时候,身子调养好了,郑氏没了,你我,都没命了;楚国,也不知道在哪了——”

    年少时,清羽不懂无崖子为何会用那种略带惋惜的眼神看着她,叮嘱她,“情深而不寿,慧极则必伤,你日后行事,尽力便好,莫要强求。”

    想必,他已经一眼看穿了她的命运。

    她与熊恽那日大婚后,清云去世,熊恽以夫人之礼葬她,丧礼一应事宜,全是她一手操办,楚都三日哭声不决,第四日,熊恽抱着清云的骨灰向祖坟出发,而她,累晕在王宫之中,高烧三日不退。

    那时,宫中的太医拿她手足无措,父亲重金从民间请了高手来为她扶脉,才知,那几个月中她与公子艰周旋耗费了太多的心力,身子骨本就不好,而刺杀那日她又伤的太重,日后又未来及好好调养,以致现在身子千疮百孔,已经如一棵枯柳,若是好好将养,还能活个十来年,若是太过劳心劳力,不过五年,便会心力衰竭而亡。

    无崖子懂她无法袖手旁观,所以才会那样惋惜的说,“尽力便好,莫要强求。”

    因为他知道,她定要强求。

    是的,世家实力纷乱,家中需要她这个王后撑腰,她又怎么能不为家族,出一份力;战国纷乱,楚国好不容易才在列强之间站稳了脚步,她怎么能袖手旁观,怎么能不为家国百姓,再出一份力。

    即使出的这份力,要搭上她的性命。

    人生在世,珍视的东西不同。所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愁。这点,无崖子懂得,所以,他没有将她强留在山上,只是对她道,“情深而不寿,慧极则必伤。”而不点破。

    慧极必伤,一语成谶。

    也是她最终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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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羽搬入寒清宫的第三日夜晚,熊恽终于来看她。

    灯火灰暗,熊恽站在殿门口,隔着重重破败的纱帘居高临下的凝视她,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的脸隐没在阴影中,声音也不带丝毫温度,“王后好手段,不过三天,满朝文武皆上书请愿要寡人将王后接回宫中。”

    清羽捧着竹简坐在矮桌旁,眼神不曾离开书简半分,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是喜是悲,“屈原大人在昭陵与齐国使着恳谈三日未果,难道大王今日前来,不是为了此事?”

    熊恽一时被她噎的说不出话,轻咳一声,“是又如何。”

    清羽轻笑,仍不抬头看他,“不如何。”说罢伸手挑挑眼前蜡烛的灯花,芊芊素手,细的不成样子,语气利落半点不拖泥带水,“妾有一计,只不过大王不会答应,不说也罢。”

    熊恽一愣,哑于她今日的坦率,觉得今日的她于往日有些不同,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同,他沉吟半晌,终于将端着的架子放下来,几步踱到她身边坐下,抬手斟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夫人但说无妨。”

    清羽将书简放在桌子上,目光落在熊恽推来的茶盏上,愣了愣。她入宫五年,与他对坐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他为她沏茶,不由苦笑,看来这次的会盟,对他来说,着实重要。

    将茶放在手心中暖暖,清羽指尖沾了一点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地图,“齐南楚北,整个交界线都相邻,齐国不肯松口议和,究其原因还是忌惮楚国在北边布防的兵力。现在的齐国,没有用武力压制楚国的实力,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抑制楚国北扩。”清羽的指尖在桌子上敲了敲,“可是北扩与否,空口无凭,齐国君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筹码。”

    说罢,清羽抬头,不想熊恽正有些愣的望着她,清羽有一瞬的出神。六年前,在首饰店中,就是这双眼睛和她对望;五年前,在熊恽府邸中,便是着双眼睛,闪着自信的光芒,要屠不仁不智之国。清羽想,可能最初,她爱上的,便是这双眼睛。如今,熊恽的眼神依旧坚毅,也还多了几分岁月的沧桑。

    她一时间的分神,以为这四年的岁月不曾有过,他们还是青葱少年,她还是那个爱慕着她的小姑娘,可手边的蜡烛爆响,“啪——”的一声将她从回忆中拽出,她才猛然回神,凝了凝神继续道,“这个筹码,若是不够分量,齐国君定不会让步,为今之计——”她顿了顿,其实熊恽这样聪明,早也想到了的,只是他不愿意而已,她默了默道,“为今之计,唯有送质子去齐国,才能定齐国君之心。”

    “放肆!”熊恽的反应果如她所料,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喝道,“寡人就商臣这一个儿子,待寡人百年之后,还要传位给他,你休要打他的主意!”

    清羽面上表情分毫不变。商臣是清云的遗腹子,也是熊恽唯一的儿子,若是他能舍得送他去齐国,今夜便也不会站在她面前了。

    她惨淡一笑,仿佛看穿一切似得轻轻道了句,“不用商臣去,我去。”

    “你去?” 熊恽挑了挑眉,面容有一瞬的出神,随即又轻笑道,“世人皆知楚王与王后不睦,齐国又怎会接受你做人质?”

    清羽面容依旧是淡淡的,“可若是我腹中有大王的孩子,就令当别论了。”

    熊恽怔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眼神中透出说不清的鄙夷,一字一字,说的咬牙切齿,“你如此想做我的女人,我成全你。”

    清羽心中钝痛,端茶的手微微抖了抖,将茶水撒了出来。她不着痕迹的拭去水渍,一向勉强能绷住喜怒不外露的脸上有不由得变得惨白, “不用,只要大王和臣妾做出一个恩爱有加的假象,之后的一切,都有臣妾和太医来安排便好,不劳大王费心了。”

    她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是喜还是悲。她是那样的骄傲,她不要是他的施舍,即使做人质,决定要牺牲,她也要按她的方式,丝毫不肯让他看不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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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五十八年春,世人皆言楚王变了。

    他忽而将王后从寒清宫接入凤禧宫居住,自此戒了夜夜笙歌,和楚王后一生一世一双人,夫妻二人恩爱有加,传为楚国佳话。

    早晨,清羽帮熊恽穿衣束发,送他上早朝;夜间,他若读书,她便红袖添香;若是他晚归,她便熬了银耳羹,送去书房找他。

    看着清羽在厨房忙活的样子,瞀儿忍不住心疼她的身子,“夫人,不过是做个样子,又何必这么认真,煮汤束发这种事,让下人去做就好了,您也多休息休息。”

    清羽只是笑笑,“不必了,这些事,其实我早就想做,不过一直没有机会罢了。”

    她从小就想嫁给他,做他的妻子。想为他束发,想为他煮汤,想为他红袖添香,洗手羹汤。这些事情,她想做了许久的了。以前,是端着架子,他不喜欢她,她也不去招惹他。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她又怎么能随便就让别人代劳。

    即便是做戏,她也不介意自欺欺人人一次,也只这么一次而已。毕竟,她也没有多少岁月好活了,以前的她活的太过清醒,现在糊涂一些也不错。

    同时,熊恽也对她体贴有加。他从民间搜罗来了各式各样的厨子,变着花样的在楚王宫中,给她做各地美食;楚地盛产蚕丝,他找来能工巧匠,为她裁了一件又一件美丽的衣裳,让天下的女子嫉妒红了眼睛;她喜读书,他便也就着烛光,与她隔桌对坐,临正殿的深夜常常更漏声滴滴答答,侍女哈欠连连,他二人却就着银月与烛光,看完了一本有一本的折子,仿佛这个是世界,只有他二人就够了,其余的,皆是陪衬。

    这样的恩爱和默契,让一个作为旁观者的秋离都看不明白,她二人究竟是假戏真做,还是演技太好。

    若是连旁观者都分不清,那戏中的人,不知道,又还分不分的清。

    不论是演戏太投入还是演技太好,总归他二人一次国宴饮酒归来,两个人军有些醉意上头,洗漱过后,同宿凤禧宫,或是酒意上头,熊恽吟起了诗,清羽便自然而然的接上了下句,二人从皇皇者华念到了关关雎鸠,四目相对时,莫名有些不一样的情愫涌上心头,就那样水到渠成的放下了纱帘,一夜春宵,帐暖人欢。

    隔着纱帘,他二人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究竟是只是他二人的做给外人看的戏,还是熊恽也真的动心了,秋离不知道。只不过,随后,便传出王后清羽有身孕的消息,满朝文武皆是震惊,熊恽下令大赦天下,二人感情更是如胶似漆,羡煞旁人。

    秋离想,或许,熊恽也是动心的了吧。他喜欢的,本来就是清羽这样的姑娘。他从没敞开过心扉接纳她,所以从不了解她的好。现在了解了,就算他不想动心,也难。喜欢还是不喜欢一个人,从来不是一个靠决定就能决定的事情,或许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不过短短三月,清羽已经在他心中占据一席,无人代替。

    只是,好景不长。

    或许是触景伤情,或许是熊恽也察觉到了对清羽的在意,所以日与俱增的感觉到了对清云的愧疚,这种愧疚,终于在清云忌日的这个月圆之夜全面爆发,将两个人本要缓和的关系,再次扔回了冰点。

    是夜,熊恽去给清云扫墓回来,喝的烂醉。清羽没想到他今日会来她的院中,正一个人坐在院中于月下吹埙。熊恽推门而入,浑身的酒气,眼中也是醉意通红,上来批头对她就是一顿责骂,“阿云写的曲子,你怎么会吹?”

    清羽一愣,“这明明是我写的曲子。”

    熊恽不屑的笑笑,“清云说你总是爱抢她的东西——”他似是醉意上头,“那你是不是想说,那年在首饰店,跟我抢钗的是你,日后同我斗诗的还是你?”

    她不明白他说的日后是什么,只是喃喃道,“六年前的夏天,金陵街,是你将那支钗让给我的。”

    “呵——” 熊恽不屑的打断她,“阿云说,你们好姐妹,她什么都同你讲,可是你却反过来利用她跟你说的事情,抢她的功劳——”

    清羽一向不屑辩解,却也忍不住喃喃道,“我没有——”

    熊恽两眼赤红,酒意上头,自话自说,“你没有,那你是说是清云顶了你的名字同我在一起?你在山中修行的那一年,我和她有上百封书信往来,探讨诗词,能做出‘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这样清新的句子,你说,难道那些信都是你写的?”

    若话也能锋利如刀子,那熊恽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直接命中她的心脏,她失血过多,所以脸色只好惨白,脸色越发惨白,她就越说不出话。

    世上有句俗语,哀莫大于心死。如果非要给这词画出一个模样来,应该就是清羽现在的眼神。

    熊恽明显是醉了,秋离看的出,他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那些年和执夙的架打多了,她能分辨,哪些话是真心讨厌一个人,哪些话,不过是因为出于对自己的不满意,可是承担不住这个不满意的后果,所以偏要将怨气发给别人,虚张声势而已。

    现在的熊恽,便是后者。他对清云做了恩爱不相移的承诺,他守了四年,可是遇见清云只三个月,他便破了功。他讨厌自己的移情别恋,讨厌自己的不坚定,可是每一次看到清羽,却不能控制的觉得喜欢她,仰慕她,尊敬她。她本来应该是他恨的那个人,可是他却一步步不由自主的,沦陷到这个地步。

    他讨厌自己的动摇,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所以只好把这股讨厌,加之清羽。

    可话一出口,他又讨厌这样的自己,觉得话说的太过了,无颜面对清羽,索性拂袖转身出门。明眼人都看得出,熊恽并不是冲她发脾气,可是她却没有看出来。自从那句“那年在首饰店,跟我抢钗的是你,日后同我斗诗的还是你?”之后,她便走神了。

    她脸色惨白的盯着眼前的烛光,连熊恽出门都没注意到。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是清云和熊恽先有了感情,是自己插足,所以总是端着一个正室的架子,从不想去插入她二人的感情中。

    而今日,她原来坚持的一切,忽而感觉成了一个笑话。

    当日夜里,清羽搬出了临正殿,回到了凤禧宫,闭门谢客。她连夜请自己的母亲入宫,关于清云和熊恽的纠葛,她从前没想着要去搞明白,现在,却以一种最残酷的方式,呈现在她的眼前。

    母亲叹了口气,告诉她,清羽随无崖子山中修行的第二月,她带清云上山烧香,恰巧遇见了息夫人一行,那公子恽望见了清云头上的那支金钗,便对她起了兴趣。两人不时的传些情诗,两家原来便有联姻的计划,便也没有阻止她二人来往。

    这些事,家人没有说给她听,因为熊恽登基前,她全心全意都在策反上,她母亲不忍用这样的事,分她的心;熊恽登基之后,事情演变出乎意料,便也没有了说的机会——

    她本以为,知道一切之后,她会心痛,却意料之外的没有。于是她只是淡淡对母亲笑笑。

    时隔四年,她终于透彻的领悟,其实说于不说,又有多少区别呢,毕竟他们之间的误会太多了,解释也解释不清。

    就算他那日在首饰店他见到是她,又如何?就能抹去清云同他诗情画意,为他生下商臣的事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