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已过, 正是农闲时节。晴空万里,秋阳普照,身上暖融融的。
村子里各地地方,都三五成群,七八人一伙,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现在村规严明, 没人敢明目张胆的说闲话, 议论长短惹起是非。
都悄悄的躲在一边,几个相交比较好的小声说着。主题就是楚恒家捐军粮, 还雇人做棉衣的事。雇人做活还挑人, 都是用跟他们一起买地, 捐军粮捐钱财的人家。
其他人一概不用, 把活计任可分发到别的村子去,也不帮衬村里人。现在村子里大半人家的妇人都闲着,就像种地时一样, 那些买黑土地的都去外村雇人, 也不用本村人。
张多坐在家里跟楚恒埋怨:“还说我们不帮衬, 不是她们说的,帮我们干活晦气,给多少钱都不干。都躲到外面去,就怕我们找帮忙干活,有的都躲到亲戚家,等到我们种完地才回来。现在又说这话,什么不帮衬村邻, 脸呢?在哪?还需要吗?”
楚恒嘴角含笑:“他们也是怕祖辈的传言,这个可以理解。就是那些妇人嘴太长,瞎说一通让人烦。不理就是了,谁规定必须帮衬她们,没这个道理,我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也没老一辈出来说事,不用放心上。”
“嗯,这些天过去了,你那还没京城的回信儿吗?”张多问道。
“呵呵,还早呢!快马也要五六日到京城,来回怎么也要十多日,得半月之久。”楚恒爱抚的抚摸他的头发。
而在遥远的京城,皇宫御书房。大太监进来报,“陛下,太子求见。”
“哦?皇儿今日怎么来了?快让他进来。”云帝望向御书房门口。
当朝太子云朝进来,朝云帝行礼问安。“皇儿快起,今日怎么来了?太孙的事急不来,要多多保重身体。”
看着父皇关切的眼神,太子不由自主眼神暗淡:“太孙才五岁,我真的怕不是他自己走失。种种迹象看来是他自己出走,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而太子妃为什么要把他抓去自己寝殿?又把太孙的人都罚了?以至于太孙回去拿东西都没人发现。”
太子双手捂脸:“据暗八说他跟到太子妃那里,一直守在外面。根本没见太孙出来,可太子妃就说他出来了。后来查出太孙是爬狗洞走的,为什么会这样?太子妃说太孙做错事怕挨罚,怎么可能?太孙聪慧守礼,性子像极了父皇,他怎么会做错事?又怎么会怕罚而偷偷溜走?”
“哼。”云帝冷哼一声:“堂堂太子府,太孙没了都没人知道。一个五岁的孩子能悄无声息的走出去?不管真假,你这个太子府都要整顿肃清。而太子妃无能无德,现在没动她是为朝廷稳定,还有看在二皇孙的份上。你要有准备,近年来左相不太安分,几个女儿都嫁入权贵。太子妃、王妃、世子妃,甚至给定安王世子续弦。还是暗度陈仓,不是苟且之事,定安王岂会让她入府。”
太子有些疑惑:“儿臣那时不在京城,不知详细,皇爷爷为什么赐婚?定安王的决定皇爷爷向来看重,更何况是那么坚决。”
“唉。”云帝叹口气,看着太子说:“那时左相还不这么结党营私,几代忠臣之后,还是对朝廷忠心耿耿。现在也没造反之心,只是想一家独大而已。”
“还好,他没把女儿送进宫来,否则可不好说了。”太子摇摇头:“不对,有了太子妃之位,就不需要往宫里安插了,只有广撒网就行了。”
“哈哈哈。”云帝看着自己这个儿子:重情重义,才德兼备,果断坚定,胸怀广阔,未来皇帝不二人选。
“你想错了,他不送人进宫,是被定安王逼的。”云帝看着太子说:“你皇爷爷赐婚,定安王驳回了。是你皇爷爷找他详谈,一是,左相那时没什么错处,应该给个情面。二来,你皇爷爷明白定安王的意思,不愿意与权贵相交过甚。但定安王府世代清名不能毁了,你皇爷爷做的这个和事老。”
云帝喝了口茶,轻笑一声:“定安王不好太驳你皇爷爷面子,为了避免麻烦,又实在看不上左相闺女的算计,更恨自己儿子在媳妇儿去了还没百天,就有了这龌蹉之事。遂提了两个条件,一不能有左相之女入宫为妃,二左相之女德行有亏,不能续弦为世子妃,只能是侧妃,永世不能为正妃。”
太子倒吸一口气:“定安王太狠了,这条件左相都答应了!这不是暗指左相?”
云帝眼看着手里的茶杯:“暗不暗指不知道,只是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与你皇爷爷都有错。定安王长孙遇刺失踪,始终是我心头一根刺。”
云帝抬头看向太子:“太子要防备左相,同时也要听取定安王的意见。当年挑选太子妃,定安王送信回来,提了与你皇爷爷和左相约定之事。还提了成王妃之事,当时定安王听说你皇爷爷指了左相之女为成王妃,气的跑回来大闹皇宫和左相府。最后以成王跪求,被定安王撵去封地为止。”
“唉。”云帝揉了揉太阳穴,感觉有些头痛:“时间太久,成王又不在京城,也比较安分,我就忽略了这事。等定安王来信,想起这些陈年旧事,可已经晚了,旨意已下,只能向定安王请罪。也许是我低姿态,也许定安王真恼怒了,一直没回信,也没再回京。否则他每年都要回京看长孙,可偏偏几年后长孙遇刺失踪。”
太子看云帝头痛的模样,“也许是真恼了,我听说他长孙遇刺失踪他都没回来,连封信都没有。就连定安王府他都没来信,就像与王府没关系一样。”
“何止是定安王府,就是我去信说此事缘由,他都没回一封信。要不是他镇守的南蛮看西北接连打仗,也蠢蠢欲动,被定安王狠狠打回去,我都以为他不在边关呢!”云帝一脸憔悴,接连几年动乱,也是耗尽了心力。
看着父皇才四十多岁的年纪,却苍老的跟五十岁似的,都是这些年仗打的,国库空虚发不起军饷,将士们都饿着肚子打仗,给愁的啊!
遂安慰道:“父皇,你也别担心。定安王忠心耿耿,这些年西北打仗,朝廷吃紧发不出粮响,定安王一直没来要过。听说他派人出去剿匪,还经常去南蛮劫掠,边关的将士都能吃个大半饱,比西北强多了。”
云帝看着太子担心的眼神,不由微微一笑:“那些哪够那些将士吃用!定安王快把王府搬空了。他没回来却派人回来,给王府分了家。把他两个兄弟的家眷,还有那三个儿子的家眷都分了出去。就一家给了一处宅子,两个铺子,还有两千两银子。其余的都被那些将士连抢带夺给弄走了,有定安王二弟坐镇,定安王世子也没敢拦。听说拿的分毫不剩,就剩下一座空王府,连他那些兄弟都不如。连王府的,还有铺子、田庄的地契都拿走了,虽然还让他经营,但每年都要来收银子,不给就抢,连衣服被子都拿。”
太子云朝听到这也笑了:“听说定安王世子被定安王收拾的挺惨,现在家里吃用都不如普通官宦之家。对了,听说把左相闺女的嫁妆也抢走了。左相闺女拦着,说是她的嫁妆。定安王二弟说,整个王府都是定安王的,哪来的什么嫁妆!就是你们的命也是定安王的,说杀就杀了。父让子死子不得不死,左相没教过你什么是孝道吗?连点东西你还想霸下了,谁给你的胆。一点钱财都没给留,全都拿走了。”
云帝憋着笑,努力严肃:“不要道听途说,定安王能拿别人嫁妆吗?这是我可没听说,派人回来取些盈利这是正常。铺子、田庄都是你皇爷爷赐的,都属于定安王。而王府里的东西自然属于定安王,那是他的王府,一草一木都属于他,拿什么都没错。”
“是,是,父皇说的对。”太子嘴角含笑,一直点头。这定安王世子和左相子女过得够惨的,还不是正妃,一个侧妃,胆子不小啊!
“太子还有事吗?没事就回去休息吧,看你瘦多了。”云朝疼惜儿子。
“哦!”太子拍了下额头说:“儿臣有事回禀,请父皇示下。”
“什么事?”云帝看着太子问。
“儿臣曾经回禀父皇,在西北边关,有个屡次救儿臣性命的忠武将军楚恒。战胜之后他退役回乡,开了不少荒地,又总结了种田方法,粮食高产百斤。派人把他的种田方法送给儿臣,还想把产的粮食捐几十万斤给西北边关。”
太子又抬手指着桌案上的西红柿说:“这西红柿和土豆亩产几千斤,父皇已经看到了。这也是他无意中得到发现高产,敬献上来的。楚恒忠勇无比,更是惦记军中袍泽,特请示往军中送粮,解朝廷燃眉之急。”
“嗯,确是个忠心又重情义的。”云帝一听粮食高兴起来,现在朝廷正缺。而且这个楚恒他听过多次,是个忠勇悍将。
又问太子:“这么好的忠臣良将,怎么还退役返乡了?应该重用提拔才是。那颗八百多年的人参,我记得也是这个楚恒献上来的。”
太子点头:“父皇有疾需要八百年以上人参他不知道,只是知道人参是好东西,能救人性命。当年他为救儿臣,命悬一线,是用百年人参救回来的。那孩子老实又良善,得到这人参就送过来,还给了老军医一颗。当年用了不少老军医的人参,疼的他没少骂楚恒。估计这孩子是想还给他,还说这是保命的东西,让送人参的人一定亲手交给儿臣。”
“儿臣也想带他进京,提拔重用他。可惜这孩子命苦,娘亲早逝,爹又娶了后娘。他才十二岁就被后娘在后面偷偷打晕,给送到军营上了战场。亏得这孩子天生神力,后又遇到儿臣,学了一身功夫,才有今日成就。他放心不下家里几个弟妹,退役回去照顾弟妹成人,儿臣不忍阻拦,遂放他返乡。”太子说完楚恒的事,一脸疼惜,特别疼爱楚恒这孩子。
云帝听完:“真真是恶妇,这样的妇人怎么能留?”
“儿臣也想帮他出口气,可楚恒说回乡就是想照顾弟妹长大,别的事不想麻烦。就当把命还给他爹,从此两不相欠。”太子叹口气:“那是个好孩子,忠孝也是两全了。退役了还想着儿臣,想着朝廷,想着西北边关袍泽。”
云帝听了点点头:“你就安排送粮事宜,该给的赏赐不能少。虽然现在朝廷吃紧,可这样忠心耿耿的也不能亏待。”
太子含笑道:“楚恒不贪图富贵,更不想什么高官厚禄,要不也不会回乡。他就是单纯想为朝廷和军中尽一份心,给他赏赐他也不会要。他退役时,儿臣给的赏赐他都没要,知道朝廷吃紧发不出粮响,让儿臣留着给军中买粮,是儿臣硬塞他两千两银子,他才收下。”
“那你看着安排,怎么也要嘉奖。”云帝看着太子嘱咐。
“嗯,儿臣知道。”太子应道。对云帝说:“还有一事,楚恒从开荒中悟出,我朝地域辽阔,荒地数不胜数。他说军中多是农家出身,精于种田,可以利用闲暇时间开荒。再贫瘠之地也能多少种出些粮食,还可以用施肥之法把地养肥,可以养成好地,多产粮食。这样就可以解决朝廷吃紧,也可以解决长途跋涉运量之苦。”
云帝听完低头仔细思量,突然一脸惊喜:“好好好,这个方法好啊!太子,这军中开通种田之事就交给你,一定好好筹划。这事成了,我朝和军中至少可以解决不少问题。太子,这事一定要重视,一定要办好。”
“是。”太子站起来:“儿臣马上出去准备,儿臣告退。”
第87章
几天过去, 楚恒和张多清点陆续送回来的棉衣,打包装起来。楚雄跑进来:“大哥,爷爷来了。”
楚恒与张多对望一眼,都有些疑惑,老爷子怎么来了?放下手里的衣服,走去堂屋, 看见爷爷手里正翻看着什么。
楚老爷子听到动静, 抬头看过来,见是他们两个, 摆手招呼:“过来, 看看捐献的账本。都已经统计完了, 村长他们正收集粮食, 银子已经收完,我给拿过来了。”
老爷子指着账本说:“除了我捐献十万斤粮食,还有一万两银子。你族长爷爷和村长也各捐献十万斤粮食, 还有两千两银子。其余跟着我们买黑土地的人家, 各捐献两万斤粮食和二百两银子。一共是二百四十六户, 其中有贫困户三十八家。”
“唉。”老爷子拍拍腿说:“那三十八家贫困户,我们劝说让少捐献些,捐一半就可以,就是个心意。毕竟以后也不一定能找到种大棚这么赚钱的好事了,今年的大棚菜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可他们说,一直受村里照顾,现在有钱有粮怎么也不能落后。而且没恒小子, 他们也赚不到这么多钱,也过不上这么好的日子。就算以后大棚再也赚不到钱,有这些地也够他们生活了,更何况现在家家手里有粮有钱,一辈子可以说无忧了。”
楚恒感叹:“唉,都是淳朴善良的人,能舍得拿出这些,真是没想到。这些钱粮足够他们生活很多年了,特别是那些贫困户,就是现在赚了那么多钱,也一样不舍得吃喝,还是那么俭朴。”
老爷子笑呵呵的说:“其实说白了,他们都是感谢你,想为你做些事。都说恒小子良善,他做什么我们得支持。要不是他心善帮衬,就算全村都种菜赚钱,也轮不到他们这些贫困户发家。虽然没村里人赚的多,但现在每家至少还有几百两银子,还有十来万斤粮食。”
老爷子高兴的直拍腿:“你知道吗?那些贫困户有的人丁少,还有的老弱病残,有几户都是两家合伙种一个大棚,一家也就赚一千多两银子。可这几户哪个都没落下,买地都是两百亩,比村里那些赚钱多的人家买的还多。就是表明态度支持你,哪怕别人嘲笑讽刺说赔了,也都不在乎,存着报答你的心。现在说捐粮他们马上就来了,都排在前面,不但是粮,银子也捐。这些钱粮都是他们报的数,我估计后面那些跟着的也是没办法。就是想少捐也没法说出口,难道他们日子比这些贫困户还差,连贫困户都比不过。”
“呵呵。”楚恒听爷爷说的有意思,不觉笑了:“难为他们有心,我想爷爷说的对。不一定都想捐或是捐这么多,只是不好开口,也没人愿意带这个头。毕竟是露脸的事,难道还能嫌弃捐多了,他想少捐些去丢这个脸?”
“哼。”老爷子无所谓:“别管那么多,一切自愿谁也怨不着。没那些小气吧咧的,我们还不捐了。给就拿着不用客气,毕竟他们都得了实惠,我们楚家可没管他们要报酬。我们做什么也没藏着掖着,他们跟着学,我们也是尽心尽力的教,还想怎么样?难道什么也不用他们做,把钱财送他们手里去?”
张多在一旁一直看账本,算出来总数无误。粮食是五百二十二万斤,银子是六万三千二百两。拿过银票数了一下,对楚老爷子说:“爷爷,数目都对,银票也查过了,都没问题。”
“嗯,村长和你堂爷爷他们收粮呢,我现在去看看。”楚老爷子站起身刚要走,就看见大儿子家的二孙子楚信呼哧带喘的跑来。
老爷子一愣,这二孙子在县衙做文书,怎么这么着急跑回来了。急忙问:“信小子,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跑的这么急?”
楚信平稳下气息,满脸笑容微微带喘的说:“爷爷,中了。楚文中了举人,第二名亚元。楚阳也中了秀才,第五名是禀生。堂爷爷家的楚铭中了秀才第一名,是案首。二爷爷和三爷爷家的楚律和楚政也中了,楚律中了秀才第十六名,楚政中了秀才第十九名,他们五个全都中了。”
“好好好。”楚老爷子激动的直抹眼泪:“没想到啊!楚文一次就中了举,还是亚元第二名。我们楚家就是整个上青村都有几代没出举人了,楚铭那孩子更出息,小小年纪就是案首啊。都中了,五个全中了。”
楚恒和张多看爷爷老泪纵横,心里颇不是滋味。楚恒扶住老爷子:“爷爷,你该高兴才是,文哥他们都考中了,以后更会有出息,我们该高兴才是。”
“哎哎,高兴高兴。”楚老爷子拉着楚恒的手说:“孩子,多亏了你,把他们送去京城,要不除了楚铭那孩子,楚文他们几个不一定能中,我们都没抱希望。”
“爷爷,你怎么总说这话?不是说了吗?我们一家人就该守望互助,他们能考中也是苦读上进,否则就算是送到哪都是白搭。”楚恒装作不高兴的模样。
“哈哈,是爷爷的错。我现在就去告诉你堂爷爷去。”说完转身就走,那腿脚利索的跟个壮年似的。
“唉。”楚信叹口气:“爷爷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跟去看看,有时间你们过去坐坐。”
“嗯,一会儿我们就过去。”楚恒也高兴,满口答应。这么大的喜事,定要庆贺。
一连好些天,上青村都洋溢着欢声笑语。不要说出了个几辈没人考中的举人,就是考个秀才都是一个村的大喜事,而且这次还有个案首。
这一年多,上青村在周围几个镇,还有附近的村子越来越出名。全村发了财不说,现在又是案首又是举人,一连五个人考中,简直成了耀眼之星。
全村都盼望楚文他们回来,好举村摆宴庆祝。却在这时接到了楚文的信,信上说为了参加明年会试,要继续上京苦读,暂时不返乡。
又说楚铭几个也想早日中举,也不返乡继续进京入读,等明年中举之后再返乡。家里不用担心,他们一路都有人跟随照顾,一切安排妥帖。都是楚恒同袍们帮忙,他们一点心力没费。
接到信之后,楚家和村里都安静下来。都为这几个孩子骄傲,小小年纪离开家,府城离这也就几天路程,也没回来探家。要说不想家是不可能的,只是身具家人和族人、村人的希望,努力争取早日出人头地。
今年村里孩子入学读书的人很多,家家都望子成龙。看到楚文几人考中,还继续离家苦读,可以说为了学有所成而过门不入。
每家都拿楚文他们做榜样,教育家里孩子上进。现在村里几乎见不到入学的孩子出来玩,路过每家都能听到朗朗读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