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凡心不往生

分卷阅读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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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凡心:“不可能!你和你徒弟俩人根本没一个会说谎的,老实交代!”

    “……”林子昱吭哧了一会儿,没扛住压力,“是两天前的夜里。”

    洛凡心疑惑:“两天前?”

    林子昱抿了抿唇,脸色不太好看。他言道:“你梦游了。”

    “!!!”洛凡心瞪着眼睛不敢相信,“这怎么会,梦游吗?我没有梦游的习惯啊……梦游是种病吧?怎么是两天前?我做了什么?”他挖空了脑袋去想,可就是想不起来。

    林子昱:“也没做什么。你大概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睡了两天,就是喝了鱼汤的那晚,你大半夜跑去箬恒房间,把他揪起来要带他去钓鱼,还跳进水里了。”

    “……”洛凡心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去摸自己的腰带,发现那柄手指长的小短笛还好好地待在腰带夹层里便放心了下来,又忽然想到自己起床时并未发觉衣物或被褥有潮湿不舒服的感觉,便赶紧去翻看里衣的衣领。

    没有缝过!

    出丑就出丑

    没记错的话,自己先前穿的那件里衣是当初在月老峰上被舒抑撕破了衣领的,回来之后伏笙自告奋勇给缝了几针,他便一直没舍得扔。

    是谁帮忙换了里衣?!

    洛凡心红了脸哆哆嗦嗦地问:“那,那我这衣服……”

    林子昱:“箬恒给你换的!”

    “哦……”洛凡心一边松了口气,一边想着难怪箬恒今日奇奇怪怪的,想来是人生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故,真是难为这孩子了。

    林子昱略显不满:“怎么,是箬恒给你换的就没关系,我给你换的就要紧张?”

    洛凡心忙不迭去应答:“没有没有,我只是不想麻烦林掌门!哈哈!”然而他心中所想皆是箬恒一定已经看到了自己身上的那些伤疤,看子昱的反应,箬恒肯定还没跟他说这个事情,须得提前去封他的口。

    洛凡心下意识地咬了咬唇,笑嘻嘻道:“子昱,我先不同你说了,你送我出门去,我去跟箬恒道个歉,顺便开解开解他!”

    林子昱没有看他,反而十分失望地合了书本,揉着眉心道:“古阅斋的藏书差不多被翻完了,隐灵针这东西要强取恐怕很难……”

    洛凡心忽然警惕起来,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子昱,怎么想起隐灵针这事了?你别太操心了,世事讲究一个机缘,发生了便有它的道理。这两根隐灵针或许是我命里该有的劫数,时机到了自有办法取出来。”

    林子昱沉默了半晌,直到洛凡心转身要走了才开口:“你一定要护着别人,也不管自己是什么状况,不管护不护得住!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死死生生几回都不长进。”

    林子昱眼里的痛色和无名的恼恨险些藏不住,洛凡心不敢再看了,抓起他的手解开门前那道结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经纶殿。

    一路上他思绪乱得很,不知不觉便走错了方向,到了一梦堂的门外。既来之则安之,他索性大步跨了进去,目光搜寻洛寒霜的身影。可没看到洛寒霜,反倒是一众师兄、师侄们全都齐刷刷回过头来看着他,有些年纪小的还开始交头接耳甚至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

    洛凡心一下子就赧住了,自己前夜里到底还做了哪些丑事?光是跳进水里不至于这样吧……

    “咳,专心!”季谨言故作高深地咳了一声,一梦堂里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弟子们开始努力回归到修习上。洛凡心还保持着一只脚跨在堂内一只脚缩在堂外的姿势,被季谨言扯着胳膊拉了出去。

    “咿……你你你!你呀你!啧啧啧!”季谨言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随着口中的节奏就快要敲上洛凡心的鼻梁了。

    洛凡心无声地翻了个白眼,默默帮他稳定了那根抖动的食指,问道:“三师兄是什么时候又从哪个犄角旮旯处学了旁的语言了?恕师弟听不懂。”

    季谨言满脸的戏谑:“真是奇也怪哉!难道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一点都不记得了?竟然还敢来一梦堂,不得了啊,厉害啊洛白虾!”

    洛凡心:“……三师兄,你快些说人话吧,我着急找大师兄呢!”

    季谨言:“找什么大师兄,大师兄从小就好脾气,不许你欺负他!再说了他今天不在这里,已经去闭关了。”

    “那我去把他揪出来!”洛凡心转身就走,忽又折了回来,“三个问题,第一,他去哪个洞府闭关了?第二,他自己去的还是掌门师弟叫他去的?第三……我两天前的夜里到底做了什么?”

    季谨言抱着手臂笑得意味深长:“第一,哪个洞府他不让告诉你,不过他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不用担心;第二,掌门师弟确实去找过他,不过俩人没有发生冲突这你也放心;第三……第三件事可就厉害了,虽然我也算是受害者,但是作为师兄呢,我不方便当面告诉你。”

    洛凡心急了:“怎么就不方便了?天底下还有你季谨言这张嘴不敢讲的事情吗?!”

    “哦,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不方便当面讲,但是一定会在背后拼命讲的!哈哈!”季谨言仰天大笑,“你不知道你自己那个傻样子!天下第一蠢——洛白虾!噗哈哈!”

    “你!”你个季三八!洛凡心气得满面通红,深吸了几口气勉强镇定下来,“好好好,就你这个样子我问出来的也不能信,走了!”

    季谨言笑得张狂,洛凡心刚迈出几步便看到箬恒佩了剑走来,便朝他连连招手:“箬恒啊,到小师伯这儿来,同你讲几句话!”

    箬恒足下一顿,想了想果断决定假装没听到,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却听见他那季师伯开心地喊道:“箬恒是要学习剑术啦,正巧今日剑术也是我授,快来三师伯这儿来!三师伯给你开小灶,单独亲传!哈哈!”

    箬恒低低地“啊”了一声,这下连犹豫都没有直接小跑着去了洛凡心那里。就在电光石火间,少年已经在心里妥妥地权衡了一番,“犀利逼问”的小师伯和“变态虐童”的三师伯,他选前者。

    洛凡心甚是得意,下巴抬得老高,冲季谨言远远地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便带着箬恒晃悠悠地朝阑珊水榭走去。

    转眼就到了金秋十月了,难得此处还有绿意盎然的碧叶睡莲可赏。他倚靠在水榭栏杆上,无意中看见这下面水塘边被人用塘泥垒了个单独的水坑出来,里头有几只小鱼正在游动,便随手抓了一把石桌上放着的鱼食投进了水里,随口问道:“箬恒啊,看见你和蔼可亲的小师伯怎么还跑呢?”

    箬恒打定主意有问必答,不给自己找难活做:“是怕小师伯问话。”

    洛凡心笑道:“怕什么呀,有事说事就好了。咦,这些小鱼是才喂了不久吧,怎的都不吃?”

    箬恒:“正是小师伯梦游时喂的,撒了半包鱼食,没被撑死已经算它们有分寸了。”

    “……”洛凡心惊呆了,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正色道,“箬恒,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要是还藏着掖着,小师伯生起气来连你师父都怕!你仔仔细细讲给我,小师伯保证不会多说一句!”

    洛凡心亮得出奇的一双眼睛眨了眨,忽然又改了诱哄的语气:“另外再把金羽符的制作方法提前教给你,定身咒、现形咒、幻化咒的画法和口诀也都教你,你看好不好?”

    箬恒老实道:“好。”

    接着这孩子便充分发挥了自己逻辑清晰、思路明畅、语言组织能力强的优势,把洛凡心梦游的情况讲了个事无巨细、精彩绝伦。

    那夜箬恒睡得迟,正跟着师父林子昱在房中打坐背心法口诀,就听到卧房门被拍得砰砰响。箬恒赶紧就下了榻去开门,却看见这小师伯只穿着里衣拿着乌蛟索就跑出来了,最重要的是眼睛是闭着的!

    睡梦中的洛凡心一把抓住了箬恒的胳膊,嘴里念念有词要去钓鱼。常听说人在梦游的时候不能强行惊醒,否则醒来就变成傻子了,箬恒不敢冒这个险,便将求救的眼神投向他师父。

    林子昱也是第一次碰见这种状况,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示意箬恒随着他去,自己也赶紧跟了出去,一直跟到了那阑珊水榭上。

    洛凡心一路闭着眼走过去,几次都差点撞树、踩沟,幸好林子昱从旁护着,才叫他顺利到达那水榭石桌前。摸索着抓了一把石桌上的鱼食,也不知是真心要喂鱼还是撒气,呼啦一下就撒进了池子里。接着他一个箭步就跳进了浅水里,蹲下身去就开始挖泥,还说什么鱼来了,堆个小房子藏起来。

    箬恒和林子昱大眼瞪小眼,想把他拉上来又怕把他弄醒了再变成傻子,接着就眼睁睁看着他掏了那个水坑,坐在石阶上一动不动地等着。等了一会儿没反应,他又回到石桌那里,先是抓了几粒鱼食扔进自己嘴里,嘟囔着什么“吃饱了好上路”,林子昱没来得及拦住他,好在他觉得味道不行又吐了出来,接着便把小半袋鱼食都倒进了水坑里。

    季谨言路过见了那情景笑得捂肚子,气得林子昱想发作又不能,就在不知所措之时,洛凡心忽然抓住了肩膀的肩膀一口咬了下去,疼得他龇牙咧嘴喊救命,可林子昱和箬恒一个都不上去帮忙,还冲他做口型:“嘘,安静!梦游呢!”

    后来有许多小弟子都看到了那个场面,林子昱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挪过去,轻手轻脚地把他抱走。这忽一上手才发觉他体温过高,竟是发烧睡糊涂了。

    洛凡心可不知道自己就是这么在众多小弟子惊奇唏嘘的明窥暗视下被林子昱抱回去的,当然箬恒在描述的时候由于自己也觉得羞于出口而略过了这一环节,饶是如此,仍叫一旁聆听的洛凡心恨不得遁地而逃。

    事情还没完,等林子昱把人带回去之后,洛凡心忽然就挣出了他的臂弯朝着柴房那边摸去,林子昱只敢虚虚地扯他衣襟,显然没法顺利把他扯回来,于是又在季谨言丧尽天良的嘲笑中目睹了一场“人鸡大战”,或者说是单方面的虐待小动物。

    洛凡心像是知道柴房里会捆足几只野山鸡似的,嘚嘚瑟瑟的就摸到了一只,上手就开始薅鸡毛,一边薅一边语无伦次地碎碎念:“先拔毛,再放血……不对,先放血,再拔毛,浇热水……”可怜那只野山鸡被他死死抓着,“咯咯咯”地直叫唤也没能把他吵醒,鸡毛鸡羽扑了他满头满脸的。

    三人立在旁边像三根高矮不一的石柱子,之后先是箬恒不忍卒睹地别过眼去,再是季谨言捂着嘴笑得眼泪在眶里打转,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有多感动!林子昱一看这阵势反而稍微放心了些,左右这么大动静也没把他吵醒,干脆上前去把人往肩上一扛就要带走。

    洛凡心迷糊中被压了胃腑,难受地哼了一声,季谨言以为他在说什么,兴冲冲挪上前去仔细听,结果被洛凡心“呸”地一口啐在脸上,还夹了几缕细弱的鸡毛。碍于林子昱护短,季谨言不好发作,就眼睁睁看着洛凡心以一种“人肉麻袋”的姿态被扛走了。

    后面的细节箬恒其实也不甚清楚,只大概讲了他师父差人准备了热水给这不消停的小师伯沐浴更衣,又连夜熬了草药给他灌下去,好好安顿在榻上了才算结束这一整夜的闹剧。

    其实箬恒也似懂非懂,本来标榜着二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他师父是打算亲自上手帮他沐浴擦洗的,结果怎么半道改变主意让箬恒过去帮忙了。箬恒进入房内时看到的是小师伯和衣坐躺在浴桶中,热气已经熏得他脸颊潮红了,里衣的襟带却被打了个死结,解了好一会儿才解开。

    洛凡心听完之后出乎意料的镇定,之前那么强烈的羞愧感反倒消失不见了,大概是给自己做了太多的心理暗示,觉得这些事儿像是自己能干得出来的。这会儿他面色沉静如水,只僵硬地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接着又问了一句:“你看见了吧,我身上的刀疤?”

    箬恒点点头,如漆黑瞳闪烁了一下。

    “别跟你师父说,这事纵然都是坏人做的恶,他却一定会迁怒于你大师伯。箬恒,你明白的吧?”

    箬恒再次懂事地点点头。

    “乖,其他的事都随缘,小师伯我不在乎。”出丑就出丑吧,洛凡心乐观地自嘲了一番,也不过就是梦游了而已,反正自己喝醉酒之后出的洋相也不少,不在乎!左右等舒抑来了就要同他一道走,由他们笑还能笑几天?

    呵呵。

    难为怜草心

    百无聊赖的洛凡心挑了条小路拾级而上,见到昔日松鹤岭上零星散落的那些芬芳野花全都不见了,改换成一种密密低伏的绿叶白脉小草,一眼望去整齐有致,虽少了几分闲情野趣却也多了几分肃然气息。

    秋日的天空又高又阔,清风和煦如沐,云也闲适优雅,只消盯着看一小会儿就让人想醉乎乎地睡过去。洛凡心捶了捶酸麻的腿又揉红了眉心才算强打了精神,歪着头倚靠在略显粗糙的树干上想着舒抑今晚会不会来。

    松鹤岭上的温度比山下还要低些,夜合昏的叶子差不多要落尽了,仅剩的那些不甘心的小叶还挂在枝头黄蔫蔫儿的垂死挣扎。他抬眸时被那艳阳刺了眼,便使坏似的拍了一下树干,生生打碎了几枚小叶的幻想,纷纷扬扬地卷着旋儿飘落下来,又忿忿地踩在这树下之人的肩头、发顶上。

    洛凡心也不去拂掉它们,还笑嘻嘻地去同它们讲话:“怎么都落了?这才十月啊,可真是娇弱。”

    这树下也都种满了那些白脉小草,仔细一看,这些小草都是成双成对的长叶子,一对叶子是一样的大小、一样的宽窄,暗绿浅青是成对的颜色,抱茎相望是成对的位置,不似亲兄弟也似恩爱夫妻。洛凡心哂笑,他伸手拨了拨,发现这些细软的嫩茎竟连石块都能攀附扎根,扎在石头上的细根比发丝也不粗几毫,轻轻一扯就能扯个稀碎。

    “还真敢攀附,倒是难得坚韧!”他一只手伸进草丛里没待用力就扯断了几根,又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便放轻了动作像摸小雪的头那样摸了摸那几根断掉的小草,“对不起啦!”

    孤零零的一片叶子躺在地上,洛凡心拾了起来仔细观察,发觉它长得倒是有几分可爱,偏硬的叶片摸着光滑清凉,泛白的叶脉彰显了自己的个性。

    他一本正经道:“你现在也不是一无用处,你还能拿来吹啊!跟你说你也不会相信,我从前哨子能吹一点。”说着便擦干净了叶子上的尘土,放在唇边试着吹了起来。

    想吹一个《寄落月》,可调子一出口却仍旧是那非专业嚎丧般的水平,“叽歪噗突”了几声吓走了刚落在枝头的一只黑鸦,这黑鸦走便走吧还“啪嗒”一声留下了一滴不文明、不能描述的东西在树根处。洛凡心侧了侧身,暗自庆幸这次没中招,心里却忍不住怀疑是不是碰上了黑鸦真的没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