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凡心坐起了身将舒抑拉到跟前,额头垫在他肩窝里,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低声哄着:“是我说错话了,我本意是想让你知道,跟你亲热我由衷高兴……我不会这么早死,只是忽然晕倒了而已,别的没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大概就是情绪太激动了。”
他拿着舒抑的手捏在自己的臂上:“你捏捏看,是不是结实得很?我向来吉人天相,虽说运数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差,危难之际总能逢凶化吉。”
“软得要人命,哪里称得上结实?”舒抑及时打住了这个话题,问道,“情绪激动时便会有此症状?之前也出现过吗?”
洛凡心点头:“在思拓山时被毒虫吓到了,那次也晕厥了。而且……”他把眼睛往舒抑的肩窝深处埋了埋,“不瞒你说,我真的还是处子之身,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会失败是人之常情,你可别笑我!”
舒抑心道单纯,单纯到有点傻了!竟然在做过两次之后都不记得,以后可该怎么跟他解释?现在要是挑明了的话他能接受吗?上次毕竟是酒后趁人之危,实在不好讲……
舒抑的谎话已然比思绪狡猾,秃噜一下就脱口而出了:“无妨,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没能照顾好你的情绪。”
洛凡心很欣慰。
他欣慰于舒抑也和自己一样是新手,那便没什么好惭愧的了。他又想了想,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舒抑来说,玄冰洞都是一个症结,是一个揭开就要流血的疤。与其要彼此都难受,倒不如不去管它。
“舒抑,我们别去玄冰洞了吧。”语气是在征询,内心却坚定无比。
舒抑没说话,将他紧紧抱在怀里,恨不能融进自己的血肉里,恨不能将他与自己的魂魄合二为一。过了一会儿他才答道:“已到了山下,若是不去你会有遗憾。”
洛凡心笑了:“不遗憾。别摘仙草了,别上山了,天亮我们就离开这里吧。”
舒抑笑问:“腿疾不治了吗?”
洛凡心眨眨眼:“治啊,仙草嘛,拿钱去买不就好了!别看伏笙平时抠门,其实我赚的还是蛮多的,都被他藏起来了。”
舒抑:“没想到无忧还精通赚钱之道,那以后要靠你养我这个闲人了啊!”
洛凡心虚握半拳抵在唇边,故意咳了一声抱怨道:“哎,养舒二公子的话就得再多赚些了,您这可是从小在蜜糖罐里长大的小仙君,好担心伺候不周啊!”
舒抑轻轻刮了下洛凡心的鼻子,两人相视一笑。
“舒抑,那个事情,我们不继续了吗?”洛凡心咬着唇小声哼唧,窝在舒抑的怀里时眼睛还时刻留意着他的每一个细小反应,果然连他身上十分轻微的一下僵硬也没放过。心里笑得要冒泡,脸上却强作无辜期待状,洛凡心默默给自己竖了一个大拇指。
舒抑抿着唇恨恨地环紧了手臂,小心地勒了他一下以示惩罚,艰难言道:“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劲才给你把衣服穿上么?亏得是我意志坚定,换了旁人哪管你晕不晕。即便如此,运功的时候还差点走火入魔了,你现在倒敢说这话来招惹我,实在是没良心!”
洛凡心见他这副模样实在有趣,哄道:“是我不对,没成想会被舒二公子亲得意乱情迷,实在招架不住就干脆晕过去了。”没过几息作恶欲又起,“不过,春宵苦短,舒公子何必要压抑自己?当快活时且快活……”
“你……不许再说了!”舒抑低下头伏在他颈间,“你身体有恙,现在不可妄动这不得了的心思,要安心静养。”
洛凡心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好好好,舒二公子为我运功辛苦了,我不该这般逗你,抱歉抱歉!”
舒抑见他嘴上道歉,眼里却分明还闪着戏弄的幽光,亮晶晶的,便朝他鼻尖上咬了一下,又亲了一口才放过。
浅浅回味——不尽兴,实在不尽兴!
岭下遇故人
次日清早,洛凡心醒来却发现舒抑没在身边。他起身走到外面,四处张望了几圈仍是没见到舒抑。他回到茅屋中简单收拾了一下,将屋中的陈设原原本本摆回去,又将那斗笠上的一层薄尘拍了拍才挂回墙上。
忽觉背后有寒意,回头正见一把长剑扑面而来。
“子昱?!”洛凡心堪堪避过那剑尖,先是认出这寒玉般的宝剑正是沉珀,再抬眸望向眼前人,不是自己的小师弟又是谁?
林子昱原是横眉冷对的一张脸,待看清这擅闯者的面容后硬是像吃了又酸又甜的梅子一样发生了好几重变化。他险些拿不住这沉珀剑,干脆将它扔在了桌上,上前一步抓住了洛凡心的肩膀。
“子昱,几年没见,你还是这么喜欢抓着别人……”洛凡心被他捏得生疼,蹙着眉戏言了一句,却仍任他抓着没挣脱。
林子昱怔了半晌,从前总是一副不骂人就不爽的样子,此时却难得露出些孩子般的无措来:“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上山?”问完他又失落了,若不是自己碰巧下山来悼念母亲遇到他,恐怕他马上就要悄没声地离开这里了,又怎么会上山去?
林子昱声音冷了下来:“你不是说再也不回来的么?”这句话其实还是想问他怎么会在这里,可一问出来好像是要逐客一般,洛凡心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林子昱见他不答话忍不住急道:“莫不是又为了百里清?离开师门三四年,除了百里清就再没别的值得你回来看一眼了吗?”
洛凡心讷讷道:“子昱,我只是无颜回来,无颜见师兄们,更无颜见你……”
林子昱这几年独自撑着这偌大的一座仙山,短短几日之间师父走了,小师兄也走了,什么都砸到了他的身上。无数个日日夜夜他觉得需要人撑一把的时候,身边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再也不能出现。心力交瘁之余,积攒了更多的还是怨愤。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一个人在外漂荡了几年,也没见你有什么长进,剑都指到身后了还未知未觉!”
林子昱其实还想说“你瘦了些”,“你看起来有些憔悴”,“你在外面一定吃了许多苦”,可话一到嘴边就变了味:“你看看你自己,没了师门的依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了?!丢不丢人?”
洛凡心苦笑,他是知道林子昱的德行的,吃软不吃硬,典型的得惯着哄着外加装可怜,便软言道:“子昱,你我好几年未见,何必出口就这么严厉?师兄在外面可是吃了好些苦,几次都差点死在旁人刀下,还被人下药、欺凌,你也不说两句好听的……”
林子昱果然惊怒痛惜,一边气他当初的所作所为,一边又忍不住心疼。没法朝他发火,只能拉些没所谓的人来撒气,怒言道:“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伤我行止宫的人?!岂有此理,竟然还敢下药!你一个一个报上姓名,我一定给你挨个去讨说法!”
洛凡心笑出声,眼睛里闪着夺目的水光,拉着林子昱的衣袖安慰道:“好啦,师兄逗你呢,没有那些事!一别几年,恍如隔世,还能听见你说我是行止宫的人,师兄的心里已经比蜜甜了!”
林子昱别开眼,有些气赧:“说起来,你当初确实自请脱离行止宫了,恐怕早已不当自己是行止宫的人,为了那个百里清你连命都敢不要,真是!”说罢愤愤地甩开了洛凡心扯在手里的衣袖。
洛凡心望了望自己空了的手,言道:“过去的事别再提啦,况且就算我离开行止宫了,只要子昱你还当我是师兄,我就不觉得难受了!”
林子昱从小就吃这套,心也软了许多,低声抱怨:“谁把你当师兄了?自作多情……”又朝着他走近了些,言道,“既然回来了就一道上山吧,师兄们都挂念你。”
望着林子昱挺拔的身姿,洛凡心暗自感慨。当初自己离山的时候子昱才十九岁,这几年的成长没能亲眼见证,一身掌门服穿在他身上虽不似师父那般温润如玉,却自有一派威严。然而他没法去问林子昱想不想要这样的生活,那乌蛟索在自己手里是把趁手的兵刃,在他腰间却似一个枷锁。
洛凡心笑道:“子昱,你怎么不惊讶,我既然坠了崖怎么没死?”
林子昱顿了顿,言道:“当然是知道你还活着。”
洛凡心:“我坠崖那天你怎么没来送我?你在忙什么重要的事?”
林子昱:“我……”
洛凡心:“你在崖下等我呢,对吗?那举目崖下有一段结界消失了,是不是你在那里施法术?是不是你将我从寒泉里捞出来放到了岸边?”
林子昱叹息,眼里的水光似有似无:“我明知道你不肯悔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你执拗得很,不计后果说跳就跳了,我和三师兄合力才勉强阻隔掉那么一小段结界。”
洛凡心道:“对不起。”
没有多余的词句,没有拖泥带水,他知道林子昱不爱听那些。
林子昱:“说什么对不起,有什么用?真觉得愧疚的话就回来,没人敢说个不字!霍沅那老东西要是再来折腾,大不了就跟他拼了,我行止宫现在也不是任人宰割,谁还敢把你怎么样不成?”
洛凡心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宁愿林子昱再狠厉地骂他几句,哪怕赶他走也好,只要不是劝他留下。他沉默了许久,在心里一遍遍念了舒抑的名字,似乎得了些勇气方才敢开口:“子昱,我今天确实没打算上山,我在等人,等到了就走。”
林子昱立刻就怒了,拧着眉头道:“怎么,连百里清都不去看一眼了?呵!你这些年倒是愈发冷酷无情了啊,我倒真不知道外面有什么好,叫你到了这松鹤岭脚下都不肯上去?”
见洛凡心闭口不答,林子昱心中窜起一股无名火,拿过沉珀指向他:“好,很好!既然要走就先打一场吧!打赢了就让你走,要是输了,就乖乖随我上山!”说罢弹开腰带扣,手一甩便将沉睡了多年的乌蛟索扔到了洛凡心手上。
洛凡心握着乌蛟索,索身还留有林子昱的温度,叫他有些拿不稳。记不清有多少次盼着乌蛟索能回到自己手中,可如今握着它却似有千斤重,恨不能直接扔了的好。
林子昱不等他开口拒绝,手中挽起剑花,流光飞矢般袭向洛凡心面庞。动作比思想更快速,洛凡心挥起乌蛟索挡住所有招式,熟悉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向四肢百骸,此情此境之下竟让他心中涌起十二分的欣喜激动——这是乌蛟索,还是曾经的乌蛟索!
怕破坏了这间茅屋,两人足尖一点便浮光掠影般跃至屋外。林子昱见洛凡心只是一味格挡,甚至都没将乌蛟索伸展开来,出手便愈加霸道了,招招都直逼他面门,叫他险险能避过剑锋,却要受剑气压迫。
“你是瞧不起我吗?拿出真正的实力来!”
一道剑气划过,洛凡心衣袖被破开一条口,手腕隐隐发红。他狠了狠心,乌蛟索朝着空中旋出一个白虹贯日,索身忽然“咔咔”作响伸展至八尺有余,幽蓝的灵光似一道闪电击向林子昱足下。林子昱踏雪无痕,飞身退后至一棵树下。见那乌蛟索纠缠,他只膝间浅浅一弯,起身时如白雁般拣枝而去,立在一根枝桠上稳如泰山。
只见枝桠脆弱纤细,在他足下却如金刚顽石般动也不动,只几片绿叶微微震颤。洛凡心不由赞叹,子昱这几年功法又精进了许多,尤其这轻功已叫自己只能望其项背了。他嘴角似有似无地勾起一抹笑意,抬手间乌蛟索缠上了林子昱立足的枝桠,尚未用力便将那枝桠扯断,将林子昱逼下树来。
林子昱使出了大冥剑法,身形飘忽不定、灵活至极,所到之处只见得足下落叶微动,周围细风流窜,却捕捉不到使剑的人究竟在何处。他这招式胜在灵巧,长于攻人不备,洛凡心以静制动,他伫立原地以双手执乌蛟索,闭了眼细细聆听,时不时出手格挡几下,每每总能准确无误地挡住林子昱袭来的剑气。
忽觉身后气流有静止之势,洛凡心暗道就在此时,玄妙的一个转身之后乌蛟索出手,立即缠住了林子昱腰身,往前一带便将他拉了过来。洛凡心左手运了些微的灵力,欲在林子昱近身时拍在他肩上,以封住他右臂的动作。
谁知林子昱却悄然一笑,被那乌蛟索缠着飞向洛凡心时却将沉珀由右手换到了左手,就着乌蛟索的劲力旋了半圈之后一掌与洛凡心对上。洛凡心这一掌并未真打算伤到林子昱,灵力在掌间也是虚张声势罢了,因此这一掌对出去倒比林子昱的劲力弱了三成不止。他只觉手臂上一阵刺骨的麻痛,随即这阵麻痛感便传到了心口,连带着剧烈的心跳,腔内猛然翻腾如沸,热痛难忍。
洛凡心退了几步,乌蛟索上的灵光尽数散去,缠住林子昱的那端也垂落地上。他眼前黑了一瞬又很快复明,喉间涌起阵阵血腥气,勉强压着才没吐出来。
“右手换左手么,咳,难怪……”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还有心思笑。
林子昱看着自己的右手怔住了,方才他这一掌也是有掂有量的,一来怕使重了让他受伤,二来怕使轻了被他得逞,可没想到洛凡心竟然连这点劲力都没受住,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忙上前去查看洛凡心的伤势,不知所措道:“你怎么回事?你的灵力怎么只有这么些?”
洛凡心调动了些真气,运转游走一个大周天,堪堪将方才那股疼痛和恶闷感压了下去,露出一副笑模样对着林子昱道:“子昱,都怪师兄我贪恋凡尘俗世,光顾着玩乐了,长期疏于修炼灵力可不就剩这么点了嘛!”
林子昱知他又在胡说,也不理他,干脆点了他的穴道拎进屋里,强行给他运功。
洛凡心无奈道:“你说你们都什么坏习惯,我自己可以走进来,干嘛非要点穴道?”
林子昱本来闭了眼睛专心给他运功,听他这么一句反而睁开了眼,问道:“我们?还有谁?”
洛凡心讪讪闭嘴,仔细回想着还有谁这样做过吗?除了在逍遥水街的客栈里被狂徒点过穴,在举目崖下被霍霖点过穴,别的好像也没有啊……不,还有,有人做过类似的事。
玄冰洞出事
当初在举目崖下洛凡心一刀扎进胸口,本以为会那样悄无声息地死了,可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点了他的穴,又给他喂下什么东西,他嘴里全是血腥味尝不出那是什么,大约也就是玉露琼浆、灵丹妙药之类的,这才叫他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再具体的他就有点记不清了,还道只是臆想。
林子昱没得到答复却见他又出神了,心里有些烦躁,惩罚似地又点了他的哑穴,言道:“既然不想说那便什么不要说了,反正说了也不中听!”
洛凡心真是冤得很,答与不答他都不高兴,子昱随着年龄的增长脾气怎么一点好转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