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凡心不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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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抑勾起嘴角,笑而不语。

    洛凡心:“真打赢了!总之,打累了之后就不打了,他说洛尘湮的弟子还不错!我那时还以为他是久仰我师父威名才故意要和我比试,现在想来,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他父亲和我师父之间的旧事。后来他说要去水池边钓鱼,黑灯瞎火的也看不见啊,他就把自己的佩剑插在水池里,给那佩剑灌了灵力一直烧着,小半个池子都照亮了。”

    舒抑:“钓到鱼了吗?”

    洛凡心:“哎,就是没钓到。他还抱怨,说北幽岛的鱼好钓得很,怎么这池子里的鱼都这么小家子气?我仔细一看,不怨那些鱼,饵料一下水就被那石缝里的小乌龟给吞了。就是你家莫依然放在里面寄养的那只小乌龟,贼得很!”

    舒抑:“后来呢?”

    洛凡心:“后来,后来百里清一不小心拍碎了龟壳,我感觉挺可怜的,左思右想实在于心不忍,就熬了汤了。不过,我后来把龟壳给埋了,还摘了花去悼念它……第二天莫依然找不到自己的小乌龟,在水池边骂了一上午。”

    舒抑:“……你承认了吗?”

    洛凡心:“我又不傻,她那么凶……况且那小乌龟是百里清杀的,我干嘛要承认?”

    舒抑:“……”

    洛凡心:“哎,认识他也没几年,他就死了。那时候我正在松鹤岭上练习画符咒,就听见师兄们嘀嘀咕咕说什么义盟集结进攻北幽岛了。我去找师父,师父不在,我只好偷偷下山去了北幽岛。天知道北幽岛在哪里啊,我从来没去过,心急如焚之际忽然想到了鹰哨,就试着催动驭禽之术令鸟雀带我寻找。现在想来,从前都是百里清不远千里跑来找我,也不知要吃多少苦,他却从来没抱怨过。

    “北幽岛没了,那里四处冒着浓浓的黑烟,岸边停了许多大船。我赶到的时候百里掣不知所踪,义盟正在四处搜寻百里清,我也是吹了哨子才寻到他的。他一个人孤零零躲在一处洞府里,浑身是血,差不多油尽灯枯了。即便如此,他还笑着跟我说,‘你来了啊’。”

    舒抑:“无忧,别说了。”

    洛凡心“嗯”了一声,许久没再说话。

    坚持不下去

    舒抑见他脸色苍白了许多,隐隐有些担心,无奈道:“无忧,百里清的死折磨你好几年了,我有时真想给你喝一杯能够剥离记忆的神水,忘得一干二净才好。”

    洛凡心嗤笑了一声:“你有这种神水不早说?”

    舒抑也轻笑:“没有。”

    洛凡心:“你知道么?北幽岛在百里清死后就自动封岛了。那天我把百里清的尸身带上了船,那岛轰隆隆的就开始摇晃颠簸,房屋楼宇被震塌了大片,北幽卫和义盟那些人应当也折了不少在岛上,其余人能御剑的就御剑而走,不能御剑的都慌忙抢船逃离,场面真是又悲怆又滑稽。”

    舒抑拢在袖中的手无意识地握紧了,藏起眼中痛色,问道:“义盟怎会由着你带走他?”

    洛凡心哈哈一笑:“我当然有办法了,过程不重要,反正我是带走他了!北幽岛上被设下阵法,震动之后岛屿就开始下沉,封岛大阵启动,整个岛屿都被一层结界笼罩,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包覆着岛体不受海水的侵蚀。幸而我跑得快,不然也会被困在封印中沉入海底。”

    舒抑只轻轻嗯声,又是一阵沉默。过了许久,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握住洛凡心的手输了一道真气,言道:“无忧,有些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本不想告诉你,可你应该知道。你答应我,听了之后莫要动气。”

    洛凡心目光闪烁,他直觉舒抑要说之事会和百里清有关。

    舒抑:“世人都知道北幽岛的御龙斩圣刀法举世无敌,凡有些野心的都想得到它,但却没有几人真的练过,就连北幽岛的历代岛主也是一样。这刀法其实并不是一本秘籍,而是岛屿内部的一枚石心,找到石心的人才能得到御龙斩圣。百里掣额上的雷印并不是天生的,那是修习御龙斩圣之后的饬雷血印记,百里清一出生就继承了他的饬雷血,所以额上才有雷印。

    “御龙斩圣就是一个诅咒,练成御龙斩圣的人血脉会与北幽岛相连,当初百里掣参悟了封岛大阵的秘术,不惜损耗半条命以自身饬雷血为引设下阵法,若是他死在了岛上,北幽岛的封岛大阵即会开启,整个岛都会沉入海里,旁人再也无法得到御龙斩圣。”

    洛凡心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北幽岛沉海是有这么一层缘故。

    舒抑接着道:“你说北幽岛沉海,恐怕是和百里清的死有关,是他的血引发了封岛大阵。”

    洛凡心忽然抓住舒抑的双臂,失魂落魄地问:“那你说,是百里掣故意留下自己的儿子来启动封岛大阵,故意要以他性命为代价来屠葬义盟百家?还是百里清他,他自己,是他自己决意封岛,才任由别人将他杀死?”

    舒抑:“我不知道,无忧,这些还重要吗?木已成舟米已成炊,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洛凡心几近失态,“对我来说很重要!为什么?不,不对,百里清亲口对我说死了也会回来找我,他不可能是自尽,一定是百里掣的阴谋!”

    舒抑的真气在他体内快速游走,逐一安抚那些躁动的情绪,忙温声道:“你说得对,你说得对!无忧别动气,一定是百里掣的阴谋,百里清不会那样对你。况且北幽岛并不会永远沉在海底,若想让它升起来,只需要再灌入饬雷血就可以。所以,百里掣不会逍遥太久的,义盟都在找他。”

    洛凡心恍然大悟:“如此说来,当初霍沅一干人攻上松鹤岭坚持要带走百里清的尸身,目的不是为了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而是要让百里清还魂,用他的饬雷血去打破封印,让北幽岛从海底升起来?!他们找不到百里掣,就想再杀百里清一次?!”

    舒抑:“差不多。饬雷血认主,若是强行用其他人的魂魄入主肉身,不仅会使那魂魄遭受反噬,还可能引发饬雷血肉身直接爆体,他们担不起这个风险。”

    洛凡心受他真气引导已经平静许多,可心中仍是隐隐作痛:“所以,在确认百里清魂销之后他们才同意撤离松鹤岭……我竟不知,堂堂义盟,所谓的名门正派,竟然也会觊觎他们口诛笔伐的邪功!”

    舒抑接着说道:“要破除封岛大阵没那么简单,他们还需要百里掣的秘术,杀百里清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洛凡心:“说起来,义盟素来忌惮百里掣的御龙斩圣,那时候怎么会突然就决定主动出击了?一群不谙水性的大陆人,不远千里去海岛上对抗御龙斩圣,这风险太大了!”

    舒抑:“修习御龙斩圣在每次功力进阶前会有一次散功,也就是说,有人对外泄露了百里掣散功的消息。义盟不可能错过那么好的机会,一定会在他散功的那几天攻岛的。”

    洛凡心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难道是百里清泄露的消息?不,一定还有别人!这个人能知道百里掣的散功时间,还和义盟有关联……我要找出这个人,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舒抑眉头微蹙,言道:“无忧,找出来又如何?杀了他为百里清报仇吗?百里清希望你为他报仇吗?恕我直言,此人虽然间接害死了百里清,可换位思考一下,他也只不过是传递了一个消息出去,他要消灭的是百里掣这么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他也无甚大错吧……”

    无甚大错?可死的是百里清啊!

    洛凡心静静望着舒抑,直觉得看不懂他。忽又侧过头去,轻轻叹了一口气。

    舒抑捏住他的下巴强行让他正对自己,一字一句道:“无忧,你看着我,你好好想想,假如当时是你有机会将这个消息传递出去,你会不会这么做?还是会因为这岛上有一个少年从没作过恶而选择放弃诛杀魔头、拯救无辜的机会?”

    “我……”洛凡心怔住了,“我不知道……可义盟想要的是御龙斩圣,分明是奔着这邪功去的,他们只是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去谋取私利,百里清只是一个牺牲品,他无辜啊……”

    舒抑:“无忧,世人不会追究义盟的动机,只会去问结果——魔头死还是没死,百里家是否被斩草除根?你想想,就算当初百里清没死,他又能活多久?对世人来说,百里这个姓就是一个威胁,他额上的雷印就是威胁。对那些想要御龙斩圣的人来说,百里清不过就是个盛着饬雷血的容器,而对百里掣来说,他就是一枚随时可舍的棋子。你若真觉得百里清可怜,不如放弃寻他的魂魄,让他安心地走,来世还会更糟吗?”

    洛凡心苦笑一声:“不会,来世不会更糟了……”

    “那我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又算什么?”洛凡心问,“舒抑,你告诉我,我这几年做的都是蠢事,都是没有人需要的蠢事,对不对?你告诉我他想活在来世,这就是他不愿意直面我的理由吗?”

    他在挣扎,无措,心跳得慌乱。他突然就坚持不下去了。

    舒抑感受到他体内的真气又开始乱走,忙将他搂了过来:“无忧,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只有你好好的他才会安心。你放不下这执念,解不开这心结,我便一直陪着你,帮着你,你想做的事就去做吧,别纠结。”末了又轻轻问了一声,“答应我,别为难自己,好吗?”

    许久,洛凡心点点头。

    舒抑那道真气仍在洛凡心体内游走,却并未探到姬冥夜的蛊虫痕迹,便问道:“无忧,你最近可有不适?蛊虫好似消失了。”

    洛凡心回过神来,答道:“没有不适,幻境中的蛊虫,不可当真。”

    舒抑:“嗯,可又发生过看不见也听不清的状况?”

    洛凡心茫然地摇摇头:“真的没有,你别担心了。对了,予之兄既已来信催你,我们便尽快赶路,也好叫你早些回家,免得舒夫人惦记。”

    舒抑莫名道:“兄长催我,无忧也催我,莫非是和我在一起待腻了?”

    洛凡心白了他一眼:“怎么又这样想?你这心胸狭窄得很啊!我只是怕你家里等得着急,你若自己并不在意,我乐得天天和你一起游山玩水。”

    舒抑顿时高兴了,扬了长眉问:“真的?”

    洛凡心停顿了几息,郑重道:“真的。”

    又问:“予之兄怎知我们现在到了这思拓山地界?家书寄得倒准。”

    “舒家在许多地方都设有信息站,”舒抑丝毫不避讳,“信息站之间通过灵鹊传递信息,每个站点都会有人值守,确保信息准确、及时地传达。像这一封家书传到我手中,也不过就两个时辰的工夫。”

    洛凡心感叹:“飞快啊!不过,这么重要的事情你也不藏着点,万一以后我投靠了什么邪教外邦的,带人端了你的信息站,你哭都来不及!”

    舒抑笑了一下:“无忧不是外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跟你讲。况且,这信息站也不是我建的,都是兄长一手建的,要哭也是他哭。”

    洛凡心情绪平复了许多,听了这话也觉得好笑:“我见予之兄对你这个兄弟疼爱得很,若是知道你背地里拆他的台,该有多失落啊!嗯……刚刚你说我想知道什么你都跟我讲?”

    舒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犹豫道:“我再考虑一下。”

    洛凡心从他手里挣出来,啐道:“堂堂舒二公子竟然还出尔反尔!不为难你,我就想问一下,你……”话头一转,说道,“算了,不问了。”

    舒抑:“且问,有问必答。”

    洛凡心不经意地咬了下舌尖,便问:“你过得好吗?”

    舒抑:“这是何意?”

    洛凡心哈哈道:“我瞧你在家里的时候也不喜与人过多交往,东苑连个人影都没有,太冷清了些,你当真过得好吗?”

    舒抑:“衣食无忧已成习惯,不喜热闹便有清净,算是顺心顺意。”

    洛凡心抿嘴一笑,顿觉欣慰。

    复又问:“躬求思静,次至雅独,都是你自己题的名么?”

    舒抑“嗯”了一声。

    “雅得很!”洛凡心由衷赞叹,又道,“我没有自己的书房,卧房也懒得题字,小时候还差点被子昱占了一半去,好在师父没同意,给他安排了单独的房间,估计是怕子昱跟我学会偷懒耍滑那一套。”

    舒抑见他想起往事竟露出一张甜蜜的笑脸,忍不住酸道:“你倒是从小到大都很受欢迎么!”

    洛凡心连连点头:“嗯嗯!尤其是我小师弟子昱,从小就爱跟着我玩,老喜欢装大人!每次寒泉浸浴的日子他也非要扯着我跟他一起,还这事儿那事儿的耽搁时间,害得我从来没能和师兄们一起浸浴修炼过。”

    舒抑听到这里脸都黑了,沉着面问道:“一起浸浴能修炼?”

    洛凡心:“对啊,松鹤岭的寒泉是从玄冰洞里流出来的,温度极低却不结冰,说是能汲取日月灵气。在里面浸浴的时候,真气的运转虽缓慢吃力,却能确保顺利流通到每一处细微经脉。洗去心之铅华,濯尽意之杂芜!心无旁骛,则身清灵净,无欲无望,则府空气沉。在松鹤岭时我们每个月都要去寒泉浸浴一次的,冬天也不例外。”

    抬头看了舒抑一眼,却见他脸色不太好,洛凡心忙问道:“舒抑你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透支了?都叫你不要老是给我输送灵力了!”

    舒抑略感不快,沉声道:“是,我昨夜透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