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恭弥。”在朝阳即将跃出地平线之际,那个如雕塑般的男人终于开了口,语气中却是透露出无限倦意,还夹杂着几丝不甘。“如果你想让他活下去,就不要去见他。”
预料中的激愤指责并没有到来,云雀挑眉,对狱寺隼人的话感觉到好笑也觉得莫名奇妙。自己凭什么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然而,未等云雀深思狱寺那番话,便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故。
对那只草食动物无比忠诚、曾誓言要侍奉那只草食动物一辈子的狱寺隼人胸口忽然喷出一股鲜红的血泉,在清晨第一抹温柔的阳光中,狱寺隼人的身体如同被砍断的树木一般直挺挺向后倒去。
鲜红的血液染红了一大片碧绿草地。
云雀无视身后军队中传来的呐喊,快步走到狱寺隼人身边,蹲下身探了探对方的鼻息,与预料的一样,是没有的了。
刚才那一箭,恐怕已经用尽了他的全部气力。
狱寺隼人的致命伤在胸口,心口处被人狠狠捅了一刀,从刀口的形状判断应该是在近身战中被人以极快的速度插入。看那血液喷出的形态,狱寺隼人的心脏估计早已经被一刀割成两半,他是凭借着自己顽强的意志力一直让两片心脏顽强贴合,一直撑到刚才。
即便是用自己的生命,也会阻止云雀恭弥向那个人前进的脚步。
真是强大的信念。云雀由心赞赏狱寺隼人,但内心的决定却没有丝毫变化。云雀不可能会停止去见那个人的脚步,不论有几道防线,不论前来阻止的人是谁,他都会一一咬杀。
狱寺隼人的尸首被草壁埋在一棵茂盛的树下,为了以后能够找到他还特地寻了一块石头立作碑。
云雀在墓前看了片刻,便上了另一匹战马,挥鞭直往彭格列主城而去。
“恭先生!”
伴随着草壁的呼喊,原本平静的军队也变得浮躁,无数将士希望追逐那个孤傲的领导者,一同推倒那个腐朽已久的王朝。
“草壁,军队就在此地驻营,没我命令不许踏入彭格列城一步,违者,咬杀。”
云雀快马加鞭,直奔彭格列城。清晨的冷风迎面吹来,割得脸面生疼。狱寺隼人所守护的彭格列城就在前方,被群山环绕的城池已经出现在云雀视野中。
城门大开。
城墙上没有守卫的军士,门前也没有例行检查的官兵,满是历史痕迹的城墙显得无比冷清,在初升的朝阳下,像个年迈的老者。
云雀恭弥曾经站在那城门上,作为一个守护者。然而现在,他却是作为一个叛逆者,兵临城下,即将攻破这道坚不可破的防线。
不,根本无需攻破。
城门已经打开在迎接他,透过门隐约可见里面的人群,与曾经攻破的蓝波那座城池一样。
城中必定无一兵一卒把守。
云雀恭弥如是笃定。
飞奔的战马进入城内,扬起的飞尘引得城内平民大骂,但云雀只当耳旁风。
主城即在这座城的正中央。在正常情况下该是守卫森严。数年前,那里的守卫可以说是连只苍蝇也没法进去,以最强大的武力保护着主城内那位至高无上的统治者。
布下那道防线的,正是云雀恭弥。
通往主城的道路畅通无阻,即便是路上有行人云雀也没有丝毫减速,只坚定向前,那些想要活下去的行人自然会退让。
接近城中心,一道更为高大的围墙便从各式街边建筑中显露出来。熟悉它的云雀知晓,这道围墙在自己视线所无法触及的各个死角皆设置有□□发射的暗口,负责守卫的皆是彭格列精英中的精英——
那是云雀亲自训练出来的。
但云雀很确定现在这堵墙和外面那堵墙一样空无一人,那些死角内绝不会有任何一个弓箭手。那些暗口的位置他早已经熟记心中,即便是看不到他也可以准确判断。
云雀握紧了手里的缰绳。
那只草食动物。
在云雀即将进入主城时,一阵浓到看不见近身事物的雾气便笼罩了云雀以及他周围,云雀的视线被雾气所阻隔。云雀拉紧了缰绳,本急速前进的战马啼叫着将前身高高抬起,云雀夹紧了马肚以防自己摔落下去。稳住马身后,云雀一手握紧缰绳,一手握住浮萍拐。
这股令人厌恶的气息……
“六道骸。”
云雀正前方的雾气忽的聚为一团,并逐渐化为人形。一个手持三叉戟的蓝发男人站在雾气中,红蓝异瞳散发着妖异的魅惑之光。
“好久不见,云雀恭弥。”
若说云雀恭弥与狱寺隼人是八字不合那么云雀恭弥和六道骸便是宿敌。自第一次见面开始,这两人的交流便是战斗与战斗,不论时间地点,哪怕是在重要会议上两人也毫不顾忌,只要一开始打就绝不会轻易停手。
“你来到这里,说明那只忠犬已经死了吧。”
与以往不同,这一次六道骸并没有立即与云雀交手,而是站在云雀视线所及却并不能够立即攻击到的地方。
云雀抬头:“那又如何?”
“你没有想过吗,为什么那只忠犬会以那样的方式死在你面前?”六道骸轻笑着,但眼底却隐隐有一丝冰冷的嘲讽之色。“为什么你攻打的城池会无人把守?为什么你当初设下保护那个人的防线会消失?为什么你当初会被……”
“所以,那与你有何关系?”云雀居高临下的看着六道骸,看似平静的眼底却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雪。他□□的战马嘶吼着,不安定地想要开始奔跑。
“呵呵呵呵,虽然这并非我的本意……”六道骸闭上眼,本就与雾气融为一体的身体开始逐渐变得透明,云雀周身的雾气愈发浓烈。
“云雀恭弥,如果你想要那个人活下去,就该在忠犬死的时候就停住脚步……算了,反正……”
六道骸话未说完,他便和那浓到无法看清身边事物的雾气一同消失了,只不过一瞬。失去主人的三叉戟自半空中摔到地上,化为无数尖锐的银色碎片,然后如雾气一般消散。
主城大门缓缓打开。
云雀下了马,在六道骸消失的地方停驻了几秒,然后双手握紧浮萍拐,朝城内走去。
几滴猩红落在地上。
每个人都是如此。
那个愚蠢的挂着鼻涕的小鬼,那只吵闹的忠犬,那个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厌恶气息的六道骸。
他们,凭什么来左右他的决定。
主城内的景象,与一墙之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朝阳被高大的城墙挡住,主城内昏暗一片,自主城门口一直到城中主殿,无数尸体躺在地上,死相凄惨。腥臭的血液溅满了墙壁、柱子,地上的砖缝间也尽是已经凝固或是半凝固的黑红色血块,整座主城尽是血的味道。
云雀压下胃部不停翻滚带来的呕吐感,面无表情继续前进。
地上尸体的死因各不相同,有的是被三叉戟戳穿了脑袋,有的是被短刀插入脑袋或是心脏,还有一些是被人用剑砍成了两半,内脏自尸体里流出来,让人联想到被宰杀的牲畜。原本应是森严的主城,此刻却成了人类的屠宰场。
即便是在战场,也未必会如此。
走到主殿外,云雀看到了一个手持长剑的黑发剑士。剑士身上溅满了血液,干涸的新鲜的混杂在一起,像个微笑的修罗。
在剑士身边,躺着不少云雀很熟悉的尸体。他亲自训练出来的侍卫,那些扶持那个人上台的彭格列中位高权重的老头们。
剑士看着云雀,露出一个云雀很熟悉的爽朗的笑容,只是配合着满地的尸体和他满身的血迹,实在是不合时宜。
“哟,云雀,你来啦。”
云雀看着剑士,目光如剑。
剑士甩了甩手上的长刀,刀上的血液溅到旁边的柱子上。男人没有看向云雀,而是看向身后大门紧闭的主殿,自言自语道:“既然见过了狱寺和六道骸还来到这里,我也没有必要阻止你了。”
主殿的大门缓缓打开,古老沉重的实木门发出沉闷的声音。同时,云雀听到了来自身后两个不同方向的脚步声,依那脚步声来判断云雀可以确定,那是由自己训练出来的。
在被那两个男人屠城的情况下,竟然还有残余,那些草食动物。云雀冷笑,正欲回头将那些已经背弃自己的人一一咬杀,但黑发剑士却抢在了他前面。
“既然到了这里,就没有必要为了这些事情浪费时间,他在等你。”
说罢,剑士便举刀朝着与主殿相反的方向冲出去。云雀沉下心,然后毫不犹豫地跨过那些令人厌恶的尸体,踏入主殿。才踏入一步,云雀就几乎被殿内的热浪掀翻出去。他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勉强使自己在门前站稳,但那些扑面而来的热气逼得他只能够勉强睁开一只眼。
主殿内,入目尽是疯狂燃烧一切的橘红色火焰,地上、墙上、房顶上,不论是什么材质的物品全部被刚柔兼备的火舌吞噬。
看不到那只草食动物。
高温使得云雀的皮肤不停渗出汗液,平日里的冷静自恃在这高温的环境下也被一点点燃烧殆尽。
“草食动物,谁允许你变成这种样子!”
云雀低吼着,过高的温度即将灼伤他暴露在外的皮肤。他强忍着身体的极度不适,一步一步艰难地向殿中央靠近。手里的浮萍拐在高温作用下变得无比烫手,云雀索性把它扔到火里。
“草食动物,再不控制好这该死的火焰,我就咬杀你。”
过高的温度对任何一个人类而言都是极大的考验,纵然云雀恭弥有着强大的实力但也不过是凡胎肉身,他已经闻到了自己身上衣物以及头发被烧焦的味道,如果那只草食动物继续任由火焰肆意妄为那么自己被火焰焚成灰烬是迟早的事。
但是,在那只草食动物对那件事作出解释之前,他绝对不可能被这种东西打败。
云雀抬头看向记忆中原属于王座的位置,那里如今也被火焰包围。
原本肆虐的火焰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温和,本来即将吞噬云雀恭弥的几簇火焰忽的散去,仿佛受到了某种号召,所有的火焰都以云雀为中心向外散开,退到墙边。自云雀到王座那一段道路露了出来,因为被火焰灼烧而变得漆黑异常。
“云雀……?”
迟疑而又犹豫的声音自王座上传来。王座之上,褐发青年努力朝着云雀看去,但方向却略有偏差。
云雀沉下眉头,眼神中闪过的不知是何种情感。
“是你吗?云雀?”青年没有得到回应,又试探性再次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