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唤取归来同住

分卷阅读12

海棠书屋备用网站
    “不不不,”成珺胸有成竹道,“吞云教此刻内忧外患,必定无暇花大工夫来整治我这区区一寨。先生只需在吞云教派人来时助阵我军,叫他们知道厉害便是了。”

    这寨主头脑天真单纯得可怕,说话毫无根据,幼稚浅薄。顾枳实心底冷笑,他怎么不知道吞云教内忧外患?

    温曙耿走到顾枳实身前,问成珺:“寨中可有药舍?”

    成珺自豪道:“有。草药齐全,我们也做草药生意,货源充足。”

    温曙耿不禁有些同情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寨主受尽大门派压榨,一颗蠢蠢欲动的土匪心无处安放。人间惨案。

    温曙耿贴近顾枳实耳边道:“小云需要地方医治,暂且应了这草包吧。”

    顾枳实抬手飞出手中剑,身侧一颗大树轰然倒塌,对成珺道:“这样,可以吗?”

    成珺双眸生亮,叫了声好。

    顾枳实鄙夷:“身为寨主……”

    成珺打断他,拍马屁拍得纯熟自然:“我忝列木雾寨第一大高手之位,半分也及不上先生。可见先生内力精纯,必能使吞云教闻风丧胆,屁滚尿流。”

    活活把自己暴露个彻底。顾枳实想:原本还忌惮他们人多势众,贸然进寨恐难脱身,若只是这般水准,还不是来去自如?

    于是,四人便入了木雾寨。

    马车里,顾枳实低声问温曙耿:“为何方才那般烦躁,我第一次见你说那样的话。”

    温曙耿淡淡道:“我以为他来寻仇,自然摆出凶恶样子。一来唬人,叫他心理处于劣势。二来,”他顿一顿,“没试过这么骂人,爽。”

    顾枳实莞尔,他还是少年习性。

    温曙耿低下头,为沈云换下额上的帕子。其实他急着那么说,是想要将祸水引到自己身上,叫成珺以为是自己出手伤人。当时不知来人深浅,顾枳实身上有伤,温曙耿不欲让他出面。

    木雾寨与山名相同,山间雾气缭绕,是以名木雾。

    寨子颇大,房屋鳞次栉比,院落也修葺得颇具美感,虽不比寻常山庄清幽精致,但别有一番野趣。

    温曙耿抱着沈云进入房中,将他安置于床上,替他盖上被子。宋子玉则对成珺客客气气道:“烦请暂借药舍一用。”

    成珺道:“请宋先生同我来。”

    宋子玉向来温厚,既劳烦别人,便让成珺叫来那几名昨日被打伤的弟子,替他们一同诊治。

    不多时,子玉回来,在隔壁小厨房中煎药。

    温曙耿立于檐下,瞧着院中搭起的长线上挂满的山芋干、松菌等干货。

    顾枳实行至他身侧,轻声道:“成珺这人,单纯无知,明明诚惶诚恐地做着买卖,偏偏想要重做山贼。”

    温曙耿道:“我倒是好奇那吞云教如何凶恶才能引得这傻子如此惊惧。”

    顾枳实心底一咯噔,凶恶?

    万一师父以后想起来了,不喜欢他做的这些事怎么办?

    他轻咳一声,道:“山货买卖比起杀人越货不是正直许多?”

    “这是自然,”温曙耿看向他,又道,“然而本性难移。强要习惯掠夺的山贼正经做起生意,未免考虑不周。”

    他笑一笑,随意道:“成珺既说买卖做得让他捉襟见肘,则说明这吞云教并未安排人手来接洽相关事宜。叫一个山贼陡然完成到商人的角色转变,岂非强人所难?”

    温曙耿捏了捏一片山芋片,又点评着:“若使山寨归顺而不从旁辅助,任其自生自灭,恐怕吞云教会遭遇人心向背。靠着武力威慑人心,并不能长久。”

    这话听在顾枳实耳中,只觉羞愧。仿佛一个未出师的徒儿做了些不成器的事,叫师父名誉受损了一般。

    温曙耿道:“所以我说这吞云教凶恶。蛮不讲理地占了人家的地盘,又要人家替他做事。当山贼的,可要委屈死了。”

    顾枳实心知此事做得不妥。这一年里吞云教迅速扩张,要从南到北打通经商线路,工程浩大。这商路之下又暗伏着精密的情报网络,必得要江湖人士来做。但沿途若都派弟子另设分舵,实在耗费人力财力。

    几位长老便商议着干脆买壳入市,寻常商户用不得,便借了当地的小门小派的根基,令其归顺吞云教。当时方始影便提出对这些旁支的管理一定要格外谨慎。可因为教内事务冗杂,人力紧缺,对这些寨子的管理始终没成体系。

    细思之下,顾枳实明白:这木雾寨既已起了反心,恐怕别的寨子未必安分。

    心底暗暗有了计较,顾枳实电光火石间已琢磨出一套完整的方案。

    他抬头去看温曙耿,便见那人悄悄地拽下了一片山芋片,正要往嘴里放。

    ……

    四目相对,温曙耿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他飞快地再扯下一片递给顾枳实,眨眨眼:“给你,甜的。”

    顾枳实怔住,只觉得这场景十分熟悉。

    他十岁生辰时,温曙耿溜出山门,在集市上买了一堆小玩意儿回来。那少年彼时头一回去到山下集市,寻常农人家的山芋片,他却是第一次见。

    顾枳实原本出身大户人家,从未吃过此物,惊喜异常。第二年,温曙耿自己在院子里种了山芋,却久不见收成。

    到他次年生辰那日,雪花飞舞,小院银装素裹,皑皑一片。屋子里炭火燃得温暖宜人,师叔们送来一堆精巧物件儿,全都费尽心力地哄他高兴。

    他坐在席上,脸颊被炭火烤得绯红,却闷闷不乐。被宠了几年,他还是性子冷淡拘束。温曙耿巴不得他多黏着自己,可这日却一天都不见踪影。

    师叔们许他喝一盅甜酒,他便捧着小杯子饮酒不断。

    门猛地被打开,冷风一灌,纷纷扬扬的雪花便飘了进来。顾枳实蹭地坐起身,见那少年提着一盏水晶冰灯,冻得鼻头通红,立在门口。

    从背后变戏法似的变出一盘山芋干,他笑吟吟道:“给你,甜的。”

    见他半天没有动作,温曙耿疑惑地正要出声,下一瞬却被牢牢搂住。

    炽热的体温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这一抱实在太突然了,温曙耿却觉得仿佛被无数棉花裹着,有种令人心惊的温暖。

    陌生的屋檐下,他被一个男子这般地搂住了。这拥抱说温柔显得平淡,说深情则不伦不类。似乎是,苦苦压抑许久然而满腔情意由不得他抵制,终在一个晴日火山爆发,浩浩荡荡地结成这沉重又悲凉的一抱。

    温曙耿脑子一片空白。

    顾枳实的心声却无法宣之于口:我想你了。

    尽管朝夕相对,可我实在太思念你了。

    “突然之间胸口好疼。有些站不稳了。”顾枳实涩涩地开口,又用受伤的借口。

    温曙耿恍地惊醒。他扶着顾枳实进屋,让他坐下休息。

    “我去看看子玉煎好药没。”温曙耿温然道一句,轻掩上门。

    站在门口,温曙耿再摊开手:那片山芋干早被他不自觉地捏成了泥状。抬头看一眼天空,温曙耿慢步向后厨走去。

    纵然顾轶的举动叫他颇感意外,但他实在无法忽略,方才那瞬间,心房分明涌起的熟悉感。

    扑面而来的草药气味儿令温曙耿微微放松,他倚着门问:“药煎好了吗,用不用我来看会儿火?”

    宋子玉摇摇头,药刚煎好,他从瓷罐中倒出深褐色的药汁。

    端起药,两人往沈云睡着的房间走去。蓦地,温曙耿停步,转向宋子玉:“子玉,顾轶受的内伤很重吗?”

    宋子玉道:“他内力极高,那等内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大概修养个三四天便全好了。”

    温曙耿抿唇,片刻后又轻声道:“所以,是不可能动辄晕倒的是吗?”

    “恩。你不用太过担心。”

    温曙耿目光平静如水。渐至门口,他又忽地出声,听不出什么情绪:“子玉,我有些担心我自己。”

    宋子玉没怎么听清他说什么,刚投去探寻的目光,温曙耿却已推门而入了。

    沈云被轻柔地唤醒,他烧得迷迷糊糊的,眼里泛着水汽,傻傻地问一句:“现在才天亮啊?感觉都好久了。”

    温曙耿哄着:“天还没亮呢。你有点发热,把药喝完继续睡,现在还早着呢。”

    沈云乖乖地就着温曙耿的手喝下那碗苦药。

    温曙耿见他喝完,又给他塞了一块柚子糖。

    小孩儿十分懂事,用脸蹭蹭他的手掌,乖巧道:“好甜,我继续睡啦。”

    刚躺下片刻,他却又翻身到床沿边,“哇”地将药全吐了出来。一时间竟吐了个昏天黑地,眼泪汪汪的十分可怜。

    温曙耿忙给他递清水漱口,又看向子玉:“怎会如此?”

    宋子玉皱眉。那药明明已经足够温和。

    这时门被敲响,木雾寨内一弟子走进来,那青年身形出众,双目清亮,正是大好年华资质上佳,却被成珺那不成器的用作库房用人。

    他对着宋子玉道:“抱歉宋先生,刚刚我们检查库房才发现,之前有批药被老鼠啃咬过,有个不懂事的小子,偷偷把老鼠处理了没扔药。刚才您抓的药……是被老鼠尿泡过的。”

    宋子玉蹙眉,道:“可还有新鲜的药材?”

    那弟子答道:“后山遍生药草,我们立马派人去采。”

    “不必劳烦了。”宋子玉冲他摆摆手,“我有轻功伴身,自己去一趟快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