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唤取归来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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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找着了狐狸,牢牢把它抱在怀里。可找不着回去的路。

    高木遮天蔽日,林子里入夜便陷入死寂般的黑暗,叫人胆战心惊。

    顾枳实没有很怕。只是觉得,他会死在这林子里。靠着大树,他小声地对那小狐狸道:“你自己能回去的吧?”

    小狐狸一声不吭。

    他喃喃:“明明那里那么好。你跑出来干什么?你又不像我,”又吸吸鼻子,“都没人要我。”

    黑暗里什么也看不到,睁眼闭眼都无所谓。

    顾枳实觉得冷得快要死了,就当他觉得快要睁不开眼睛的时候,遥遥地却见了火光。

    再接着,他便被人拦腰抱起。手上脱了力,怀里的小狐狸被摔到地上,林扬心疼得直叫唤,赶紧抱起来哄着。

    清苦的柚香味儿混合着松木芬芳,顾枳实感到对方的双手冷得似冰,偏偏他还把顾枳实一双小手塞进怀里暖着,着急又温柔地数落一句:“急死我了,祖宗。”

    怎么回事?

    顾枳实迷迷糊糊地想:他第一次抱我了。比林扬师叔抱小狐狸还紧张。甚至当晚,温曙耿还搂着小小的他睡觉了。

    顾枳实这人,生性倔强冷漠却又极为重情。恨人时他利落,挫骨扬灰都不带眨眼。偏偏少年时得的那点温存,一辈子也舍不得忘。

    顾枳实本以为,温曙耿必是温和又坚韧地同师叔道歉,请他原谅。他心底自责,他不愿别人为了自己那般做小伏低。他太不敢相信人心的善念,也忘了登云峰上所有人,有多亲密无间。

    他更不知道,当年的温曙耿的确结结实实地蒙蔽了他。

    那少年孩子般天性,只为了好玩儿而收徒,平素倒也端端师父架子,对他温柔对待,悉心教导,极少在徒儿面前流露出散漫的样子。

    但那时的光景却与他想象中大不相同:

    温曙耿掷地有声道:“你那狐狸不自重,才引得我徒儿扔了它!枳实乖得惊天动地,怎么会平白无故碰你那小狐狸?”

    林杨气得发抖:“我的小乖如何不自重了?”

    温曙耿冷哼一声:“那双不自重的眼睛常不自重地看着我端庄可爱的小徒!不自重地诱他犯罪!不自重地讨打!”

    林杨咬牙切齿:“我的小乖……”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温曙耿嚷嚷道:“你的小乖?我的大乖还不见了呢?!”

    他没完没了,倒打一耙:“还我宝贝儿!还我心肝儿!还我爱徒!还我心肝宝贝称心如意叫我见了就欢喜的小可怜儿!”

    两人斗嘴,颇似护崽的老母鸡。

    林杨气结,几乎怄血:“你跟我比爱称吗?”

    温曙耿这白眼狼儿才乖乖一笑,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师兄。你这回饶饶他罢,这小孩儿心思重,你说话那么不管不顾的,他听了准伤心。”

    林杨毕竟年长些,脑子一清醒,也有些愧疚:“我当时也是心急。现在也后悔了,那小崽儿脸唰地就白了,也怪可怜的。”

    温曙耿趁机讨要物什:“你那架≈ap;ldquo;碎声’他喜欢得很。”

    林杨瞪他。小师弟心好毒。碎声是他无意间购回的古琴,蛇腹纹漂亮得跟画儿似的,那般难得,他也敢打主意?

    但那架碎声后头还是归了顾枳实。

    只是那场暗无天日的厮杀中,登云峰上数间房屋都被付之一炬,碎声大概也已烧得只剩灰了。

    小狐狸活了八年,埋葬它时林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活像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偏偏到他自己与世长辞之时,那男子浴血奋战,恍如战神附体,刚硬顽强。那双眼睛沾着脏污和血迹,沾满鲜血的手掌将重伤的他牢牢护在身后,最后急促又哀伤地催促他:“枳实快跑!”

    午夜梦回,他的梦境不管前头如何叫人眷念,结局总转向凄惶。顾枳实满头大汗地醒来,心脏疼得如同从中间被撕裂。

    林子里弥漫着冷冷的雾气,罩在顾枳实脸上,湿冷阴森。他站起身,提着长剑到远处的空地上,郁郁舞剑。

    身跃,飞出一丈,腿击林梢。弯腰,寒芒闪过,木叶震颤。仰面,剑指苍穹,破空声喧。

    刹那间林鸟惊飞,仓皇振翅,平白成就铺天盖地之势,杂乱冲向青天。

    顾枳实陡地红了眼。

    收了力,扔了剑,他任由自己直直砸向地面,仰面喘息。

    不远处从容不迫的脚步声响起,再近则变得急促慌张,快贴近耳边时又小心翼翼,顾枳实被扶起来、搂在怀里。

    委屈又愤慨的情绪犹在心头,他渴求着在师父的怀里汲取温暖,连眼神里的苍凉落拓也未曾化开。

    温曙耿低声问他:“怎么在这里?”

    顾枳实疲乏得厉害,但还不曾忘了他是个‘受伤’之人:“醒得较早,在林间走走。没想到内伤发作,又摔了。”

    冷不丁被塞了个冰凉的东西入口,带着香气,顾枳实仰头去看他,嘴里方觉出丝丝甜味儿。

    温曙耿冲他一笑:“上次你给买的柚子糖。”

    那糖糕送得并不光明正大。顾枳实当时偷入他的房间,将那纸包放在桌上留下字条便跑。温曙耿酷爱柚子,却没当着他的面儿说过。

    这人此时又贴在他耳侧问:“是不是成日偷看我,才知道我喜欢柚子?”

    他声音那么轻,钻入耳中直叫人发痒。顾枳实不知怎么的,耳根蹭地红了。

    “没没有。”顾枳实手忙脚乱地解释,“我只是……”

    他憋了半天:“只是……”只是我们早就相识啊。

    温曙耿毫不留情地大笑:“你好可爱。”他明明都笑得眼泛泪光了,却眨眼间雨歇云收,正正经经道:“坐好,我替你调息。”

    顾枳实还巴巴地要解释他并非那等痴汉,这会儿又被迫结束了话题,只好乖乖坐直。

    过了片刻,两人便结伴而行,觅得一山涧各自梳洗后再采了些野果回去。

    回到马车旁,子玉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皱眉道:“小云发了高热。”

    顾枳实一惊,昨晚他出马车时便感觉他身体很烫,当时以为是小孩子体温高没在意,原来是发热了么?沈云陡然丧父,又年幼,必是惊惧惶恐,定是舟车劳顿叫他寒气侵体了。

    “给他用药了吗?”温曙耿问。

    “没敢用。小孩子体质更弱,我带的药习武之人用没事,他用则药性过猛。”

    温曙耿看向马车里头,也是头疼得慌:“此地偏远,不知要多久才能至有人烟处。”

    小孩儿烧得凶险,脸蛋通红。

    正说着话,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声音铿锵有力,应是良驹。

    来人高鼻深目,威风凛凛,翻身下马拱手道:“不知哪位重伤我寨弟子?”

    顾枳实心下烦躁,寻仇你就寻仇,弄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作甚?多此一举。

    他正欲出手解决了这人,就听温曙耿冷声道:“留下马,然后滚,不然死。”

    顾枳实闻言差点一抖,师父……比他还烦躁的吗?

    那人却是波澜不惊,直起身道:“我不是来报仇。而是,有求于先生。”

    他握住缰绳:“这马,送给先生自然是小事一桩。但求先生能助我木雾寨逃过一劫。”

    顾枳实双眼微眯,木雾寨?

    去年三月间,杨长老带人开拓商行,在此地收了个根深叶茂的大山寨做分舵,负责这一带的商行管理。他记得,便是这个木雾寨。

    昨日那几人凶神恶煞,暗中埋伏,明显是山贼行径。

    教中有令,凡归属吞云教的山寨,均不得杀人越货、继续干土匪山贼的勾当。顾枳实目光冷峻,这是起了离心,要重操旧业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三个字三个字往外蹦,杀气四溢。哈哈哈。

    第11章

    那人分外诚恳道:“在下成珺,木雾寨寨主。各位入我山门,我定当以礼相待。”

    身为山贼匪首,又生得勇猛有力,为何对仇人这般好言好语?

    顾枳实抬起下巴,不耐烦道:“帮什么忙?”

    对方苦笑道:“实不相瞒,我寨被吞云教吞并,受命管理这一带的商铺买卖。鄙人烦透了这玩意儿,每每捉襟见肘,只想安安稳稳做个山贼。”

    宋子玉与温曙耿对视一眼:安安稳稳……做个山贼?商行买卖怎么不比他刀光剑影安稳!

    “无奈听闻吞云教教主武艺高强,我不想与他正面对峙。”他幽幽道,“先生武功高深精妙,我想请先生出手,震慑吞云教,让我寨能硬气告诉他们:我们不干了。”

    顾枳实面无表情:“如何震慑?让我到阵前一声狮子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