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毓还是头一回见到他皇兄这个样子,有些害怕地往后挪了挪,小声安慰道:“皇兄,别着急,卫太医会没事的。”
回应他的是仇罪毫无感情的阴沉的眼神。
仇毓双腿一夹,差点被吓尿。
妈耶他家皇兄怎么变得这么可怕了,那卫太医身上莫非是藏着什么绝世宝贝,不然他皇兄怎么跟被人抢了命根子一样恐怖如斯。
仇罪隐藏在袖子底下的手在细微地发着抖,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怕得,他紧紧攥着拳头,全然不顾手背上的流个不停的血,满身煞气地翻身上马,声音冷得跟扎进骨头缝里的冰锥一样:“回宫。”
仇毓担心地看了一眼仇罪的手,犹豫了下还是没把让他先处理伤口的话说出来,他怕自己说了后不但没起作用,反而招来又一次的死亡凝视,想了想他胆怂地咽了咽口水,在心里不断祈祷卫太医可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啊,不然谁也不能保证他个有什么岔子后自家皇兄会不会发疯然后把整个皇宫都拆掉。
仇罪回宫后衣服也没换就直奔长乐宫,他疾步走进殿内,宫人都还没来得及通报他就已经走到了太后跟前。
太后已经听说了狩猎场发生的事情,见到仇罪安然无恙后松了口气,视线一转发现了对方手上已经干涸的血迹以及上面狰狞的伤口,她吓得心一颤,立马大呼小叫道:“皇帝你的手怎么伤了,太医呢,快叫太医!”
她嘴上这么喊着,但却没有一丝想要靠近仇罪的想法,因为对方现在满身煞气不说,就连看她的眼神也是充满了不善的。
太后心一跳,皇帝这么看着她作甚?
这时候她才看见缩在一边的仇毓,拧了拧精心描画的眉,责问道:“毓儿,你皇兄受伤了你怎么也不叫太医帮他包扎一下?”
仇毓苦着脸,他倒是想,但他不敢啊。
正当他思索着该怎么回答时,仇罪寒着一张脸,摆手道:“不必了,朕来这里就是想问问母后知不知道卫神医失踪一事?”
太后眉头紧皱:“皇帝什么意思?怀疑今天的事情是哀家动的手?”
仇罪不置可否,动手的人一定跟皇宫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然不至于他和仇毓半点伤没受反而单单劫走了卫云苏,并且还能打听清楚他们的行程然后提前安排好埋伏。
看来对方肯定是忌惮甚至是不敢伤害他们,至于这人……不是宫里的就是世家宗族的,尽管他还不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但敢动他的人,他一定会让对方知道后悔这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太后见仇罪这幅样子就知道对方第一时间怀疑的就是自己,一时间又气又怒的,她好端端的做什么要去绑架那个卫神医,皇帝为了一个外人就来无端质疑她,到底还有没有天理了!
“好啊,”太后怒极而笑,涂着血红蔻丹的手指着仇罪,“皇帝既然怀疑哀家,那就派人来搜吧,哀家问心无愧,若是真的搜出来来什么哀家任由处置!”
说完太后转过身去不再看仇罪,一副被仇罪伤透了心的模样。
仇罪丝毫不为之所动,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仇毓有心想要为自己母后说几句话,但又不敢触仇罪的霉头,只能着急地这个看看那个看看,企图用眼神来让两人熄火。
这时候旁边传来一道娇柔的声音:“表哥消消气,湘香一大早就进宫来给姑母请安了,湘香可以保证,这件事跟姑母没有任何关系,你们不要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外人而有了隔阂啊。”
太后拿手帕沾了沾眼角,欣慰地拉着赵湘香的手拍着:“好孩子,还是你懂哀家。”
仇罪冷笑一声:“敢问赵小姐为何一大早就来宫中请安?是将军府短了你的早膳还是什么?还有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保证的?况且谁是外人还说不定呢。”
他这话说得一点面子都没给赵湘香,顿时让气氛尴尬到了极点,太后气得嘴唇嗫喏着,但又怕仇罪像上次卫云苏失踪一样发脾气,只能紧紧握着红了眼眶委屈得不行的赵湘香,想要借此安慰她。
赵湘香泫然欲泣,楚楚可怜得让仇毓都不忍直视,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自家皇兄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个妃子了,这么能刚的人就算是皇帝也是注孤生的命吧。
仇罪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毫不留情地离开,途中经过桌椅处时还一脚把旁边的矮凳踹飞,“嘭”地一声砸在了那副玉制屏风上,屏风碎了,在场所有人也被这暴虐的一脚给吓得心脏一缩。
仇毓一脸肉疼地看了眼地上碎成渣渣的屏风,这可是去年沙启国上供的贡品,据说还是人家的国宝呢,就这么被自家皇兄一脚毁了,真是太腐败了。
不过他也就是悄悄感叹一下,半点都不敢逗留,连句话都没跟太后她们说就赶紧追着仇罪的脚步去了。
他得在一边看着,免得他皇兄真的把这皇宫拆了啊。
仇罪带着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虽然没真的搜宫,但也跟被搜了个底朝天没什么两样了。
尤其是地上那摊碎渣,生动地证实了仇罪优秀的单兵作战能力,吓得长乐宫的宫人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半天不敢起来。
最后还是太后心累地揉了揉额角,疲惫道:“都下去吧。”
等宫人都下去了,太后在一脸煞白的赵湘香的搀扶下坐在软塌上,喝了口热茶缓了好一会儿才说:“说吧,你把人带到哪去了。”
赵湘香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迅速反应过来后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姑母您说什么呢?什么人啊?”
太后垂着眸也没看她,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拿着茶杯盖磕着杯壁,清脆的声音规律地在空旷的殿内响起,一点一点击溃赵湘香内心的防线。
“你以为……没有哀家为你打通各路关卡,你能这么顺利把人劫走?”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欠宝宝们的我记着呢,会努力补回来的~
☆、挣扎
赵湘香这下彻底慌了,她没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竟然都在太后的掌控之中,细想下来她内心深处甚至渗出了一丝恐惧,要是被表哥知道了,照对方今天这个样子,自己还有命活吗?
想罢她立刻跪在地上,不住求饶道:“姑母救命啊,湘香也不想的,可是每次都是因为那个卫云苏,皇帝表哥才不想见我的,所以湘香……湘香只是一时间想岔了才会冲动做出这种事情的,姑母,求您了,一定不要让表哥知道啊,不然湘香肯定会没命的!”
杯子轻轻磕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太后扫了一眼满脸泪水的赵湘香,最后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心软:“行了,起来吧,要不是看在你是哥哥的孩子的份上,就冲你敢派人埋伏皇帝和毓亲王这一点,哀家就不会放过你。”
赵湘香喊冤:“姑母,湘香冤枉啊,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伤皇帝表哥和毓表哥一丝一毫,他们都是我的至亲,湘香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太后垂着眸没说话,她就是看准了赵湘香没那个心思才出手帮她善后的,不然就依着对方那点小手段,恐怕皇帝还没出宫就已经知道了狩猎场那边的埋伏了,到时候等待她的可就不仅仅是大理寺的衙役那么简单了。
谋害皇上……与造反谋逆没什么两样,等待他们赵家的就只剩灭门这条路了。
想到这,太后冷冷地剜了赵湘香一眼,不悦道:“你可知你的行为被发现了后果有多严重?”
赵湘香显然是没太后想得那么多,被质问后不甘心道:“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太医吗?皇帝表哥成天当个宝贝似的捂着,寸步不离的,肯定是这人用了什么狐媚手段才迷住了表哥,现在人没了,表哥肯定就会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的。”
“呵,你倒是会给自己打算。”太后冷嘲道,又说:“就是不知道你谋害皇帝这个罪名一出,到时候还有没有手眼通天的人能为你脱罪!反正哀家是无能为力了,你自己要去死哀家还能拦着不成?”
赵湘香瞪大了眼睛:“我什么时候谋害表哥了?我只是派人劫走了那个卫云苏而已,根本没有那个想法!”
“你还狡辩,就算你没有,但皇帝呢?你觉得他身为一国之君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太后被不成器的侄女气得心口疼,血红的指甲使劲儿往赵湘香愚笨的脑袋上戳:“万一事情被查出来,到时候谁还管你想要劫持的人是谁,光是百官对你爹的弹劾就能堆满了御书房,你说!皇帝会不会借机灭了日益壮大的赵家?!”
赵湘香彻底愣了,身子一软被太后戳得往后倒在了地上,这回她算是知道怕了,一想到自己因为一时的冲动将连累整个赵家,她就害怕得浑身颤抖,因为赵家倒了,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一想到自己日后的凄惨下场,她就嘴唇泛白地嗫喏着:“完了完了,怎么办……”
说着,她看见太后垂落在地的金色衣摆,眼里闪过一丝希冀,不顾形象地扑过去抱着太后的腿哭道:“姑母,我错了,是我愚笨无知,一时冲动犯下大错,求姑母一定要救救我啊!”
尽管意识到会拖累赵家,但她第一时间还是选择求太后先救下自己,毕竟自己得救了,等她当上了皇后,赵家也一定会没事的。
就算到这个时候赵湘香也不忘肖想皇后的位子,谁叫她从下就被灌输着将来会成为一国之母的思想。
太后见火候到了,适时收手,拽着烂泥一般的赵湘香起来坐在她身边,动作轻柔地为她理着凌乱的头发:“好了,这不是还没出事吗,要不是为了你,当初哀家也不会暗中帮你把人给劫走了。本来哀家完全可以在你动手前阻止你的,但是那个卫云苏的确对皇帝影响太大了,留下迟早会变成祸害,所以哀家就趁着这次机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随了你的意愿安排了下去。”
赵湘香愣愣地看着太后:“姑……姑母……”
太后捏着帕子为赵湘香擦干净脸上的泪痕,语气温柔地询问:“你准备把人带到哪去?又想要对他做什么?”
赵湘香没再隐瞒,如实道:“就是让人砍掉他手脚然后送到小倌馆里,让他这辈子都只能被男人玩弄。”
太后皱了皱眉,不过不是因为赵湘香心思恶毒,而是她觉得这个法子太过冒险:“不可,现在皇帝正满京城地找人,看他之前的表现肯定是知道了动手的人就在京城里,照着锦衣卫的办事能力,不出三天,那卫云苏绝对会被他找出来,到时候皇帝见到他那副模样,说不定会震怒之下彻查此事然后把你揪出来,这么做反而得不偿失。”
“那该怎么办啊姑母?”赵湘香还是第一次看见仇罪发飙的模样,一想到对方踹凳子时那阴狠的表情,她就胆寒地颤了颤,将太后当成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住,试探道:“要不让人把他舌头也拔了,或者再毁个容,这样他们就找不出来了吧?”
太后摇头,在这宫里浸淫了这么多年,她是深知这世上只有死人不会暴露的道理,于是她看着桌上的杯盏,红唇轻勾:“这么麻烦作甚,直接杀人灭口就是,泄愤什么的还是省省吧,现在容不得你做这些。”
赵湘香恍然大悟,立刻道:“那我这就去通知!”
“嗯,去吧,记得做隐秘点。”
赵湘香忙不迭是地点头。
她们这边谋划得挺好,却不知道那边卫云苏被劫走后半路醒了过来,他假装昏迷的同时暗自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发现他们现在处于深山之中。
看来是自己失踪后仇罪封锁了一切道路,想要顺利出去就只能从山里面另寻出路。
不过要是这几人动作不快点的话,相信很快就会被后面的人追上,卫云苏估摸了一下现在的形势,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半路想要杀人灭口什么的,虽然他习惯性地随身带了一些能迷晕人的药粉,但他刚才悄悄摸了摸,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除了身衣服所有东西全部被搜刮走了。
就连他藏在袖口的几枚银针也不见了!
卫云苏现在算是真正的手无缚鸡之力了,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些年,他还是头一回感受到了来自江湖的险恶。
他假装昏迷的时候听见他们在讨论出去后怎么处置自己,什么“断手断脚”“送去做男妓”的,卫云苏听着心里一惊,脑子昏昏沉沉的,这是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要这么对待他?
不过之后任他怎么听都没从他们嘴中听到雇主的信息,看来对方也很谨慎,根本没暴露身份在这群人面前。
卫云苏索性不去听了,专心思考着自己该如何脱身。
这些人之前在劫走自己之时和他身边的侍卫打斗的过程中就已经消耗了大半,然后又因为身后紧跟着的锦衣卫他们不得不兵分三路来分散注意力,于是现在这些真正挟持他的人也就仅仅六人。
要搁在没被搜身的卫云苏身上,这六个人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全部解决掉,但现在他一没趁手的工具,二没能用的药粉,单靠他那小身板想要徒手撂倒带刀的六个杀手,无异于痴人说梦。
于是卫云苏决定曲线救国,待到入夜之时,林子里漆黑一片,茂密的树叶将月光挡得严严实实的,不点火把根本不能继续赶路。
可是点了火之后就更容易暴露了,因此领头人决定休息一晚,等到天将亮之时再继续赶路。
他们找到了一个隐秘的山洞,洞里别有洞天,越往里走空间越大,由于曲折的岩壁完全阻挡着光线的传递,因此他们很放心地点了火把往洞里走。
不过他们没有太深入,找了一块略微干燥地方休息,两人在洞口放哨,四人就坐在生起的火堆旁看着卫云苏。
压力山大的卫云苏估摸着自己这时候也该醒了,于是他闷哼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一眼望去就是四个黑衣蒙面的人,睁着一双双冷冰冰的无机质的眼睛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