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泽黑了脸，隔着一个班级，问坐在一角的几个人，“你们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还用问吗？你们俩都搞同性恋了还不许我们说了？是不是？”
他试图煽动别人，竟然还真有人此起彼伏地应和，让楚泽的脸更黑了。
古艾在他身后拽了拽他的衣角，让他不要冲动，可是自己的伸向楚泽的指尖也在发抖。楚泽看着古艾的样子，莫名有些心疼，可是此时此刻，他不能握住他的手，甚至不能给他一个安慰。
场面僵持着，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还是从后面传出桌子挪动的噪音，才终止了这场尴尬。
“有些人没文化就是丢人，听风就是雨，我今儿要说你怀孕了，你明儿是不是就得去变性啊？”
教室后面，高帅靠着椅子，两条大长腿搭在桌子上，一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模样。
一旁的学习委员，推了推眼镜，“从医学角度上讲，同性恋是正常的现象，现在已经有23个国家和地区承认同性婚姻合法。而且在没有事实证据表明的情况下传播消息算是诽谤。”
学习委员的话毕，也开始渐渐有赞同的声音出现，虽然不多，但句句铿锵有力，加上高帅的支持，将那几个人说得哑口无言，悻悻地坐回了位子上。
楚泽和古艾也在众人的注视中，回到了座位。一整天，两个人都没有和对方说一句话，没有人再去嚼舌根，可是气氛却出奇尴尬。
直到晚上一同回家，两人连最基本的交流都没有。
夜晚，房间里，古艾安静地写作业，楚泽靠在床头拿着手机，心思却一点都不在上面，一点一点地回忆着这一天的事情，想着古艾苍白的脸，还有他以前的经历，越发觉得无能为力，一种挫败感充溢了整个胸腔。
他在他身边是不是一个错误？
楚泽忍不住这么想，他没想过什么情啊爱啊，甚至今天亲耳听见别人对他们的评价，他也没有往那方面去想，满脑子都只是不想让古艾受伤。
“古艾，我觉得——我们最近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
楚泽斟酌许久，还是说出了自己最不想说出的这句话。
古艾虽然背对着他，其实一直都在注意楚泽的一举一动，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古艾的心剧烈地抽了一下，有一瞬间他在想楚泽是不是发现他喜欢他了，但下一秒又明白，楚泽只是不想被别人议论。
“好、好啊，我明天、就搬出去。”
古艾努力地说出这几个字，不让自己的声线变得颤抖，然后一言不发地继续写作业，让楚泽口里那句“等过一阵就没事了”生生咽了回去。
楚泽没想到古艾会这么直接，但他却又找不到理由让他留下，只能看着他写完作业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古艾每拿一样东西，楚泽都感觉是在往两个人的心上扎刀子。他就坐在那里，看着古艾将两个人一起生活过痕迹一点点抹掉，直到最后恢复成楚泽家里本来的样子。
古艾说明天走，却是在收完东西之后就离开了，楚泽想要送他，古艾笑着说不用，楚泽就愣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古艾离开。
楚泽也不知道自己在门口站了多久，只是一回头看见有些空荡荡的房间，觉得心里少了一块什么，可是他又不知道到底少了什么，又痴傻地站了很久。
明明只是少了几个杯子，几件衣服，为什么像是整间屋子都被搬空了一样呢？许久，楚泽才明白，原来是古艾不见了。
这是为了他好。
楚泽不断地告诉自己，努力抑制住自己自私的、想把古艾拉回来的愿望，但是他想到古艾临走前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无法说服自己。
可是我不能再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了。
楚泽知道，古艾受不了再一次的校园暴力，他可以把那些人打回去，可是之后呢？只会是无休无止的冷暴力，只有保持适当的距离，才能让这件事彻底结束，古艾也会有正常的生活。
希望他不会伤心太久。
楚泽坐在椅子上，抚摸着古艾刚刚用过的桌子，沉思良久。
第十七章
再次上学的时候，班主任将全班的座位分开了，楚泽依旧坐在他的小角落里，古艾依旧回到他的第一排，两人相隔一个教室的对角线，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最初，那些在一起的日子都好像是做梦一样，只留下些许泡沫，一戳便破裂。
相较于楚泽的自责和煎熬，古艾却显得没那么失落，对他来说不过是往日的幻想破灭，日子依旧如此，不增不减，甚至古艾觉得这样更好，与其待在楚泽身边一直要抑制住自己喜欢的心情，还不如分开，不用担心有一天会暴露。
但是……还是会难过，还是会痛，有些感觉，无法忽略。
这天，古艾回到家，发现家门是开的，客厅里还放了一个大大的行李箱。
古艾有些愣住，沙发上的女人依旧穿着朴素，脸上带着些从小城市出来的怯懦，却比以往多了些许的自信，面色也很红润，古艾一时间不知是什么心情才好，怯怯地喊了一声“妈”。
曹红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站起来想抱抱古艾，却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无措地站在那里，掩面哭泣。
最后古艾还是不忍心，主动过去抱住了已经比自己矮小不少的母亲。古艾忘不了当初被抛弃后自己的痛苦和失望，但是也忘不了当初母亲把自己护在怀里承受的一次次毒打，谈不上憎恨，也说不得原谅，只是这个拥抱来得迟缓。
“对不起，是妈妈不好，妈妈当时太懦弱了，对不起……”
“不是、不是的。”
古艾组织不好语言，但是曹红却能懂他的意思，又用力抱了抱他，开始给他讲这些年发生的事情，有些事情古艾其实可以猜到，但是依旧想象不到这些年曹红过得如此艰苦，可即时这么多年她都要依靠一个女人的力量来打拼，也不愿回到这个充满悲痛的地方。
这些年曹红的日子才开始变得不错，攒下了一些积蓄，也鼓起了勇气，重新回来，想给古艾更好的生活，也想给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
“小艾，你愿意和妈妈一起走吗？”
古艾沉默了，低下头不去回答。曹红也看出古艾的不情愿，觉得自己多年离去，一回来就想把古艾从他出生成长的地方带走，实在是不合适，也就没有再提。
但是曹红的话却引起了古艾心中的丝丝波澜，他又无法抑制地想起了楚泽，想到毕业，他们也会分道扬镳，如果不好好抓紧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们可能这辈子都再也碰不到面。
想到这，古艾觉得更沮丧了，在曹红眼里却是自己的唐突了，不忍心地摸了摸古艾的头发，转身去给他做饭。
时隔多年，古艾又重新尝到妈妈做的饭菜，心里的郁结也减去不少，之后的几天，古艾久违地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但也总是会想起之前和楚泽住在一起的日子。
那些时间，就像被搁置起来的璞玉，在楚泽不在身边的时候，古艾把它们一点点找出来，仔细擦净，细细品味，甚至比最初的还要灵透。
古艾以为，自己以后可能就要靠这些回忆度日了，无论再遇到多好的人，都不会再是楚泽了。
“小艾，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一天晚上，曹红看着心不在焉吃饭的古艾，突然问道。
古艾一开始吓了一跳，但是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曹红喉头一哽，继续问：“是不是那个男孩子？”
此时古艾才震惊地抬起头，张着嘴不知道该先问什么问题才好。
曹红叹了口气，“就是那个每天都跟在你后面的那个男孩子，他每天都把你送回家在门口站很久才走，你又每天郁郁寡欢的，就是因为他把？”
“他每天、跟在，我后面？”
古艾只从曹红的话里提取了最关键的信息，他很确定那就是楚泽，一时间有些欣喜又有些心疼，他不知道楚泽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是想到楚泽还想着他，他就很开心。
古艾恨不得现在就跑到楚泽面前，可是他也知道这样会给他带来困扰，他现在能做的，可能就是继续假装不知道，继续和他形同陌路。
曹红见古艾这个样子，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表情有些纠结。
晚饭后，曹红鼓起勇气敲开了古艾的房门。
“妈，怎、怎么了？”
“妈妈像个你谈谈那个男孩子的事情。”
“不、不是的，我们、我们没什么。”
古艾眼神飘忽，极力地想避开这个话题。
“小艾，妈妈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我能看出来你很喜欢他。”
“妈……”
古艾没想到曹红会和他说这些，他以为会和学校里的那些人一样，震惊、失望、恶心、谩骂，却偏偏没想到会如此平静，错愕的同时，眼眶微微发热。
“妈妈这些年看过了很多事情，我知道同性恋不是病，妈妈不会骂你，也没资格去责怪你，就算是你学坏了，那也是妈妈的错。”
“妈，您别这样。”
曹红垂下眼帘，慢慢说着，古艾不想让她那么说，却被打断了。
“小艾，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但是你要明白你们有没有能力去经营这份感情，你要想明白，你是想要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情，还是想要和他一直走下去，感情不是靠一腔热血就能持久的，未来你可能会经历更多，尤其是，对方还是一个男孩子，你要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你要有勇气去打败那些对你们有恶意的人，你要记住，你是一个男人，你应该承担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曹红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遇见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妈妈很开心你能遇到这样一个人，不论对方如何，于你来说都是一次不错的经历，妈妈不希望你受伤，但是也不希望你以后会后悔。你已经长大了，你可以选择自己想要什么，也希望你能有能力承担起你选择的后果。”
曹红笑了笑。
“妈妈不想成为你的阻碍。”
曹红转身，关上了古艾的房门。古艾坐在那里思考良久，既感动于曹红的一番话，又反思自己的懦弱和胆小。
可是最后他发现，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未来怎么样，他都想要楚泽，他想要楚泽陪在他的身边，想要自己的蓝图里每一个地方都有楚泽，即时楚泽会拒绝，他也不想放弃百分之一的可能性。
因为如果没有楚泽，那么他，就从来不会有过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