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见手青

分卷阅读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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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没来得及说完,那双凶狠的鳄鱼眼突然吃痛紧缩成一线。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的肩膀上扎了一块锋利的碎玻璃。

    另一端握在傻逼弟弟的手里。

    周飙暴怒起来,一手折下玻璃,一手扯着傻逼弟弟去撞椅子背。

    “你他妈疯了!”

    邻座的那具腐尸实在不得安宁,砰砰弹动了几下,逸散出一缕肉眼可见的荧光粉。

    周飙的眼神又变了。

    他松开傻逼弟弟,往前一步,不可置信地去碰那张腐烂的脸。

    “谢辜?”

    他的手刚触碰到裸露的白骨,他就惊醒过来,猛地后退一步。另一排的几具尸体暧昧不明地晃动起来。

    他的瞳孔又放大了。

    “怎么都是你?”他喃喃道,挨个去看那些血肉模糊的脸。

    他许的愿生效了,他得到了一车厢名为“谢辜”的尸首,种类繁多,环肥燕瘦,上天厚赠,他不敢不收。

    第57章

    车厢拦腰横断,一半已经被拖上了岸。

    断口如同一截金属隧道,通往沸腾的雨夜。

    外头的雨越下越大了,不知从哪里斜照过来一束冷白色的氙灯光源,雨幕里有无数银针在急速下坠。

    明晃晃,白茫茫地,照着两个疯子。

    周飙仰在椅子上,揽着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那双鳄鱼眼烧得通红。灯光打在他颓唐的眉骨上,仿佛即将开始一场独白。

    他掰着尸体的下颌,有点强硬地和它对视一眼。

    也不知道他从一片腐臭中看出了谁的轮廓,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是你!”他大喜过望,凑过脸去。

    尸体的脖子都烂到胸口了,剥出来一颗柿饼般的心,他这么缠绵地和人家引颈交缠,谁知咔嚓一声——落了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他又大怒起来,一脚将它踢开,转而神经质地耸着脖子,四下环视,寻找他的下一个谢辜。

    逐渐逼近的灯光在他的五官上烧出了一片空白。

    两排训练有素的保镖开道进来,用强光手电抵在他们脸上照射,仿佛确认战利品的所属。

    周飙这厢刚抱了一具尸体,去翻看人家的脖子,就被一脚踢在膝弯里。

    他像负痛的野兽那样绝望哀嚎起来,被人生生从怀里撕走了那具尸体。

    有人拷着他的手腕,强行掰开他的拇指。

    他猛地抽回手指,几乎慌不择路地,把一排指头塞进齿关里,连啃带咬,指甲盖发出刺耳而凌乱的刮擦声,直到甲缝渗出血来。

    我怀疑他是在极度的焦虑中,抓挠自己的舌头。

    那些渗出来的血,显然帮对方省下了画押的印泥。

    一个保镖翻开档案,另一个抓着他坑坑洼洼的拇指,往纸上按。

    他又暴怒起来,往对方的胸腹间狠狠顶撞了一记。他这人骨头硬得很,颅骨硬梆梆的突起一块,连发旋都遮不住,跟铁锥似的。

    饶是再训练有素的保镖,也踉跄了一步。

    “滚!”他厉声咆哮道,旋即有些惶然地环顾起来,“谢辜,你在哪儿,谢辜?”

    一把细长的黑色尖柄伞抵在了地面上。

    我看到了一双带着皱纹的桃花眼,眼珠子湛然发亮,仿佛从阴冷的噩梦中而来。

    我太阳穴剧痛,几乎抱着头惨叫起来。

    他送给我的四颗子弹,至今还嵌在我的胸骨里。

    我的血是一点一点流干的。

    我心头最后一股热气,散得特别慢,我身下是一滩热烘烘的血,像满地打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那样,廉价而无人问津。

    没有人救我。我像颗蘑菇那样腐烂在地里,到处都在下雨。

    我死得顺理成章。

    有人拖着我的尸体,似乎说了什么,我记不起来了,人对疼痛的应激能力是有限的,那实在太疼了。

    罪魁祸首兴趣盎然地欣赏着周飙的惨状,还不忘把合同又翻了一页,亲自捏着周飙的手指,往上按。

    “费了我这么多功夫,”他道,用手帕擦擦指腹上的血迹,“陆医生,果然还是你的药比较灵光。”

    白鹿没什么声息地站在断口处。

    他还是沉静的,眼睛很深。

    “不是我的药灵光,”他斟酌着道,“是他病得太深了。”

    “陆医生真是铁石心肠。你也有治不好的病?”

    “有很多,”他沉吟道,“比如说,枪伤。”

    第58章

    白鹿果然没有说谎。

    枪声响起的瞬间,对方脸上那种志得意满的微笑还没消退。

    走火了。

    他那几个强悍而精干的保镖,此刻却痴痴癫癫的,仿佛玩弹弓的顽童,把扳机扣得啪嗒作响。

    撞针毫无章法地扣击子弹尾,弹壳跟竹筒爆豆子似的喷吐出来。

    在狭小的金属空间里,子弹反弹的轨迹毫无规则可循,弹网足够像切割热奶油那样,撕裂任何人类的躯体。

    大肆扫射的强光手电。红亮的子弹轨道。浓稠如瘴气的荧光粉末。肉体被灼伤时的油脂味。

    一切都是沸腾的,仿佛我的视网膜里被烫了个白光光的洞。

    我什么都看不清,每一个人都在双目通红地搏杀,用拳头,用手肘,短兵相接,用一梭梭脱膛的子弹,甚至于用那两行白惨惨的牙齿。

    他们都疯了,凶相毕露。

    不断有血液飙溅到金属车厢上,发出类似于强酸腐蚀的嗤嗤声。

    医生站在大巴的断口处,好整以暇。他的袖口挽起来了一点儿,露出鹿口中的那朵蘑菇。

    “周洪,”他道,“承蒙厚赠,还给你。”

    白鹿甚至没有说还什么。

    周洪大笑起来,提着枪,膛线斜指着地。他的右臂已经被子弹所洞穿,露出森白的骨茬,几乎每扣一次扳机,断臂就会因后座力暴跳一下。

    “就凭你?”他森然道,“陆,看来你更喜欢把配方用在自己人身上。可惜,太优柔寡断了,如果你肯早一步交出来,你的小情人也不至于捱了四枪,像个麻袋那样 被拖进大巴里。地上的血迹有这么——”他展开独臂,似笑非笑地比了个长度,“——长。他还会抽搐,眼珠子还会动,说不定还想看看你的脸。”

    我听得心里一突,寒意像无数细而窄的钢钎那样,直往骨头缝里凿。

    我被拖上了一辆都是活死人的大巴。他们的脸色发青,皮肤上有密密麻麻的针孔,已经大面积溃烂了,只有胸口还在起伏。

    过度失血让我进入了濒死状态,连眼皮都没力气掀开,却像开了心眼似的,虚虚地从半空中俯瞰。

    这些人痛苦地呻吟着,用指甲抓挠塑料椅背,留下带着毛刺的血迹和抓痕,仿佛要把身体里的蛀虫活活抠挖出来。

    我一个流心柿饼,在其中格格不入,他们甚至没用安全带捆住我的手。

    我含着一口血气不散,还在等什么?

    我记不起来了。

    医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