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见手青

分卷阅读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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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球的时候跟队医学的,怎么样?痛不痛?”他认真凝视着我,“等等,你脸颊上也被捏青了。”

    我有点木呆呆的,一鼓腮,果然又酸又痛,估计是被细纹领带勒出了几撇红通通的猫须。

    他用棉签沾了点云南白药,往我脸上滚了几圈。

    我有点痒,刚想去揉揉脸,就被他轻轻用棉签拨开了。

    傻逼弟弟笑眯眯的:“辜哥,你怎么像个小朋友似的,别乱动,待会药都揉进眼睛里去了。”

    我问:“你难道就是个大朋友了?”

    “辜辜,”他突然斟酌着道,“谢伯父把你托付给我爸,不过你也知道,他这个人忙得整天不着家,我姐又跟准姐夫处得火热,有什么事情你就来找我。至少那几条小杂鱼,我还打发得了。”

    他态度诚恳,不似作伪,有一瞬间我都觉得夏家以身作则,要对我精准扶贫了。

    这位小朋友说话就是自带三分笑,嘴又抹了蜜,让人很难心生恶意,光是活血化瘀这么一段时间,他就把我这几年留学的老底,跟狗熊掏蜂蜜似的,掏得一干二净。

    而他呢?

    “我成年了啊。”他轻松道,“这是我的成年礼,好不容易摆脱我姐的魔爪,出来一个人住,辜辜你可别把我的避难所透露给我姐啊,她不让我跟你来往。”

    他那副心有戚戚焉的模样,让我有一瞬间梦回数年之前,他用土味情话撩小姑娘东窗事发,他姐姐一边捣他脑壳,一边咆哮“夏煜治水我治你”的模样了。

    我打了个冷颤,任由他拉着我,在房子里乱转。

    这房子虽说是他的成年礼,装饰和布局却颇为老派,透着点浮夸泛滥的精致,没有次卧,主卧紧临着个半遮半露的浴池,用我家女佣的话来说,就是典型的二奶房陈设。

    要不是铺了一地毯的游戏手柄游戏机,客厅里乱七八糟的手办抱枕,谁能相信这是他这么个半大孩子能忍受的风格?

    他飞快地在地毯中央找了个落脚点,盘膝坐了进去,低头在一堆缺胳膊断腿的游戏手柄里翻了半天,总算挑出个全须全尾的,冲我扬了扬。

    “辜哥,接着!上次你玩的关卡,我帮你存档了,这游戏刚出的续作,来试试。”

    我一动不动。

    为什么他的游戏机都是缺胳膊断腿的?

    因为他太菜了。

    其中一大半,都是我拖航母的时候,忍无可忍,徒手敲断的。剩下的大概都是他被人暴打的时候,激情掰折的。这堆电子垃圾居然被他倾倒进了新家里,堆积如山,可见他对于游戏的执着和他本人的电子竞技水平一样令人发指。

    电子竞技,没有兄弟情,我又不是逛菜市场,为什么要对菜有感情?

    这颗小白菜还锲而不舍地朝我展示他到手的几款游戏,我人在屋檐下,终于艰难地盘膝坐在他身边。

    四年前玩到一半的关卡,似乎还停留在昨天。熟悉的bg响起的一瞬间,我突然想起我忘记了一件事情。

    我忘了哭了。

    从听到噩耗那一刻就该留下的眼泪,居然被我忘记了,难怪它像一段无法响起的画外音那样,始终在我的心口,我的嗓子眼,我的眼眶鼻梁,我一切与外界接驳的神经末梢徘徊不去,郁郁不平,等到我后知后觉打开音量的一瞬间,它才铿然作响,没顶而来。

    我失去了我面目可憎的父亲,这意味着他不再面目可憎,也意味着我终于失去了我的父亲。

    夏煜放下游戏手柄,转而抱着我,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

    “辜辜,别哭。”

    他用一种相当柔和的手段,把我圈禁在了这个温暖潮湿的小菌包里。

    除了不能离开这个地方,我不曾受到任何约束,甚至都有些乐不思蜀了。

    当然,禁止外出这一条约定,也是他摊开了,明明白白摆到我面前的。

    “外面很危险,你堂哥在到处找你,我不放心,”他道,“谢翊宁把他那堆兄弟挨个收拾了一遍,现在已经是谢氏的太子了,我看他手段,也不是什么正常人,辜辜,你是不是和他有什么龃龉?”

    何止,我还睡过他,跟他谈过一场一厢情愿,惨淡收场的单方面恋爱。

    我没敢说,只是闷声不吭地看着傻逼弟弟。

    “放心,在我这里,他找不到你的。”他道,“不过听说他这阵子已经把你的故交找了个遍,你最好不要出门,以免被他的眼线找着了。”

    我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像听都市传说似的,被灌了一大堆我初恋的恶劣行径,真真假假,光怪陆离,比如他把当初疗养院里的涉事人员 活活处理成了r级片现场,那些血淋淋的人体组织被码放得仿佛沙丁鱼切片罐头;又比如他鸠占鹊巢地住进了我家宅子里,占了我的卧室,把我的小蘑菇抱枕挂在床 头,睹物思人,当成沙袋,日日锤,夜夜锤;除却一手把我仅有的那点残羹冷炙送进了信托机构之外,道上传说他甚至亲自跑去咨询过p2p。

    我觉得他是真的恨我。

    光是听傻逼弟弟口述,我就默默打了个寒噤。

    我当初离开得突然,那个特意定制来的等身蘑菇抱枕还歪在床头,连睡衣都摊在床单上,我都能脑补出我前男友面带冷笑,盘踞在我的小蘑菇内裤上,撕我日记本的可怕场景了。

    那点年少慕艾时的绮念,一经刺破,就跟漏了气的气球似的,不知道飞窜到哪里去了。

    朝夕相处之下,和我团结紧张的初恋相比,傻逼弟弟立刻显得严肃活泼起来了。

    他有很多无伤大雅的小爱好。

    因着根正苗红的家底,在其他富二代飙车秋名山,醉卧不夜城的时候,他才刚成年报了驾考,准备接受科目一二三的洗礼。

    听起来还挺惨的。

    他和任何一个精力旺盛的年轻人没什么分别,热衷于打球,通宵看球赛,以及抱着我庆祝进球。

    他打游戏的技术奇烂无比,不过哪怕被队友白字喷菜,也很少让对方因为相关法律法规,当场炸号,血溅七尺,沦为大数据时代中的某一条报废信息流。

    他像一个过分热情的室友那样,纵容我用小半个月时间,把这房子的角角落落,连带他所精心设计的性格,探索了个遍。

    这地方设计得弯弯绕绕的,仿佛人心中无法挑明的绮念,甚至连一扇靠得住的门都没有,该隔断的地方,总是蒙着一层暧昧不明的磨砂玻璃。

    但是他本人甜得坦坦荡荡,大有继承我爹遗志,把我惯成废太子的架势。

    我不断习惯他。这个过程比驯化任何一种动物都要短暂,可能这就是身为家养蘑菇的劣根性。

    刚开始睡在主卧那张柔软的水床上,我还有点警惕,抱着枕头去看他,但很快就会被睡意所侵袭,睡死在他怀里。

    半个月一过,我甚至能坦坦荡荡地在那间玻璃浴池里泡澡,趴在浴池里,顶着只橡胶小黄鸭,没骨头似地支使他擦背,他则笑眯眯地把浴巾蒙在我脸上,然后凑过来闻我的鬓角。

    “耳朵里的泡沫没擦干净,都冒出来了,”他道,“辜辜,别把脸埋在水里,待会又要耳朵疼了。你这个样子……你猜你现在像什么?”

    我摇头。

    “像涂了奶油的小蛋糕。”他说,“我能不能咬你一口?”

    我说不能,他就欣然应允,把我拉过去,轻轻咬在我后颈上,像小狗似的一通乱蹭。

    我吃痛,刚想推开他,他就笑着握住我的手腕,用那两枚得天独厚的犬齿,把我咬得脖颈渗血,火辣辣的疼。

    我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直到后来才明白,这预先设定,精确到分毫的纵容,和一段冷冰冰的电子程序并没有任何差别,我可以支使他,可以仗他的势,甚至可以欺他的人,但唯独不能拒绝他。

    人在驯养低等生物的时候,总是看似和善,实则按日计酬的,耗费的精力必将百倍收回。

    我无缘无故被他咬了一口,恼怒非常,把浴巾搭在脖子上,就爬到了浴池边上。

    他非常可恶地笑了起来,竟然还透着点无辜的甜。

    “你笑什么?”我怒道,跪坐在浴池边,到处捞小黄鸭丢他。

    “我想起了一个古老的笑话,”他忍笑道,“洗澡的时候,如果有人破门而入,但手里却只有一条毛巾,到底是用来遮屁股,还是用来遮脸?辜辜,你倒好,先给自己做条小围巾遮脖子。”

    我简直莫名其妙,我的子实体就顶在脑袋上,哪里有人类顾头不顾腚的苦恼?

    “记住了,下次要先遮住屁股。”他一本正经道,游过来,趴在浴池边看我,“不泡了?那就喝牛奶。”

    他每天临睡前都会帮我温一杯牛奶,这玩意儿能助眠,我不讨厌哺乳动物的奶香味,于是就着他的手喝了小半杯,糊了一圈奶胡子去看他。

    他的手指上也沾了一点乳白色的牛奶,我低头吮掉了,顺便重重咬了他一口。

    “去睡觉吧,”他道,“把拖鞋穿上,怎么还要去阳台?”

    我睡前有数蘑菇的习惯,于是用废报纸裹着高粱子壳,做了个平菇小菌包,偷偷藏在阳台里,一天三趟地去数,唯恐被他派厨子拔去加菜。

    眼看着那些又白又软的小伞徐徐撑开来,长势喜人,冒出来的平菇已经一拳握不过来了,但我却像个失望的老农民一样,越数越少。

    并不是我的算数飞快退步。

    而是我睡得越来越快了。

    昨天还能数到第十一朵,今天只数了九朵。

    毛巾不知不觉滑到了背上,我趴在阳台冷冰冰的地板上,睡着了。

    第18章

    我越来越容易犯困。

    有时候正打着游戏,不知什么时候就睡死过去了,连游戏手柄都摔坏了好几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