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向抑郁宣战,与昼夜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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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茂十一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他处惊不变,抬腿跨过沙发背,大咧咧地坐在沙发上,潇洒自若地翘起了二郎腿,冲着韩朝暮笑得双眼都弯成了一条桥:“我刚刚在背台词。不瞒你说,我是个话剧演员。”

    “哇,你这么厉害的啊。”韩朝暮崇拜地眼睛里都能冒花了,她走到茂十一身旁,隔了一小块距离拘谨地坐在沙发上,“怪不得长这么帅,我就说嘛,一定不简单。”

    茂十一飚起假话来跟真的一样,他一撩刘海,仿似自己真的就是个话剧演员:“话剧演员可不是长得好看就能当的,跟那么多老戏骨好演员对戏,我心里也很紧张,所以想找个空旷的地方练一练,要是打扰到你了,我就去公园。”

    “不打扰不打扰,我我还没看过话剧呢。”

    “话剧是少数人的艺术。演出场次要是定下来了,你愿意接受我的邀请,去看我参演的话剧吗?”茂十一说着,便轻托住韩朝暮的手指牵起了她的手,作势要吻。

    韩朝暮的脸瞬间通红了一大片:“愿愿愿愿意!”

    茂十一天衣无缝地笑着,牵着她的手把她送到了房间前面:“在此之前,小姐姐还是要好好学习才行。”

    “那是当然了,”韩朝暮忽然干劲十足,“我会跟你一起努力的。”

    茂十一露出一副受了感动的模样,单纯而热血地点了下头。

    韩朝暮扑到床上兴奋地打滚,心里想着他还记得我的房间是哪个,嘴上说着“卧槽卧槽帅爆了”。她顶着满头乱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飞快地发了一条说说,从衣橱里扒拉出刚上大一时买的“努力”抹额系上,奋不顾身地跑泡进了题海里。

    “小奶狗绝对是世间珍宝!一切为了小奶狗!韩朝暮冲鸭!包养他!”

    呵了个头的小奶狗。

    茂十一前一秒还笑得云想衣裳花想容,后一秒的脸直接上演了黑云压城城欲摧。他嫌弃地把手往衣服上擦了擦,嘴角抽搐,一副吃了屎的表情:“神他妈的傻逼生物。还说什么,我会跟你一起努力的天呐,恶心吧啦。”

    苍术全程目瞪口呆,从头到尾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人也许真是个话剧演员呢

    ☆、第六章人与像人之“人”

    别鸣做了个噩梦,梦见落地窗外满头白发的可怕女人,梦见超市货架上亲嘴的长耳精灵,梦见大街上直冲着他全速撞来的幽冥车,梦见烟火晚会上那个哭着跟他要棉花糖的

    妖怪。

    就让昨天发生的一切全都化为泡影吧。

    别鸣心不在焉的,去卫生间洗漱时抬手打翻了洗漱台上的牙杯和其他用品,他只好弯下腰摸索着牙杯掉落的位置,然后轻车熟路地在黑暗中摸到了水龙头。

    打开电脑,房间才出现了一点稀薄的光亮。

    就着这么点亮度,别鸣从书架上找到了仅剩的一袋面包,他记得书架上应该还有很多零食和饮料。

    他不知道,为了杜景天能从他眼睛里多看到些东西,更是为了让他有充足的理由出门,茂十一甘愿担负起了“家贼”的罪名。趁着别鸣熟睡时,几次从房间里盗走了他的存粮,然后当做顺水人情送给了韩朝暮。

    猫嘴很刁,这些垃圾食品茂十一视如粪土。

    于是他就心安理得地扣下别鸣的粪土并送到了韩朝暮嘴边。

    真是可歌可泣。

    屏幕上弹出一页新闻,头条还是那个跳湖自杀的小说家杨某。受其影响,下面几条热爆新闻是今年其他几起网络小说家或职业小说家的自杀报道。网络上铺天盖地,全都是对该圈小说家心智不成熟的抨击,夹杂着少数对网络小说的谩骂,以及更少数对逝者的祝福同情和对生者的支持鼓励。

    别鸣嚼着干巴巴的面包,关了网页,坐在电脑前开始构思他的新小说。

    他写小说不是为了挣钱,只是单纯有构建自我世界的念头,想把脑海里发生的故事写下来罢了。这是他空无一物的世界里唯一的一颗希望种子。

    他想写个有关“日行一善”的故事,故事发生在某个门派的大师兄和小师弟之间

    别鸣第一本小说的主题是初恋,主角是高中校园里情窦初开的男孩和女孩。但他的编辑却直截了当地问他,你谈过恋爱吗?你跟女生说过话吗?

    有,我谈过恋爱,我跟女生说过话,可也只限于有过。

    “南丘,你的文笔不错,整个构架清晰有逻辑。但你对于女性细腻情感的描写很是生疏,完全的天马行空,不知所云。你是男生,所以我理解。但你是小说家,是这个故事的执笔人,你有责任为笔下世界发生的一切负责任,所以我对你严厉。南丘,你记住,不懂生活,就写不出有深度的小说。不懂恋爱,不懂女生,就写不了爱情。”

    “我建议你改写男频小说,若这不是你的目标,你可以尝试接触一下纯爱这方面。如果接受不了,便去谈恋爱,不在乎对象是谁的恋爱,无差别恋爱,即使是跟比你大二三十岁的女性相亲。你应该明白追逐与被追逐之间的微妙联系,这很迫切,否则,你只会毁掉你的才华。南丘,你需要升级,我可以等你。”

    当时别鸣毫不犹豫地敲着键盘:“我可以接受。”

    于是他开始慢慢尝试,现在也在尝试。虽然还没有几个人看过他连载的小说,但是他在朝着他的编辑所期望的方向慢慢调整航线。他的编辑时常鼓励他,别着急,大好时光,我们一步一步来。

    别鸣从小到大都很害怕变数,改变自己熟悉的环境对他来说无疑是一次没有胜算的涅槃。

    这是他唯一一次主动的改变。

    小说给了他很多,很多人生第一次,很多曾经不可能,很多活下去的藤蔓。

    吃完面包,对着电脑屏幕敲敲打打,这一过程没有很开心,也没有很痛苦。只是顺着文字描述,这个黑暗的房间渐渐承载起了别鸣的幻想。

    那是一座云雾飘渺的仙山,好多人御剑飞行,他们长发广袖,青衣温润,白衣超凡。门派里面相喜人的长老捡回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

    别鸣口渴得难受,上颚似乎都能跟舌头黏在一起。他不喜欢外面的世界,但他需要喝水。

    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大衣、围巾、帽子和口罩。下楼时客厅里一如往常没有人,他收拾掉冰箱里的垃圾,连带着厨房、客厅里的垃圾袋一起提了出去。

    玄关处有一块不大不小巴掌一样黑漆漆的脏污,也许是某位房客不小心洒出的饮料之类,一时没注意等它干结在了地上。

    别鸣想,等回来的时候再拖拖地吧。

    去超市的途中别鸣看到了几只大妖怪,但它们也只是站着,没有要攻击他的意思。别鸣低下头,装着看不到的样子匆匆而过,一路上还算和平。尽管如此,别鸣也尽量不去跟街上擦肩的人有任何目光上的接触,因为他分不清人与像人之“人”。

    杜景天感受得到别鸣平静下强压的恐惧,可他同时又悲伤地发觉,即便能与主人同视,自己依旧不能很好地感同身受。

    浑身上下充满了厌世因子,却没有完全厌恶这个世界。

    杜景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别鸣回到家,在玄关处脱了鞋子换上拖鞋,一抬头看见客厅里满是脏脚印。没有穿鞋袜,看得出脚掌和脚趾,像是赤脚走在泥地里转了几圈再印到地板上的,脚印已经干涸,只剩下一层薄薄的泥巴。

    是陈先生家的孩子来了吗别鸣想。

    陈忠亮陈先生,就是昨天那个不经意从茂十一手里救了他一场,眼球通红、满是血丝的中年男人。之前租房的时候他对别鸣说过,他有个儿子,年纪还小,十岁左右。因为工作不景气而东奔西跑找关系的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小儿子了。

    但是有没有可能,这些泥脚印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

    别鸣感觉到一股恶寒,狠狠地打了个寒战,脚腕忽然被两只冰凉有力的手牢牢抓住了。别鸣大惊,低头去看,正是离家前看到的那块巴掌大的黑斑,它向周围扩张了几许,这两只黑影般的手正是从中伸出来的。

    别鸣受到惊吓正要张嘴大喊,黑斑里忽然伸出了更多像蛇一样灵活的手,其中一只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另外的手捆住了他的手腕、脖子、腰与腿。它们将别鸣往黑斑中拉,好像有什么人在暗处笑,别鸣手中的两大袋存粮哗啦啦地掉在地上,罐装饮料滚的到处都是。

    有人听见怪声,便打开门出来看了一眼。

    唯有一地的零食,他又回了房间。

    别鸣睁开眼睛,闭上眼睛,看到的东西没有变化,都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在此之前,别鸣觉得它是自己生活中十分普通的一部分,或者说已经成为自己的好朋友了。而现在的他被恐惧和绝望支配,在崩溃的边缘线外才意识到,黑暗与黑暗也是不同的。

    习惯了房间里的黑,他闭着眼睛也能准确地摸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此时漫无边际的黑,别说找什么东西了,别鸣连站起来走两步的勇气都没有。

    寂静。恐惧。

    别鸣害怕得连呼吸都在颤抖,小说家的想象力支配着他的思想,形形色色、嗜血吞骨的妖魔鬼怪都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黑暗里,像饥渴难耐的、伺机而动的狼群。

    别鸣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于是,在这个万鬼同隐的黑洞里,他终于想通了为什么这个世界连黑暗都存在着差异。

    那是因为自己常年所依赖的,渴求的安全感的来源,根本就不是黑暗,而是黑暗中那些他极其确定的永远也不会离他而去的物件。比如床头柜上的小台灯,枕头旁边的手机,桌子上的电脑只要他需要,就能让其轻而易举地划破黑暗。

    很多东西,像是小台灯、手机、电脑,这些尽职尽责保护他的,通常都会在和平时候被慢慢遗忘。潜意识反却认为黑暗可以吞噬所有让人不快的、让人恐惧的。从而遗忘,恰恰是黑暗,养育了这些妖魔鬼怪。

    黑暗里忽然刮起了一阵风,轻轻的,像温柔地划过丝绸的声音。别鸣抬起头,他什么也看不见,但又隐约觉得,有一双眼睛正以一种审视的、探寻的、不确定的目光注视着他,他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腰背。

    “有有人在这里吗?借借个火?要不,您掌个灯?”别鸣学着从电影里听到的戏谑口吻,想尽可能得使自己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

    无人应答,风声却不息。

    “”

    “我靠!我他妈不是叫你别乱动吗!踩我脚了!喵的,踩我脚了!我猫生第一双正牌aj!别叫唤写出来的人物智商都普遍偏低吗?!我他喵的倒霉催。我攒功德,不打女人,但你得知道,你已经在我脑子里死七十八回了!”

    苍术已经是当妈的狐狸了,却被茂十一给骂的像个犯了错的小姑娘,委委屈屈地躲在一旁缩脖子,极小声地反驳:“我又看不见,而且,我爪子也不脏。”

    茂十一一听这家伙还敢顶嘴,当场就不乐意了,十根又长又尖的猫指甲凭空乱抓:“我挠你一下又不疼,我他妈让你原地暴毙!”

    “反正我都死了七十八回了。”

    “妈蛋玩意儿还敢顶嘴!行啊,我转头就让别叫唤往你和杜没用中间插个小三!还是你他妈喜欢杜没用的男小三!给你们俩生活调调味!”

    苍术这才闭了嘴。

    茂十一施法时结印的双手还在发抖,浓稠的黑暗里有一丝白光闪耀了一下,正是藏在别鸣瞳孔里的茂十一的第九条尾巴。茂十一深呼吸几次,才叫苍术追着那点光走,他边走边揉了揉自己的胸口道:“气得我心疼。”

    正在屏气凝神听风语的别鸣右眼突然剧烈地疼了起来,如同什么东西想要突破牢笼一般,一下一下从内部撞击着他的眼睛。别鸣的双手紧捂着右眼,蜷缩在地上,从左眼视线里注意到它在发光。

    风变大了,多日未修的头发在风里撕扯,声音逐渐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