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向抑郁宣战,与昼夜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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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像是有什么影子在别鸣面前闪过,他摇晃着身子站定,四下里看了看,却是什么都没有。

    也许是醉意渐深,别鸣刚走没几步,忽然踉跄了一下,谁绊了他一脚似的。他好不容易扶着沙发背站定,手里的玻璃杯却飞了出去,摔得粉身碎骨。

    别鸣再醉也知道自己的锅自己刷,但是碎刃不识醉酒人,一道掌心血痕嫣然入目。

    “你干什么啊?”茂十一刚打开门便嗅到了血腥味,接着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别鸣。

    别鸣抬头,目光涣散,没有焦距,拖着长长的尾音道:“嗯?”

    茂十一攥着别鸣的手腕,将掌心放在他流血的伤口上,很快,别鸣的伤口便愈合了。茂十一完成这一动作时,正用上力气把别鸣拽到身前,扶着他的肩膀想要带他往二楼走,别鸣不肯,一心要收拾好地上的玻璃残片。茂十一无奈,只好陪他打扫。

    “为什么喝酒?”茂十一用抹布擦去地上啤酒时问。

    别鸣老老实实地回答:“嗯渴了。”

    一句渴了就能把自己喝成这个鬼样子可还行

    “你看到客厅里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了吗?”茂十一察觉到这个家里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但他分不清是妖怪,还是别鸣笔下的其他人,亦或者是别的什么不祥之物,只是隐约感觉客厅的某个暗处有一双眼睛。

    别鸣道:“没有啊。”

    “行了,打扫差不多了,跟我上去吧。”

    “上去上去做什么?”

    “给你看病。”

    “我没病。”

    “你有病。”

    “我没病。”

    “由不得你。”

    不能跟醉酒的人废话,是茂十一来到人间后从别鸣身上学到的第一个真理。他决定不再搭理别鸣絮絮叨叨、天马行空的疯言疯语。他不懂他,他不懂他,还是暴力好使。

    ☆、第五章不瞒你说,我是个话剧演员

    苍术将窗帘拉开一半,温柔的阳光洒进房间,常年不浴阳光的摆放物的棱角处泛着金光。苍术和她的丈夫杜景天背着光坐在小毛毯上。茂十一扶着别鸣正对着他们坐下,四人之间正隔了那张小书桌。

    时光柔软,场景意外得和谐。

    杜景天的身体极为虚弱,说是骨瘦如柴一点儿也不为过。他的脸色在阳光斜洒一明一暗的映衬下更显苍白,胸口起伏倒是很明显,但一呼一吸之间的停顿却很长。杜景天不得不靠在苍术的肩膀上,虚弱得好像一闭上眼睛就再也睁不开了似的。

    但他一直笑着,很温柔的模样。

    别鸣因为醉酒难以端正坐姿,不是往茂十一身上歪,就是往另一边歪。茂十一没办法,只好坐到他身后,双手抓着他的手腕,在他腹前交叠,让别鸣可以以一种比较舒服的姿势躺在他怀里。

    茂十一进屋时刚一看见杜景天便皱起了眉,道:“怎么瘦成这个鬼样子,有你体重的一半吗小狐狸?他连最基本的生活都不能自理吧?我知道狐狸精是吸男人精气的,可你这也太狠了吧,果然是妇人心最毒。”

    “杜郎是我最甜蜜的负担,就像大人愿意支撑着主人一样。”苍术对着茂十一笑了笑,茂十一不屑地撇过脸,“切”了一声。

    “原来主人是长这样子的。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柔和、稚气一些。”杜景天双手撑在大腿上,靠着自己的力量坐起了身子,他的嗓音就是古代郎中对待病人那样,温柔的,有耐心的,音量很低,但却有种魔力,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认真倾听。

    杜景天一动,苍术便条件反射一样,立刻紧张地搂住了他的肩膀,担心道:“杜郎”

    杜景天轻轻摇头:“没关系的,在主人身边,我不觉得累。”

    茂十一道:“你怎么把自己作成这样?”

    苍术担心杜景天的身体吃不消,便替他答道:“我们这些书中妖是无法与你们相提并论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没办法决定自己的形象。而且,不是所有的书中人都能化成实体,我和杜郎算是幸运了。”

    “为什么是你们?”

    杜景天看着苍术,温柔的笑容压过了满脸的死气:“大概是因为执念太深了吧。”

    在别鸣创造的那个世界里,青丘狐妖苍术与人间大夫杜景天因为一场森林火灾相遇,苍术身上那些深深浅浅去不掉的伤痕,就是那场火灾留下来的。他们相爱相守,生活甜蜜,育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即便是所在之地爆发瘟疫,两人也是相互扶持着研药救人,不曾有过半点抱怨。

    可是瘟疫来势汹汹,死亡人数逐日递增,杜景天日以继夜地研究古籍,早出晚归地熬药救人,身体每况愈下。纵使在吃喝上用尽了法子,苍术仍是眼见着杜景天消瘦得脱了形。

    大爱无疆。杜景天是位医者,心里装着苍生。他深爱苍术,但苍术在他心里却是永远的第二位。苍术心知肚明,所以她用自己的千年修行带走了瘟疫。此时茂十一眼中的苍术,便是她死前的形象。本以为药到病除,天下海清河晏的杜景天,再也没有等到他的心上人。愁肠百结、奄奄一息之时,杜景天拥有了脱离文字的灵魂与力量。

    总是一副半死不活,有气进没气出的样子活着,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一直躺在茂十一怀里挺尸的别鸣忽然挣脱他的双手,身体前倾,伸手指着杜景天,又指向苍术,跟个孩子似的将下巴搁在桌子上,借着酒精一个劲儿地眯着双眼傻笑:“你们两个,我是认识的”

    像极了贾宝玉与林黛玉的贾府初见,他看罢笑曰,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别鸣醉眼看着自己笔下的两个孩子。话音刚落,别鸣的脑袋一歪,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对于落在自己心上的人,不管他们不自知时说过怎样无心的话,不管他们无心时做过什么任性肆意的行为,我们通常都会对此抱以无可奈何且宠溺爱护的微笑。因为喜爱,所以包容,所以感性,所以温柔。

    也许本身为大夫的缘故,杜景天的心肠格外柔软:“主人笔下的人物很多,小至婴孩,长如老翁,或是寿与天齐的神与妖,可是说起来,主人终归只是个小孩。”

    茂十一把别鸣抱起来放到床上,又拉过被子给他盖上,满是嫌弃地说:“二十岁,小孩?放在我出生的年代,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杜景天但笑不语。

    苍术道:“杜郎,你打算怎么医治主人?”

    “不知道主人哪儿出了问题,做不到对症下药,再好的药材也会失去它连城的价值。如果能让我观察到主人真实的一天,我想我可以找到症结所在。”杜景天说完看向茂十一,“我力量薄弱,有些事恐怕力不从心,希望茂大人能够助我一臂之力。”

    茂十一打着呵欠问道:“嗯?有我什么好处吗?”

    “茂大人想要什么好处?”

    “别叫唤的两个大眼珠也行,多到数不清的功德也行,能让我直接升仙最好。”

    苍术瞬间脑补到了某个血腥的场景,她瞪大双眼倒吸一口凉气,捏着袖角遮在口鼻前,大约是觉得这个妖怪终于露出了他丑恶的嘴脸。

    杜景天面色不改,笑道:“大人的好处可能要落空了。”

    茂十一没看出来有多么失落,只是看起来兴趣恹恹,似是强撑着眼皮勉强而为:“我就知道问了也没用。你们连自己的行动、思想都要受制于人,能有什么做谢礼?把自己送出去都嫌烟火气太重,没出息。”

    还好别鸣塑造的人物的性情都算比较温和,没大有戾气,不然两方势必要打得水深火热。

    杜景天道:“用一种方式能让主人不察觉到我,而我却能寄住在他最好在额头之类的区域。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能直接感受主人眼中的世界。”

    “附到他眼睛里,够不够你的要求?”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如果可以,那是最好的。”

    苍术担心杜景天的身体,不知道失去了自己的保护,他能安然无恙多久。

    就像包括主人在内的世间人族第一次生而为人的惶恐和迷茫,苍术他们也是有且仅有这一次机会拥有“自由”的权利。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消失,不知道会不会为了什么原因而死去,不知道能不能与自己最想见的人见上一面

    一切的一切,仓皇而无知。

    “杜郎,我能为你做什么?”

    苍术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杜景天,苍白的肤色,连笑容都有气无力,如何能让人安下心来?

    “就跟原来一样,注视我,支持我,爱着我。娘子,你便将心安回肚里去,主人是给予我们生命的人,在他的眼睛里,我只会得到力量。我知道失去的滋味,所以绝不会让你失去。”

    苍术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

    茂十一在旁边看的浑身发冷,鸡皮疙瘩成片成片地往外冒:“你们有完没完了!打狗看主人,说话看场合,不知道吗?!有什么情话死了再说,我又不是要你们的命,出息。”

    在茂十一的帮助下,杜景天附身到了别鸣眼中的妖尾上,他暂时算得上是别鸣眼睛的一部分了。这样一来,别鸣一天当中所看到的,杜景天就能亲身体验一把了。

    想要真正了解一个人,没什么能比真正的感同身受相称。

    “小狐狸,今明两天别在他眼前头晃荡听见了吗?算了,瞅你没出息那样,还是跟着我去调查档子事吧,省得你给别叫唤添堵。”茂十一不顾他人感受地安排着,重新给别鸣拉好了窗帘,走到门口时看到苍术还站在原地愣愣的,于是不耐烦地掐腰,“跟我走啊,闹心玩意儿。”

    “嗷。”苍术小心翼翼地关好了门,跟在茂十一身后下楼,一步三回头。

    茂十一很相信自己的直觉。当时他扶别鸣上楼的时候就感受到了,一楼暗处有双眼睛盯着他们,可能在这里待很久了。可是很奇怪,自己竟然看不到“它”。

    虽然不是别叫唤的保镖,茂十一暗自想,要是自己在这里,还让他受了害,这事传到浮春山上去,颜面何存啊。万一再有那么几个碎嘴的,影响了自己在观音大士心里高大英伟的形象,升不了仙了怎么办?这可是件天大的事。

    “小狐狸,你们那个世界里的人,你都认识?”

    苍术摇摇头,道:“我死的很早,熟悉的妖啊人啊加起来数不上手。但若是遇见同本书中的人物,我能感觉出来,杜郎就是这么被我找到的。”

    “那你感觉到这里有熟悉的气息没?”

    苍术又摇了摇头。

    茂十一心急,脱口便道:“除了摇头你还会点别的动作吗?”

    “我我真没感受到”

    这时候,卫生间的门“咔嗒”响了一声,韩朝暮甩甩手上的水走了出来,看见茂十一后“咦”了一声,又四下里看看,满是疑惑地问:“你刚刚在跟谁说话?什么气息什么动作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