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楚恕之气得扬起了巴掌,却硬生生僵在半空。他瞪了眼具有攻击性的电棒:“把这玩意收了!”
“……”郭长城把电棒放进挎包,缩了缩头低下眼,似乎等待着楚恕之的巴掌又落在他后脑勺。
好在楚恕之到底没有打人,只是放下巴掌,恨铁不成钢地扫了小郭一眼,转身走进医院。
“楚哥!”郭长城立马跟上。
“记住了!收魂不用站在大门口盯着人瞅,那是变态。跟着我,到住院部转一圈就可以了。”楚恕之没好气地说道。
“哦哦。”郭长城掏出包中的笔记本认真记下。今天上午赵云澜给他安排了任务,让他跟着楚恕之到龙城医院收捕逃逸出的阴魂。虽说龙城再没出现过阴魂噬人的案件,但这些从黄泉深处出来的东西铁定不会消停。用赵处的话来说,就像特调处加班累了还得让林静爆一缸爆米花一样,这些阴魂八成是分散附身到一些年轻力壮的健康人身上去时不时吸一口生气,补充点能量。所以最近得密切关注那些去医院就诊的莫名面色苍白乃至晕倒的病人。出门前,赵云澜还充满期望地拍了拍郭长城的肩膀,鼓励他能完成一天收捕十到十五只阴魂的远大目标,给自己的业务水平来个质的提升。
准捕魂达人郭长城不由得看了眼楚哥,暗暗发誓一定要跟着他好好学。
“还有你这电棒,杀伤力太大。收魂用不着。记着,不到关键时刻不要拿出来。”楚恕之出示了调查令,由护士带着推开了病房的门。
“嗯嗯。”郭长城翻了翻笔记本,找到之前写的《电棒使用指南》,在“任何时候不得将电棒指向赵处”下面又龙飞凤舞地添上了“不到关键时刻不得拿出”几个字。
“涂上。”待护士出去关上了门,楚恕之递了个小瓶子给郭长城。
“这是……”
“牛眼泪,涂了后能看到魂魄。你还没开天眼,以后出任务前先给自己准备好这个。”
以郭长城的头脑看来,“开天眼”绝对是个艰巨而困难的过程,大概是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接过牛眼泪涂了点在自己眼皮上,又小心地将瓶子收好。
于是郭长城瞬间就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那个男人胸口坐着一只贼头贼脑的鬼魂,对着自己渗人地阴笑着。
“鬼……啊!!”郭长城刚发出一声尖叫,就被楚恕之揪着后背对着屁股踹了一脚。
“看好了,这就是阴魂!”楚恕之甩出一张符纸,啪一下贴在了那只阴魂的额头,随后打开一个玻璃瓶,那只阴魂就像软体章鱼一样,慢慢缩成一团被吸入了瓶口。
楚恕之塞上了瓶塞,将玻璃瓶递给了郭长城:“收起来。”
“……”郭长城惊魂未定地靠着墙喘气:“怎、怎么收?”
楚恕之转头看了眼小郭,觉得这孩子除了圣父附体外脑子搞不好还有些问题。他将瓶子塞到了郭长城的挎包里,发出了由衷的感叹:“鬼见愁真是谈恋爱谈疯了,怎么到现在也没给这傻孩子来个入职培训!”
赵云澜打了个喷嚏。地界果然太冷了,他觉得自己都快被冻僵了。
特地选了大中午来到地界。一方面是因为正午时分阳气最盛,不管是地界还是人间,阴魂都处于最昏昏欲睡的薄弱状态。最重要的,是因为沈巍今天一天的课,大白天来到地界可以完美地瞒着他。
赵云澜挠了挠后脑勺,真觉得瞒着爱人来查看他的办公场所有点儿不地道,但是他确实对沈巍的一切都充满好奇,潜意识里,他就觉得他和沈巍就应该是一体的,他特别想融入沈巍的整个生活,想让沈巍身边所有的关系都认识他、知道他,甚至有把沈巍家的祖谱给翻出来,朝着他祖先三代都打个招呼的冲动。
但黑袍使……是没有家人的。
随着在阴寒的黄泉路上越走越深,赵云澜越发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个问题。传说黑袍使生于黄泉下戾气万丈之地,常年呆在地界。而这地界一点阳光都没有,上上下下全都是漆黑一片,只有路旁的几盏写着“镇魂”的路灯发出幽幽黄光。孤寂的道路上偶尔几个面无表情的阴差来来往往,走路也是无声无息。这里真的太冷了,赵云澜简直无法想象沈巍是如何在这极寒极暗的地方孤独地渡过了一万年。
还得随时面对身边这些心怀鬼胎的下属。
赵云澜看了眼恭恭敬敬陪在身边的摄政官。自从昨晚问了“昆仑”后,他就这样对自己多了些诚惶诚恐的敬畏和疏离,这更加印证了赵云澜的推测。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不会猜错,一万年前的昆仑上神就是他赵云澜不知轮回了多少年的前世。
书中语焉不详,摄政官又讳莫如深。作为一位上古大神,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被降为了轮回转世的凡人?赵云澜确实有些迷茫。他自己的性格自己了解,虽说平时嘴贱,到了要紧关头还是能懂个大局的。若真做出了能被降为凡人的那种逆天而行的事儿,那绝对是抱着不顾一切的赴死之心而去的,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是情愿爆体而亡,也不甘被降了神格在人世偷生。
除非……真有自己怎么也放不下的人。
不知道是因为想得太多,还是地界太过阴寒,赵云澜走入地君殿时就感到隐隐头疼。因此他也不再客气,顺着摄政官的谦让一屁股坐上了主位,掏出了怀中隐隐发出金光的镇魂令。
“这就是镇魂令的真身,也就是从大神木上揭下的一块树皮儿。”赵云澜像评论一张普通的a4纸一样评论着镇魂令:“不知道摄政官有什么法子让它找回地君册?”
摄政官琢磨着开口:“敢问令主可曾听说过大不敬之地?”
赵云澜突然来了兴趣:“啧,那地儿据说在黄泉万丈,忘川水之下。摄政官怎么了?想带我潜一回水,参观参观你们地界的海底世界?”
“可不敢这么劳动令主。”摄政官忙不迭地接声:“大不敬之地前面有块三生石,令主博学多才,自然有所听闻……”
“哦,听说过,据说三生石是女娲她老人家补天时漏下的一块五彩石头嘛。这石头野心不小,受够了日月精华后,渐渐产生了吞噬三界之意。所以女娲将石头封住,赐了‘三生石’这一名儿,后来神农又将这破石头立在大封门口,给了它一戴罪立功的机会,让它镇着世间轮回,对不?”赵云澜从心底感激昨晚那本《上古秘闻录》,让他现在有机会完美装逼。
“额,这……这三生石”摄政官听着赵云澜称呼地界圣石为破石头,不由得眼角抽搐:“令主有所不知,三生石与地君册颇有渊源,相传地君册记载的每位魂魄的前世今生,全都出自这坐镇轮回的三生石。所以只要我们到了三生石边……”
“去了破石头边,拿出叠纸,这么一抄……就像咱复印那啥文件一样,把地君册给临一份。就可以借口找到了,喜滋滋交差。那你们黑袍使大人也不会追究了,对不?”赵云澜颇为体贴地接过了话。
“令主果然聪慧!小官佩服!只要令主大人肯帮忙,小官感激不尽!”
赵云澜牙疼般地捂了捂脸:“嘶……那你这手偷梁换柱,万一被黑袍大人发现了,可了不得啊……”
“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地界安定,就算粉身碎骨,小官也得为黑袍大人一解燃眉之急啊!”
赵云澜都有替沈巍揍一顿这混账下属的打算了:“照这么说……大人,你自个去抄不就成了?怎么今个拉着我一什么都不懂的良民过来。这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人你这是怕万一以后黑袍使查出来算账,拉我一小老百姓来背黑锅呢!”
摄政官一阵头皮发麻。他自然知道黑袍使和镇魂令主一万年前的关系,虽说现在双方看起来没在一起,但黑袍使这万年来的痴情他可是历历在目。这次喊了赵云澜来帮忙,就存了事情败露后拿他来挡枪的意思,但在这情形下绝对不能承认,况且确实还有着其他原因……摄政官思前想后,叹了口气:“小官该死!小官来之前未向令主汇报。三生石乃先圣留下的神物,不会轻易显灵,上一次还是一万年前,神农先神将圣石上的内容渡在了地君册上,留给地界……据小官所知,三生石与旁边的功德古木颇有渊源,而功德古木又与令主说的大神木同出一脉,如今唯有借大神木的神力,方可让三生石显露字迹……”
“哦,要镇魂令是不,不就块破树皮嘛。早说啊,昨晚给你得了,我也用不着来这冻得发麻的地儿。你看,再坐会,我非他妈感冒不可。”
摄政官一脸惶恐:“不敢,不敢!镇魂令岂是我这小官能拿得动的?”
“那让地君亲自来拿?”
“不可,不可!地君日理万机,况且内外魂魄本就不归他管辖……”
赵云澜懒得开口,指节在桌上一下下叩着,琢磨着到底是这摄政官太怂蛋了还是黑袍使太严酷了,为了躲避一顿打竟然能想出这么绕着圈儿的招数。
“地君册关系着天下安生!一日不寻回,地界一日不能安定。对人间也是祸害无穷。令主心怀天下,必定会为三界苍生屈尊一试啊!”摄政官几乎要捶胸顿足了。
真是开了眼界,平日场面话说多了的赵处长也难得的感到了几分肉麻,他捏了捏下巴,戏谬道:“我就是一凡人,这要拯救天下苍生的光荣任务得圣人去干啊。啧,摄政官这话,怎么吹得我像神仙转世一样。”
摄政官全身一震,不敢开口。
赵云澜挑了挑眉:“这么说吧,昨晚我不是向大人请教了昆仑上神的事嘛。我今个在想,若是当年昆仑遇到这种情况,嘶,他是帮,还是不帮?”
摄政官战战兢兢地抬头看着赵云澜,有一瞬间他以为这位活神仙的记忆完全恢复了。好在赵云澜并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按着桌面站了起来。
“这时间也不早了,去吧。不管找不找得到,都得先帮你们留一份地君册。不然魂魄难管,你们黑袍大人也不省心啊。”
摄政官顿时以看向救命恩人一般的眼神看向了赵云澜。
郭长城站在医院门口不由得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快四点了。
一个下午,他和楚哥转遍了龙城医院的整个住院部,不停的定魂收魂让他筋疲力尽。好在成果不错——他的挎包里,整整齐齐摆着十九个装着阴魂的玻璃瓶子。
“超额完成任务了,等着回去领赏吧。要是鬼见愁脑子一抽给你加了奖金,别忘了请我吃饭。”楚恕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郭长城眼中一热,整个下午楚哥都在教自己怎么收魂。虽然自己手忙脚乱不是差点砸了瓶子就是差点拔了病人的输液管,气得楚哥几次都伸出了手,但愣是没有打下来。郭长城不由得想起了昨天早上自己用电棒把楚哥的衣服都给撩焦了,但他也只是揪住自己的衣领又给放下了,转而把林静哥暴打了一顿。不知为什么,自从进了特调处来,郭长城一直都有种回到家的感觉。尤其是楚哥……楚哥真的很好,郭长城也不知道哪儿好,但是他就是觉得楚哥不一样,跟着楚哥出勤就有了底气,就非常安心。他抬头望了望楚恕之。
“楚哥,对不起,我昨天不是故意的。我给你买件衣服吧……”
楚恕之一愣,皱了眉:“买什么!闲钱没地儿用了?”
郭长城讪讪地低下了头。
楚恕之感觉有些对不起这小伙子。其实他一年四季都只能穿类似囚衣的黑色衣服,这事儿他没法和郭长城说。他只得搭住了对方的肩膀解释道:“我对衣服没兴趣。衣柜里一季一款,一款几十件。这样穿,省心。”
郭长城仔细想了想,确实从见面到现在楚哥的衣服就没变过款式。他点了点头,又开心起来:“那楚哥对什么感兴趣?”
“对揍你!”楚恕之半开玩笑地将他塞进了副驾:“阴魂给我。等老赵晚上过来联系黑袍使带回去。怎么处置我们没权,得那边说了算。”
不知道为什么,说到“那边”时,郭长城听出了楚哥的声音低了下去,像刀子刮着骨头般涩哑。他把挎包递给了楚恕之。
“那我呢,楚哥?”
楚恕之看了他一眼:“你不累?我顺路送你回家休息吧。你住哪?”
郭长城点了点头,又突然摇了摇头:“楚哥,你能不能送我去富饶小区?快五点了,我今天还没去给那个老奶奶打扫卫生。就是上次办案的那个老奶奶,赵处救了的那个!”
“动了长生晷?”楚恕之想起来了:“你他妈还嫌不够乱?”
郭长城低下头嗡嗡嗡:“其实老奶奶一个人挺可怜的,没有亲人在身边,如果我不去照顾照顾,她也会寂寞……”
只要是去帮人,郭长城总有说不完的道理。楚恕之皱了皱眉,掉头驶向小区。
奈何桥头空奈何,三生石上写三生。
赵云澜从冰凉的忘川水冒出头来,就一眼望见一块洁白如玉的大石头立在岸边。
“这石头后面就是大不敬之地,也就是说,这是大封入口。”摄政官解释道。
赵云澜点点头,收起了镇魂令,刚才在水里包裹着自己的一团金色光圈瞬间消失。他弯腰拧了把裤腿,走向了三生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