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赵云澜刚和周公匆匆告别,脑子里还是混沌一片。
“说要回到她埋尸骨的地方,劝不住,一个劲往外跑。”
“给我拦住她,我马上过来!……拦不住?让祝红过去拉着!我说你这个副处怎么当的?早就告诉你平时多关注关注员工思想动态。他妈的,想在我手中辞职,起码得找个靠谱点的下家!”赵云澜一面说着一面迅速穿上了外衣,就要往外走。
“你伤没事吗?”沙发上的沈巍早就被吵醒了:“特调处怎么了?我开车送你去。”
“没事,一个小丫头闹腾!”赵云澜挂了手机,和沈巍匆匆出门。
劝住汪徵又花了一张固魂符,赵云澜简直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多伤心事。
“祝红,她刚才怎么说的?”赵云澜完全放弃了和这个一说话就泣不成声的小丫头交谈。
“她要去找她的爱人。”祝红的眼光一直在沈巍和赵云澜的脸上徘徊。赵云澜一连两三天没来上班,她知道肯定又是犟了脾气和赵局长起了冲突,自从赵云澜的母亲去世后,赵云澜一直和他父亲赌着一口气,每次见面不是吵架就是被打。五年前也是因为特调处的事他就和赵心慈怄过一次,当时据说是在赵心慈办公室里直接被踹倒揍了个七荤八素,所以这几天她一直揪着心。但现在看来,根本不用为鬼见愁担心,他过得好得很呢,这不,三更半夜地还把情人带到了特调处。
赵云澜压根想不到祝红的心理活动如此丰富,语气不善地问道:“什么爱人?几千年前的?她他妈去找个孤魂野鬼?”
“领导,只许你有爱情,别人不能有?还有汪徵也是个鬼魂好吧!”祝红将眼神从赵云澜脸上的指印移开,一把揭开了固魂符:“汪徵,你自己和他说吧。”
“我梦见……桑赞了。”汪徵抽噎着说道。
赵云澜听了大半晚总算把事情给弄清楚了。汪徵原本不叫汪徵,是一名瀚噶族首领的女儿,闺名格兰。桑赞是她青梅竹马的爱人,但汪徵死后与他天人两隔,一直无法见面,只得作为孤魂浪迹天涯,直到遇到了赵云澜才被收入特调处。这两天,汪徵一闭眼就能看到桑赞喊着她,告诉她自己被关进了族内一个冰天雪地的地方。
“姑奶奶,你别哭了,孟姜女也不是你这么个哭法。”赵云澜无奈极了:“我看这样吧,祝红你先去烧一把香喂汪徵,今晚看着她,要是再哭哭啼啼就把固魂符给她贴上!对了,祝红你再打个电话给小郭,让他连夜给汪徵准备个玩偶,漂亮点,明天就可以附身的那种。还有大庆,查一下瀚嘎族在哪,连夜打个培训报告给总署,明早处里能上白班的和我一起出发,陪着汪徵找人,不,找鬼魂。”
“这次又是以什么名义出去?”大庆懒洋洋问道。
赵云澜瞪了眼汪徵:“中华传统女德培训班!”
大庆觉得赵云澜说得还是过于含蓄,上了飞机他就觉得,这压根就是他们赵处和沈教授的蜜月之旅。
沈巍请了假,陪赵云澜一起出发。不管是去神秘的古老民族寻找一个被困鬼魂,还是让赵云澜带着伤四处为下属奔波,他都放心不下。上了飞机后,他先帮赵云澜的水杯续了热水,杯子里有两三朵格桑花,这是祝红今天早上带给赵云澜的,说是从迎春姑娘那要来的,清凉消肿。
赵云澜接过水杯,才突然想到了自己形象问题:“我的脸还肿着吗?”
沈巍仔细看了一阵:“还行。只能隐约看出一点。”
“他下手可比你重多了,大人。”赵云澜怏怏道。
沈巍低头推了推眼镜,转移了话题:“瀚嘎族在西北大雪山内,是一个消亡已久的民族,大概有一千多年的历史了。那地方偏僻寒冷,而且他们那一代的鬼魂管理制度相当混乱,不然我倒可以帮你去地界查一查。”
赵云澜点点头:“按照汪徵的说法,她那小情人的魂魄很可能没有进入轮回,这样的话大概也没上你们地君册。难。不管怎么说,汪徵也是我特调处的,尽力而为吧。不帮她找到心上人,也白让她喊了这几年的领导了。”
沈巍细心地帮赵云澜调了座位,让他尽量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隔着过道祝红打量着沈巍和赵云澜。
隔着过道大庆打量着沈巍和赵云澜。
隔着过道楚恕之打量着沈巍和赵云澜。
隔着过道林静打量着沈巍和赵云澜。
隔着过道汪徵看着窗外发呆。
隔着过道……郭长城尽量将自己蜷缩在椅子内,伪装成一朵忧伤的蘑菇。
今天早上因为给汪徵找了个情-趣-娃娃当做附体的事,他已经在特调处挨了一顿前所未有的痛骂,幸好沈巍及时推开门,才让怒气冲冲的赵云澜瞬间平息下来。
所以在郭长城眼里,沈巍简直就是那个救世主的存在。他实在想不到世上还有这么完美的人,温和内敛、君子如玉。尤其是配上奔放洒脱的赵处,郭长城扭头看了看相邻而座的两人,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词:珠联璧合。
当然郭长城没想到他的同事们,心底正异口同声说着同一句话:“鬼见愁这死-基-佬!”
他还没听到林静正对着楚恕之猥琐笑道:“想不想探听领导的隐私?”
他更没看到楚恕之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大哥。你还真不怕死。牛逼。”
赵云澜有了第六感般朝过道这边扫了眼。刷!一众人齐齐偏过头和汪徵一样对窗外的蓝天白云产生了兴趣。
那个小山村快到了。
大庆觉得这一片白茫茫的雪山几乎要把他给晃晕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非常喜欢山,小区里的春游活动一次不落,甚至还特地报了一个名叫山麻雀的野外登山队,这大概是他除了吃喝外唯一自我要求的运动了。按照赵云澜的话来说,他丫应该是一只自小在山里长大的又蠢又馋又没见过世面的脏野猫。剔去那些不太雅观的词语,大庆还是部分同意赵云澜这个说法的。他曾无数次梦到自己奔跑在青山之中,无忧无虑地在绿叶山石里上下乱窜。当然这个梦境的结局不太美好,结局就是它每次在嗨的当头时,总会看见一个满面尘土的人跪在山脚下断断续续地对他磕头,这人全身伤痕累累,大概是跪的时间太久了,膝下鲜血淋漓。大庆隐约还梦到自己像个二缺一样奔过去舔了舔血,每次他还未品尝出血的味道时,就被什么人给揪着尾巴一把拎了起来……这个浪漫幸福结合着惊悚诡异的梦境经常让大庆醒来后怅然若失,要靠狂吃一顿小鱼干才能掩饰心底那淡淡的忧伤。
可这雪山也太冷了点……大庆喝着祝红温好的热牛奶,看着扛着大包小包进屋的郭长城和狗腿讨好一样帮老赵铺着睡袋的林静,转头瞅了瞅这间破旧漏风的山顶小石屋,想了想,就地打了个滚给自己变成了猫。最起码这一身的脂肪和黑得发亮的猫毛是最好的防寒屏障。大庆在房内快熄的火堆边伸了个懒腰,伸出爪子仔仔细细地整理着自己被沾上了白灰的胡子。
“喂,汪徵,你们瀚嘎族一直都在这雪山里生活吗?这得多冷啊!”
汪徵并没打算睡觉,她正坐在火堆边出神地凝视着黑暗的窗外:“瀚嘎族一直居住在山洞内,这里原本不没这么冷,只是后来经常雪崩,加上瀚嘎一族灭亡,就成了踪无人烟的雪山。我们住的地方是原来族内的头骨掩埋之地。”
“哦喵……”大庆打了个哈欠:“住在山洞里……山顶洞人?那你们是不是穿兽皮吃烤肉的那种……哦,对不起,女性还得穿一件树叶做的上衣对不对?”
汪徵明显地不想理会大庆了。
大庆理了两根胡须,突然一下醒悟过来:“你刚说我们现在住的地方是什么……头骨掩埋之地……喵呜!!!”
一声哀嚎成功让屋内的所有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死猫,再叫一声,扒皮做围脖没商量!”赵云澜趴在睡袋里本就特不舒服,这时突然产生了吃烤猫肉的新鲜想法。
沈巍一直在默默地用宽胶带贴上漏风的窗缝,这时他走到了火堆边,弯腰摸了摸大庆毛绒绒的脑袋。
“瀚嘎族是一千多年前的民族,那时虽然处于奴隶社会,但也不至于茹毛饮血。对吗,汪徵?”
汪徵恍惚地点了点头。
沈巍笑了笑,将大庆抱到了他的睡袋里,压低了声音:“亡灵都是有礼的,只要我们不打搅他们,占用他们的睡地一晚也没大关系。吃饱喝足就睡吧,别把小郭给吓坏了。”
大庆望了眼还闷着头不停往屋子里搬东西的郭长城,在睡袋里缩成了一团柔软的黑球。
沈巍又温了小瓶的黄酒,打开瓶盖递给将近进入冬眠状态的祝红:“云澜给你准备的,喝点,暖暖身子。”
“……”祝红心情相当复杂,直把黄酒当做忘情水,咕嘟咕嘟闷了个干净。
汪徵靠着墙壁,看着火堆里的白烟慢慢散去。
天色大黑,她该出门了。
她从娃娃中走出,回身看了眼屋内沉睡的同事,突然柔韧地跪下,以手掩额,行了个繁琐的大礼。
这是瀚嘎族的拜别礼。
不知为什么,她的泪又落了下来,她抬起手拭了下脸颊,穿过木门,走进了黑夜中。
桑赞。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一刻不停地朝着半山腰的山洞奔去。
她从来没有如此急切地跑着,用尽了全身精力一般朝前狂奔,她知道,太阳升起之时,就是自己魂飞魄散之日。她要在那之前见到桑赞最后一面。一千多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也许是路途太远了,也许是泪流得太多了,在山洞前面,她突然一下失去了力量,软软地倒在了地上,天边已经起了隐隐的白色,黎明快来了。
汪徵卧在雪中,白光刺得她睁不开眼来,她想,只可惜近在咫尺,却偏偏要永别了。
突然一团灰雾将自己裹在了里面。
她下意识地抬了抬头。
黑袍使大人。
第11章 第三幕(2)
赵云澜的脸阴沉得要滴出水来。
一觉醒来,汪徵这死丫头不见了,地面上就剩一个格外碍眼的娃娃空壳。
屋子里迷魂香的气味还在隐隐散发,楚恕之拧开一瓶矿泉水泼向燃尽的火堆。
“汪徵应该是怕我们拦着她,才这么做的。”大庆为她开脱道。
“这死丫头连躯壳都不要了,这大白天的,就送死去想着是。”赵云澜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林静,你留下来,照顾小郭和祝红。”这两人一个因为冷,另一个大概是第一次接触迷魂香,现在还昏睡不醒。“老楚和大庆,跟我出去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