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愣了下，扭头去看秦缓，但见他蹙着眉，一双灵动的眼仿佛要溢出水来，好看的长眼睫微微颤动着，在餐厅昏黄的灯光下，不由看得人心里莫名拧了一下，疼。
秦妈妈见秦缓半天也没吭一声，似有些恼火，叹了口气道：“跟你老头一个德行，闷嘴葫芦一样……你爸最近还好吧？”
秦缓咬着唇，不答。
第21章 第 21 章
秦妈妈似乎也并没有准备他会答话，继续兀自说道：“你回去告诉你爸，别以为离了婚就想把我从公司一脚踢走，我在公司的股份是正正规规合理合法的，叫他别听那个狐狸精吹两句枕旁风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了吧？”
秦缓紧抿双唇，李白忽而感觉到他扯着自己衣袖的手更紧了些。
秦妈妈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一边絮絮叨叨毫不客气地在秦缓面前数落着他爸爸，一边目光朝远方探视，忽而，她好像看到了什么，收起抱怨秦父时不耐烦和怨怼的表情，那张脸猛然间便迸发一个女子属于母性的光辉。
一个中年男人抱着一个六七岁摸样的小女孩走近她。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棉花糖，被她父亲送到了秦妈妈手中，秦母爱怜地摸了摸她汗湿了的头发，温柔地对那男人嗔怪道：“怎么又让她玩得汗湿了，小心着凉。”
男人只是笑。
小女孩撒娇地将棉花糖递到秦母面前，甜腻腻地道：“妈妈吃。”
秦母笑着摇摇头。
男人这时候才看见秦缓和李白站在一边，目光落到秦缓脸上时明显地怔了怔，唤道：“阿缓？这么巧啊？”
秦缓不语，李白也意识到了什么，亦是不说话。
男人客气问道：“来吃饭么？正好，要不要一起？妞妞也吵着说好久没看到哥哥了呢……”
秦缓抬眼看向他，虽依旧阴沉着脸，李白却在他脸上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无助，他忽而抢先朝那个男人和秦母笑了笑道：“不了，谢谢叔叔。阿缓和我正准备走呢。”
秦缓有些讶异地扭头去看他，李白这时恰也将目光移到他脸上，四目相对，秦缓忽而就在他眼中看到了笃定和安慰。
他扯着他袖子的手，忽而被李白坚定地握进了手心。他的手暖暖的，握得很紧，秦缓好似猛然间就从那灼人的温度中，汲取了无限的勇气。
李白道：“阿缓，我们走吧？”
秦缓点了点头，两人便挺直了脊背，一步未曾回头从餐厅出了去。
两人换了一家餐厅，秦缓不提及，李白也不问，只是这一天晚上，秦缓破天荒地和李白一起喝了好些酒。
李白酒量比秦缓好得多，晚饭后便将他送回了家。
秦缓家坐落在近郊的一处别墅区，独门独院十分幽静，路上昏黄的路灯每隔几米远便栽了一盏，走了几分钟才到他家大门口。
李白抬头看了眼黑灯瞎火的两层楼，问道：“你一个人……住？”
秦缓无言点了点头。
虽然对他的家庭情况有所耳闻，但是亲眼所见依然是免不得心中一酸。
李白还想说什么，秦缓却好似猜到了一般，先行解释道：“我爸偶尔会回来看我，定期也有阿姨上门收捡收捡房间……”
李白无言，秦缓说完也不做声了，两人沉默了半晌，秦缓又道：“谢谢你送我回来，其实我喝的不多……没事的。别担心。”
李白点点头。好久，他道：“那我回去了。”
秦缓亦是沉默地点点头，转身假装开门，低了头却是半天也没能将钥匙捅进锁眼。他留心听着李白的脚步越来越远，心里莫名就酸涩难当。
秦缓微微叹了口气，定了定心神，“咔”一声，这次钥匙终于进了锁眼，然而他忽然听见他身后，李白的声音远远传来：“阿缓……”
秦缓停下手里的动作，慢慢转过身去看他。
他涨红了脸，却鼓足勇气带着一丝嚣张看着他，朗声道：“阿缓，我喜欢你……你知道的吧？是那种喜欢！”
他身后的路灯将他的发丝映照得有些透明，高大的身影好似镀上一层圣洁的光晕。
秦缓忽而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强，“噗通噗通”，好似要跳出胸膛。
第22章 第 22 章
李白勉强装作一贯无所谓的样子，继续笑道：“还有我那封情书上写的……我是认真的。你……”他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道：“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呢？”
秦缓死死咬住自己的唇，浑身颤抖不止，两人四目相对许久，他才终于禁不住轻声一笑，低声道：“傻子。”
李白怔了怔。
秦缓的脸顷刻间烫得要命，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用低到好似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我也……”
他脚下，却忽而多了一团阴影，秦缓抬头，对上李白完全涨红了的一张脸，那张俊逸无双的脸上的神色，却是他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激动和认真。
李白忽而探身向他。
两唇相贴，脑海中一片轰鸣。
“噗通噗通”的心跳声更大了，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青涩的吻郑重而轻浅，既不会也不敢深入，那本昏暗的灯光却忽而变得好似从天堂洒下的圣光般，足以让人铭记一生。
路面两人交叠至一处的影子，拉得很长。
即便正式确立了关系，两人也是直到高三毕业，彼此都成年了，秦缓准备出国之前才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
大学，研究生，直至毕业工作了几年，对李白来说只有一件事最重要，就会攒机票钱……一年又一年，爱意在心底疯长，直到他变得，渴求得越来越多。
……
凌晨，天微亮，李白不顾一切抓上车钥匙冲出房间驱车去了庄周的家，无奈他并不在家，手机也始终是无法接通状态。
虽然知晓可能性很小，李白还是直接开车去了四院。
他的办公室大门洞开，里面却没人，桌面上的东西散乱一摊，甚至电脑边的咖啡杯倾倒在桌上，咖啡渍流了一桌子，又滴落在灰色地毯上，晕染开一大块褐色痕迹，好似凝固已久的血痕。
李白忽而觉得心里沉沉压了块大石头。
有洁癖的庄周，为什么离去时连扶起被打翻的咖啡杯都没有时间？
李白不死心地又一次拨打庄周的手机，这一次，他清晰地听见散乱了的桌面，被一叠文件埋在其中，庄周的手机响起快要没电关机的些微铃声，似临终不甘的□□。
心跳得沉重而缓慢，他能感觉自己的心脏费力地一下一下拼命似地想将血液挤向全身的血管，而血管中的血液却好似被冰封凝固了一般。
李白坐到他办公室外面等候区的塑料凳子上，两手撑在膝上，这才发现自己握着手机的手惨白无血，而他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抖着。
他深呼吸了好几次，试图压下心底的不安，然而不安却越来越甚。
不论庄周发生了什么才离去的如此匆忙，李白只期望，和秦缓无关。
和秦缓无关……
一定要和秦缓无关啊！
他不记得自己兀自抖了多久，可能时间并不长，然而那时，他只觉得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永远。
他一生中，从没有什么时候觉得时间能过得如此漫长。
终于，清晨的阳光照耀进来的时候，他微微听到远处轻柔而凝重的脚步传来。
李白抬起头看向从楼梯口走进来的庄周。
来人微微抬头，看向他，却好似并不惊讶他的到来，然而庄周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圈肿如核桃，眼眶血红，嘴唇惨白，脸色蜡黄，发丝凌乱，从来整洁穿在身上的白大褂皱巴巴……而且还沾着些许凝固了的血迹。
李白微微瞪大了眼。
顷刻间，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耳中轰鸣，而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却如同擂鼓。
他忽然不想要他开口，他忽然想要即刻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