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到了吗?”
“……”
如因对着他好一顿絮叨说教,甚至都忘了把他放下来,一直到了宿舍方才罢休。他只觉得唠叨又逆耳,直到发现明明是晨起的时间,宿舍里却空无一人。
“他们人呢?”
“我让他们全部思过去了。收拾收拾东西,你也要去。口出恶言、夜不归宿,当罚半月。”
“……”
禁闭对如缘来说不是什么大事。
大事是原本对他来说一直存在感不高的大师兄如因一下子开始出没在生活各处。习武、吃饭、乃至于发呆,都能看到如因看着他,仿佛随时要给他挑出什么错处来一样。
不过如因从来没有来挑错过。他只是看着如缘,过一会儿再和藏剑山庄的少庄主江熙一起走开去。后来如缘逐渐琢磨出来了,如因是怕他再被其他的僧人刁难或说闲话,因此事事都要先来看两眼。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一种名为“孤独”的情绪便忽然侵袭了他。独自一人的时候从来不觉得怎样,可如今发现有人在注视着他,便一下子成倍翻涌,淹没了他的心脏。
他设计让僧人责难他。
他装成懦弱的样子让如因来维护他。
他每天在练功房练武到四肢无力以让如因背他回去。
其实如缘也不是有多喜欢如因。只是他需要靠近这样一个人来填补心里从未被填满过的、被无父、冷母、恶僧一点点抠挖出来的豁口。
只是如因身边总是跟着江熙,实在是烦人。这个少爷的大名他早就听说过,传闻他入寺第一天就把晨钟给敲了下来、老是半夜翻墙溜下山玩、自己一个人胡闹不够还要拉上其他僧人。如字辈以上的僧人大多对此头疼非常,唯有如字辈僧人对他喜欢的不得了——如缘除外。
如因态度不明。应该是喜欢的吧,毕竟天天与他一起来去,听闻他们还在后山养了一只红狐,经常抱着些水果一起去喂养——他们不知道狐狸是吃肉的么???
江熙瞧不起装成懦弱的如缘,如缘也看不起比他大了整整八岁修为却比他高不了多少的江熙。两人相看两厌,如因在中间没少调解——当然,如缘扮演的一直是弱势一方。
江熙弱冠以后就被接回了藏剑山庄,于是如缘便一个人霸占如因,变本加厉肆无忌惮地凭借着高明的演技粘着他。
他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
直到五合门血虎堂少堂主陆迅的加冠礼。
加冠礼结束后如因被江熙的第三夜,如缘打算去问问如因何时启程回少林寺。他与如因客房相邻,刚出门便看到了送酒来的石守心。
石守心微笑致意:“如缘小师傅。”
他习惯性地畏缩点头,问道:“这酒……为何要送到如因师兄房里?”
石守心道:“少爷要找如因小师傅聊天,说如因小师傅不喝,他可以自己喝。方才已经带着一壶酒去了。”
又是江熙!
房门虚掩着。石守心双手捧着托盘,如缘便帮他推开了门。
堂中无人,屋中也没点蜡烛,黑得可怖。在一片寂静无声中,原本压抑的低吟便分外清晰。声音太低,听不出是谁的。
石守心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如缘在静立三秒后面无表情地关上了门,然后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后来石守心是个怎样的反应,如缘一点都不关心。他在客房中静坐了一夜,天方破晓,如因便来敲门了,说马上离开。
如因神色自然,动作也与平常无异。如缘什么都没有问,收拾了东西随他离开。
他说不清自己内心的感受。
僧人的生活清苦严谨,奉行禁欲,因而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情爱之事。如今,却看到一向最守清规的僧人模范大师兄如因破戒。
而且看样子一点都不勉强。
如因回少林寺的当天就自己去真无那里领罚了。破色戒,要罚十年禁闭苦行。
此事轰动了整个少林寺,如因闭门不出,所有人便都来找如缘打听情况。如缘只是闭口不言。
如因离开的那个清晨,如缘去送行。
眼看得如因就要跟着执法僧离开,他问:“十年苦行,换一晌贪欢,值吗?”
如因的背影微微一僵,然后叹道:“无悔。”
情?爱?
如缘不明白。他自认没有喜欢过谁,无法理解。
他只知道,如因走后,他就又是独自一人了。
念经、习武、干活。
念经、习武、干活。
他不让自己有一刻闲下来,这才能勉强推开如因离开后如附骨之蛆一般缠在身上、且越来越沉重而压抑的孤独感。神经绷得太紧,他因操之过急而最终走火入魔。
气血逆流、经脉爆裂的痛苦只有经受过的人才能知道。若一下就死了倒也痛快,偏生他被救了起来,在这日夜折磨的疼痛中熬熬煎煎了整整半月,方才逐渐恢复。
好容易能下地走走,他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要被送到苦行山上去,没有允许不得下山——苦行山是长期禁闭的僧人所在之地,比如说如因。
直白点说就是要将他终生囚禁。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