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洋糖块儿哗啦响

分卷阅读54

海棠书屋备用网站
    陆元帅此时无需闪躲她的目光,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嗯”,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就这么手足无措了一瞬,继续干巴巴道,“咱们……有话到外面找个地方再说吧。”

    聂翎红闻言,抬起头把脸侧的碎发拨到耳后,应了他一句,“也好。”

    二人目标达成一致后,聂翎红坐着陆府的专车,跟在陆元帅后面进了盛华饭店的包厢。

    “你这趟来天津,不容易吧。”陆元帅走到桌边替她拉好椅子,目不斜视地在聂翎红对面坐下,语气故作坦然。

    “想来就来,别人拦也拦不住。”聂翎红话里顿了顿,接在后面说道,“其实哪有什么值得担心的,我的根在那里,总是要回去的。”

    陆元帅听她这么讲,没法往下寒暄,两个人明明话未说开,却统一保持着沉默。良久,陆元帅清咳了一声,指腹摩挲着光滑的杯口,触摸到了瓷壁的温凉,“翎红,你不说,我大概也懂你的来意,聂平川想跟我作对,我……”

    “陆元帅误会了,聂平川的立场跟我的立场不一样,我只想请你放人。”聂翎红苦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那小子是……”陆元帅紧跟在后面,向她追问道。

    “我们沉水寨的下任继承人。”聂翎红抬头跟陆元帅对视了一眼,目光冷漠,她刻意回避了对方心中所想,直接把话给说死了,不留予旁人探究的余地。

    聂翎红的态度明确到了这个份上,陆元帅是无论如何腆不下脸去追问。他默默坐在椅子上自斟自饮,赶在伤神之前及时刹住了心中的不快,“既然如此,一会儿回去的时候你直接到帅府把人带走就是。”

    “好。”聂翎红应了这一声,就没再往下接话,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话题应该点到即止。

    回去之后,陆元帅说话算话,刚到家门口就立刻让人把聂金宸带了过来。这边两人见面,聂金宸喊了一声“娘”,聂翎红“嗯”了一声,刻意回避了陆元帅的目光。

    陆元帅听在耳里,回头深深地看了聂翎红一眼,转身迈进了大门。他的心情很克制,没有多问也没有争执,仿佛将心事没入了波澜不惊的湖面。他想起当年在云南歇脚的那一天,自己躺在草垛上一抬眼,只有浅淡的阳光铺在宽阔的碧空中,连一片多余的云彩都没有。

    从陆府出来后,到了龙祥旅馆聂金宸给聂平川打了个电话,跟他简单说清了情况。聂平川在电话那头知道聂翎红来了,心中感到有些意外。聂翎红自当年生下聂金宸起便开始不问世事,这是她二十年来第一次走出佛堂,一走就走来了天津。

    想到这里,聂平川迅速从半山别墅动身下山,赶到龙祥旅馆跟这母子二人见面。聂翎红知道他要来,把聂金宸打发上了三楼,自己坐在一楼的茶室等着。

    一见面,聂平川看到聂翎红满心不悦的模样,凝固了脸上的笑意愣在了原地。

    “聂当家,你想把我的儿子教成什么模样。他是沉水寨的下任家主,不是跟着你到天津来与群狼分羹的野心种子。”聂翎红这回有备而来,早已在线人带来的消息中洞悉了聂平川的目的。她或许不算一个亲近儿子的母亲,但当看到聂金宸伤痕累累地站在自己面前,还是忍不住心疼了。

    聂平川见自己瞒她不住,索性也不找那脱身的空话来讲。他抬手松了松吃紧的领子,脸上讪讪的,“红妹子你放心,金宸是我们聂家的好孩子,我这当舅舅的,虽然是老爷子过继来的外子,但心中吃着聂家的恩情,总不会害了他就是。”

    “哦,是吗?”聂翎红听了这话,眼皮一抬,沉郁的目光落在聂平川的身上,语气冷淡道,“聂大哥这话说给我听也就罢了,只这金宸是个一根筋的愣小子,你扪心自问,为了那些个花花心思利用他,这合适吗?”

    聂平川受了她的质问,无奈苦笑,“时至今日,你心里还是有陆瑾和……算了。”

    他说完“算了”,也就再没了话,默默把摘下的帽子重新扣到头上,转身跟走到门里的聂金宸擦肩而过。

    “娘,你跟舅舅吵架了?”聂金宸皱着眉头,目送聂平川垂头丧气地走出了龙祥旅馆的大门,转向聂翎红问道。

    聂翎红人坐在椅子上,被聂平川临走前说的那番话给激得胸口一阵起伏,“金宸,你别跟他混在一起,咱们回家。”

    聂金宸脑子里想着舅舅,眼中又看到母亲这副心悸模样,左右为难了一阵,站在原地默默低下头,嘴上应不出好也应不出不好。

    第85章 进退两难

    陆流云回到天津之后,把公益会的几个负责人喊到盛华饭店请了一顿大客。等到了饭点,除了三浦新久称病推脱之外,其他人都来了。

    陆流云听到消息虽然心中有些落寞,却也不便扫了大家的兴,站在大门口尴尬了一阵笑笑也就算了。众人聚到包间后,桌上的气氛挺热闹。因为大家都是学生,不讲生意人在饭局上的油舌把戏,是上菜就吃,来酒就喝,很快就把话苗子给炒热了。

    沈京九醉醺醺地拉着老油子们把酒言欢,手表壳子撞在眼前的水晶碟子上哐当响。陆流云坐在旁边红着脸打了个酒嗝儿,指着他手上崭新锃亮的英牌手表打趣道,“沈兄,你这白金壳子可耐摔?”

    “去去去。”沈京九泼泼洒洒地端着酒杯,偏过头瞄了陆流云一眼,“碍着哥这手表什么事儿了,我只怕把人家这水晶碟子给撞破了。”

    说罢,紧着后面啐了他一口,“穷相!跟爸爸出来就得带胆子,甭说水晶碟子,钻石裸子碎了都使得。”

    “哎呦,这气魄。”陆流云听他搁这儿疯言疯语,登时就来了兴致,抬手拍了拍沈京九的肩膀,笑说道,“得,你就是我爸爸!那边哥儿几个,赶紧过来给我新爸爸敬酒。”

    旁边几个喝大了的老油子,见到桌上有热闹可寻,便也乐得跟在后面起哄,上前按住沈京九的挡住杯口的手,哗啦一声往里头倒了个实在。

    “妈的,这帮孙子,活现眼的坑爹货。”沈京九举着酒杯笑骂,一圈喝下来被灌了个大满贯。

    不消多时,一桌子的人晃着酒瓶子醉了个歪七倒八。沈京九一向在外舒服惯了,不肯屈尊在包厢里打盹。人刚走到门旁边,不甚被凳子腿给绊了一脚,他就着摔下去的屏风一趴横了个斜躺,转头就呼呼大睡上了。

    是时,三浦新久在日公馆里悠闲地看报纸。桌上的和式漆盘里摆着两块现烤的华夫饼,边角抹了树莓果酱,一口咬下去十分酥软。他就着瓷杯里的红茶热热喝了一大口,优雅叉起沾满果酱的甜饼,吃得心满意足。

    广濑户接完电话,走到书房前敲了敲门,对着三浦新久通知道,“少爷,收买的女学生已经把消息散布出去了,现在只等您一发话,匿名揭发信就差人送到天津的各大报馆去。”

    三浦新久坐在椅子上,近乎平淡地“嗯”了一声,拾起雪白的餐巾一角擦了擦嘴角的果酱,没再往下说话。

    广濑户盯着他的背影站在原地顿了顿,无声苦笑,“少爷,您真的要这么做吗?”

    “有什么问题吗?”三浦新久不答反问,显然是有些不耐烦了。

    广濑户如今揣摩不透他的心思,也不好贸然开口。他弯下腰低低地用敬语说了一声抱歉,脸上的表情十分庄重。三浦新久未曾回头,只挥了挥手,把他打发走了。桌上的点心已经见空,他抿完最后一口热茶,合上手里的报纸,嘴角无声上挑。

    用不了多久,明天的报纸上就会刊登青年学生公益会“披皮藏脏”的消息,与此同时,他的陆君将会跟在后面一起身败名裂。

    此刻,陆流云人在盛华酒店打了个激灵,从醉梦中醒了过来,入眼桌上杯盘狼藉,十分不像样。他揉了揉眼睛,起身去开窗户,企图把包厢里熏人的酒臭味给散一散。不想,手刚扶上窗沿,便听到下面一片闹哄。陆流云拉开一条窗缝,向外看去,便见楼下吵嚷嚷地挤了一大堆人,那嘈杂场面活像个菜市场。

    陆流云心中纳闷,正准备探头出去仔细看看,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他晃了晃脑袋,仍然觉得有些不清醒。

    外面传来“咚咚”的敲门声,领班火急火燎地站在门外,敲了一阵不见有人答应,改换了上手拍,“几位少爷还忙着喝呐,快别磨蹭了,赶紧走吧,下面一帮找事的来了。”

    窗外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沈京九迷迷糊糊地从凳子上爬起来,拍着桌子喝骂道,“吵死了,哪些混账玩意儿在外面闹事?”

    这时,领班已经把门给硬生生地推开来,他跑进包厢,对里面一脸懵然的青年学生急切说道,“哟,怎么还醉上了,我说您几位赶紧走吧,外面来了一大堆的找事儿的,说要把陆少爷给揪出去问罪呢!”

    “什么,揪我出去问罪?”陆流云扶着桌子站起来,越听越不明白了,他不过是待在酒店喝了一会儿酒,怎么就都乱套了。

    沈京九琢磨着事情不对劲,拉开窗户往外一看,却见自家学生会的干部们带头站在门口,手里拉着讽刺人的红色条幅,上书“锄奸卫道”四个大字,个个神情激昂,恨不得把楼上的人给活吃了下去。

    刺骨的冷风扑面而来,他打了个哆嗦,再往后看去,发现学生队伍后面紧跟着街头小巷的闹事群众,甚至连记者都堵在外围准备拍照。

    这场面来的突然,却又像是一副早有预谋的架势。

    “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陆流云走到他旁边,正准备伸着脖子往外看,被沈京九一把推了回去,“陆兄,现在情况蹊跷,你可别忙着出来露脸,赶紧让领班带着你从后门出去。”

    陆流云站在原地还在纳闷,沈京九拍着大腿“嗨”了一身,把陆流云拉过来自作主张跟他换了衣服。外面的动静闹得越来越厉害了,隐约能听到叫骂声,仓促中不知道是谁打碎了酒瓶子,陆流云在这“哗啦”一声碎响中,把沈京九的帽子抓过来扣在脑袋上挡住面孔出去了。

    很快,酒店的保安们抵挡不住群情激奋的民众,被这声势浩大的一帮人给闯进了大门里。幸亏陆流云跑得快,赶在他们追上来之前坐上汽车逃走了,不然留下来怕是少不了一顿大苦头吃。

    陆流云稳住心神,坐在车上思虑一番直接跑回了大帅府。横竖家里养着巡逻队,外面的人暂时也没那胆子敢跑上门来闹事。陆流云回到帅府后,没有声张这件事,只悄悄给周衡西打了个电话,简单说明了情况之后,告诉他自己今晚不回家睡了。

    陆流云攥着听筒东扯西扯,把周衡西给成功糊弄了过去,挂了电话之后,他不顺意地挠了挠脖子,强压在心头的苦闷久久未能平复。就这么辗转反侧地捱到了早上,等到第二天报纸出来了,他读完内容才知道是三浦新久把自己推向了风尖浪口。

    报纸上的内容写得很详细,说是陆流云假借公益之名,把女学生卖到黑作坊去敛财。直到其中一位女学生从窝点逃出来之后,亲手撰写了匿名信投到了学生会跟报社,这才号召起了“大家”的力量去对抗恶势力。

    沈京九一行人知道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去澄清。谁知在关键时候,声称支持正义的三浦新久,站出来一手提供了公益会调换受助名单的证据,把陆流云敲定在“有罪”的钉板上。而他本人为了与公益会划清界限,主动出资财力负责追查名单上剩下的女学生下落,于无形之中成全了自己的好口碑。

    陆流云快速浏览完上面的内容,“哗啦”一声把手里的报纸甩到茶几上,心里只觉得可笑。社会真是不公平,自己为了公益劳心劳力反要被人倒打一耙,而三浦新久这个釜底抽薪的小人却捡起便宜成了救世主。

    想到这里,他简直气不动,颤抖着双手把报纸抓起来揉成一团,狠狠摔在脚下。周衡西在这时候恰巧走到了门里,他一早得到消息后便匆忙赶了过来。现在看到陆流云这副伤神模样,站在原地抿了抿薄唇,心里也是挺不好受。

    “我想不通三浦新久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害我?”陆流云跌坐在椅子上,目光一片茫然,“虽然大家立场不同,但互相也没有做出过有损利益的事情。我是真把他当成了朋友,没想到到头来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周衡西看到陆流云这副丧气模样,不忍心告诉他,如今这桩事情远比他想的要复杂。不仅公益会的事情闹上了报纸,外面的群众受到三浦新久的谣言煽动,也已经准备拉起条幅上街□□了。

    周衡西默默待在大厅里陪了陆流云一会儿,被陆元帅叫进了书房,显然这事已经传到他的耳朵里去了。

    陆元帅背着手站在屋子中央,跟他默默对视了一眼,“三小子这回是摊上事了。”

    “大帅,这件事不是他的错。”周衡西心知这档子麻烦难理清,但论其根本实在不应该怪到陆流云的身上去。

    陆元帅听完这话点了点头,默默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傻儿子在外面着了人家的道,心里实在是冤枉。只是谣言向来三人成虎,现在外面民愤难平,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除非陆流云一直躲稳当了,否则一旦被人给逮着了,拉到外面还不是个半死。

    公益会这档子事情在幕后黑手的操控下情形越闹越大,百姓们热血一上头,连总理的大红门都敢砸,若是让儿子在这家里坐以待毙下去,怕是自己都保不住他。事已至此,陆元帅不得已要做出下策——他在把周衡西喊过来之前,已然准备好了要把陆流云给送出国去避难。

    陆元帅当机立断,思索着把这事情合计起来跟周衡西商量,后者听到这话愣在原地,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这法子不好吗?”陆元帅抬头看了他一眼,觉得周衡西慌张得未免有些莫名其妙。

    周衡西低下头不说话了,这法子是好的,对谁都好,只除了他一个人之外。

    “大帅,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片刻之后,周衡西压住眼底的波澜,抬头向陆元帅问道。

    “衡西,你是进修过的人,应该知道正义之士的口诛笔伐刊登上报,消息就像屋外的雪花一样飘向天津的各个角落。你觉得,我儿子还有选择的余地吗?”陆元帅定定地看着他,语气冷淡地陈述着事实。

    “大帅,我明白了。”因为没有选择,所以只能委屈。周衡西深吸了一口气,心里也清楚,对陆流云而言,为他好跟舍不得是两码事。

    “行吧,事情也就这样定了。”陆元帅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揉了揉眉心对他说道,“只是,三小子那边不好办啊。他是个犟种子,怕是不愿意受了诬陷灰溜溜地跑出去避难。衡西,我把他送到国外这件事情只能偷摸着办,要是被他发觉了,你帮着打个掩护,别叫他跳出来坏事。”

    “好,我替您瞒着。”周衡西把嗓子里的一声低叹咽了回去,抬起头对陆元帅做了保证。

    第86章 他的约定

    陆元帅想要送子出国的事情瞒着陆流云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他预先打点起人脉关系替儿子疏通了道路,准备一周之后让陆流云坐火车到上海的港口,跟着靠岸的英国游轮出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