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洋糖块儿哗啦响

分卷阅读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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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流云把后面半句话噎进了肚子里,因为“雪先生”把宽大的爵士帽从头上摘了下去,露出了藏在里面的女士盘发,以及耳垂上饰以坠环的洞眼。

    她的骨相生的极好,东方式的面孔上同时揉杂了英气跟妩媚,真真儿叫一段风流平添了两处香艳颜色,好一个偷天换日的“祝英台”。

    雪先生,确切来说是雪夫人,望着陆流云这副局促模样,自觉很有成就感,片刻之后,竟是得意地笑了,“小三爷,现在这里没有先生,只有夫人,你要不要也请夫人去吃下午茶呢?”

    陆流云直觉这样的女人不好应付,若自己跟她打太极必然处于下风。然而先前邀请已经发出就再无收回的道理,纵使全无章法,也要硬着头皮把主动权掌握在手里。于是,他稳住阵角,决定请这位高明的雪夫人去吃下午茶。

    雪夫人很懂得养生,因为担心饮食过量会导致发胖,所以并不在下午多吃甜食,只在西餐厅要了两杯黑咖啡,连糖包都没加。

    陆流云跟她攀谈了两句,发现其胃口挺小,人却健谈,不但言辞幽默风趣,连话风也是极大胆的。不多时,竟连自己近来一则桃色绯闻都敢拿出来当做笑谈,叫陆流云听了不禁暗自咋舌。

    殊不知这雪夫人乃是个阔绰的熟龄女人,在这最是玩笑耍得开的年纪里,有钱有闲又没有夫家拘束,日子过得自然是招摇逍遥两不误。

    且她又是演艺世家的出身,抛开风流史亦可称作名人,平素的社交圈子也是广袤无边。上一段正经情史距今不过寥寥数月,不久前又跟日本情人去了趟东京,虽于回国之后和平分手,孑然一身,却又实实在在成了个洒脱的自由人。

    陆流云暗想,这样一个妙角色的尤物,必然是交际圈里的宠儿,只是不知大姐跟她的结识契机到底缘从何处。

    他心中疑惑,随口一问,没想到雪夫人却是记得清楚,登时就把二人初见的场景,原原本本地形容了出来。

    “我跟令姐相遇在南京的名流酒会上,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男伴跟张将军是好朋友,我想我应该不会主动跟她打招呼。”

    “哦?”陆流云听了这话感到有些惊讶,下意识地在沙发上坐直了身子。

    “因为她就像一件供人欣赏的美丽瓷器,脸是热的,心却冷的。那么敏感易碎,让我不忍心去看她眼里充满的忧伤……多么倔强坚强的新女性。”

    雪夫人在刚柔并济的声线中切换自如,一忽儿就从女性视角跳向了男性视角,不改幽默本色。

    陆流云默默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向她点了点头。雪夫人这话说得挺俏皮,既把信息点婉转地传递了出去,又不曾失了礼数,倒叫他不知该如何往下发问了。

    “其实小三爷也不用太担心。”雪夫人纤长的手指摩挲着瓷杯边缘,蕴秀的凤眼轻轻一抬,“我瞧令姐夫是个穷追猛打的精细人,指不定哪天就过来把美人心给敲动了呢。”

    “倒不为非要把人强绑在一起,照我的想法呢,还是大姐开心就好,只是万事不由我做主,求不得轻松罢了。”陆流云抬头发现雪夫人正笑目盈盈看着他,神态之间似是十分赞赏,便不好意思道,“信口浑话让夫人见笑了。”

    “若我也像密斯陆有个这般贴心的弟弟,又何苦把心吊在那不相干的人身上,落个两败俱伤。”雪夫人唏嘘地用小银勺搅了搅被子里的咖啡,有感而发道。

    陆流云巧引偏锋,把话接了上去,“若夫人有个弟弟,那必定是人中龙凤。我这不学无术的是拿不上台面去比较的,让您见笑了。”

    两句话把雪夫人哄得脸上有了笑影子,霎时,桌上的气氛又活络了起来。陆流云看她杯子空了,忙要叫西崽过来续新的,被雪夫人抬手止住。

    “不叨扰了,这么久不回去,一会儿家里的保镖们该出来找了。”雪夫人抖了抖大衣重又拾起潇洒派头,把爵士帽倒扣在头上,像个惯走生意场的豪客似的,皮鞋一迈,起身向陆流云拱手告辞。

    “行,夫人您慢走。”

    陆流云顺水推舟把雪夫人送出了门,而后伸手去摸口袋里的车钥匙,也准备回去了。

    “先生,您请等一下。”西崽手里拿着付款单子,慌慌张张地从餐厅里追了出来。

    “我刚才出门之前已经把钱放在桌子上了。”陆流云见状,以为人家没看到自己放在桌子上的钱,于是尴尬地站在原地,耐心向西崽解释道。

    “先生,因为您那一桌的费用已经预先有人代付过了,所以不用再多给一趟。”西崽见他弄错了来意,连忙把付款单子跟放在口袋里的钞票一并交到陆流云的手里。

    “什么?”

    陆流云惊讶地叹了一句,细问之下,这才得知,在他跟雪夫人洽谈的时候,有个不留姓名的年轻先生主动帮他们付了账。

    “那位先生最近常来咱们店里喝咖啡,下次我见到他的话,会帮您留心一下的。”西崽恭恭敬敬地回完了他的话,鞠了一躬转身进餐厅里忙活去了。

    “得,没出钱又没出力,平白无故捡了一回现成人情。”陆流云无奈笑笑,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神,思考未果,把钞票收进皮夹里,觉得自己这一天尽遇上稀奇事,是真够古怪的。

    第46章 东窗事发

    陆雅容不声不响地回到家,进门的时候被儿子扑了个满怀,鹅黄色的大衣下摆上登时留了五个短短的小指印。琮堂心道不好,连忙把两只油渍麻花的小手背到身后,生怕被妈妈责怪。

    陆雅容不难为儿子,把他领到水龙头旁边洗干净了手,就打发琮堂替自己拎着小皮包回房去了。而琮堂因为摸脏了妈妈的新大衣,心中很是内疚,便一个人耐心地抱着小皮包,坐在花园的台阶上等着陆雅容擦完衣服出来。

    小皮包被他压在软软的肚子上,从里面发出来一阵玻璃纸的摩擦声音。琮堂眼睛一亮,拉开皮包的拉链扣,果然发现了陆雅容买回来给他的外国奶糖。他欢天喜地地去拿包装袋,却不料把陆雅容装着离婚协议书的信封给一并拖了出来。

    园子里小风一吹,信封在地上打了个旋儿,被刮草卷叶地扑在灰里朝着过道飞去。琮堂慌慌张张跑过去捡,却被个伶俐的身影晃过去抢了先。

    “侄少爷,你当心脚下。”李涛声把信封抓在手里扬了扬,“别着急,东西在这儿呢,我已经帮你捡起来了。”

    “还好还好,东西没掉。”琮堂惊魂未定地拍了拍小胸脯,三步并两步地跑过来,把信封接在手里向他道谢,“哥哥,有劳你了,可是救了我的屁股。”

    李涛声旁观多日,知道这位小侄少爷是个不碍人的好脾气,也就不像先前躲麻烦似的总避着人了。他伸手替琮堂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贴心说道,“侄少爷,这里风大,你进屋待着去吧。”

    琮堂手里捏着信封,笑眯眯地在他冻红了的耳朵上捂了一把,有种拨开云雾见天日的喜悦。

    “天这么冷,站在外面干什么呢?”陆元帅正要来找大闺女,看到外孙在花园里傻闹,忍不住停下来叨了一句嘴。

    琮堂看到姥爷来了,虽然不知道手里捏的信封到底装了个什么东西,却条件反射地把它往背后一藏。陆元帅眼尖,瞥到信封里漏出来的一角红印,心里越发起疑,走过来对琮堂问道,“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从妈妈包里掉出来的。”琮堂小声嗫嚅了一句,心虚地低下了头。

    “拿过来给我看看。”陆元帅最不耐孩子做这糊弄模样,当即就把脸拉得老长,唬得琮堂不得不把信封上交。

    陆元帅把信封拆开,一眼看到“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气得把东西往地下狠狠一掼,站在花园里扯着嗓门怒吼道,“陆雅容,你他妈马上给老子滚出来!”

    琮堂险些被姥爷给一嗓子吼破了胆,泪眼婆娑地躲到李涛声后面抹了一把脸,到底没敢当着人的面往下掉金豆。

    陆雅容在偏厅里听到动静,不慌不忙地走了出来。眼睛瞥到被陆元帅掼在脚下的离婚协议书,不但心中四平八稳,脸上也仍然是平静模样。

    “爸爸,您要说什么请自便,我听着呢。”她拧了一把透湿的袖子,冰凉的水珠顺着手指滴在地上,泅出一小块潮印。

    “你这是什么意思?”陆元帅把信封从地上捡起来,揉作一团朝她身上砸过去。

    “帮您把咱们家送女儿的卖身契给拿回来。”陆雅容站在原地没有动,飞到身上的纸团不偏不倚的砸在她的心口上,不疼,只是难受。

    “你。”陆元帅一口火气闷在喉咙里,硬生生地把嗓子燎得抽痛,足有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对得起您,爸爸。”陆雅容把揉成纸团的离婚协议书捡起来撕成碎片,目光坦然道,“这东西本来也是拿回来给您交差的,既然利用目的已经达到了,再留着也没什么价值。”

    她在这句话里刻意强调了“利用”两个字,如同轧在棉花堆里的一根针,猝不及防就把人给扎出了血。

    陆元帅被她扎准了心病,捂着胸口向后踉跄了两步,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扯得移了位。

    “好、好……”他颤抖着双手背过身去,一步一步迈出门外痛心疾首道,“我作孽,作孽啊。”

    “妈妈。”琮堂看到姥爷走了,连忙从李涛声的身后晃了出来,忐忑不安地拉了拉陆雅容的衣角,抬头去看她苍白的脸色。

    他刚才一直没敢说话,生怕自己再出来添乱子,此时小心翼翼地抱上母亲的大腿,仿佛又重新有了依靠。陆雅容蹲下来搂着他的小脑袋,把受到惊吓的小人儿藏到怀里。琮堂吸了吸鼻子,终于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下午,陆流云从西餐厅出来以后,本来准备直接把车子开到周公馆。然而心中始终放不下家里,如此一来只得在半路上匆匆折回了帅府。

    可谁知,这次进了家门却是连小外甥都不见了踪影。

    “大小姐带着侄少爷出门逛街去了。”李涛声目睹了家里两位主子的争吵,亲眼见识到这其中的厉害之处,因而并不敢多管闲事,只把话给再三精减,唯恐三少爷开口多问。

    陆流云听了这话也没多想,只当是那母子两个玩兴甚浓,一道出门赶热闹去了。于是手里拎着车钥匙,十分安心地开着车子回到了周公馆。

    他在进大门的时候,看到一辆黑色军车停在外面,知道这人已经回来了,便眉飞色舞地小跑进客厅,想要跟周衡西讲述自己的一番奇遇。哪晓得前脚刚迈出去,后脚就撞上了一个结结实实的胸膛,险些把自己给顶撞出去。

    “哎哟。”陆流云捂着自己的脑门,吃痛地叫了一声,头顶传来周衡西的笑叹,“媳妇儿,舍不得跟我分开就直说。一回家就横冲直撞的,我又不跑,你急什么。”

    陆流云闻言瞪了他一眼,发现面前这人穿着浴袍,头发梢上还在往下滴水,明显是刚刚洗完澡的模样。

    “青天白日的,早上出去了一趟,下午回来就急着洗澡,你上哪儿鬼混去了?”陆流云扒着周衡西的领子不松手,眼神探究地扫了他一眼。

    “新建的那处图书馆腾地不够要挪地皮,行政主任指派我陪几个大商户下酒馆去了。”周衡西往陆流云的屁股上招呼了一巴掌,迎着他的目光不疾不徐道,“坐在旁边侍酒的姑娘蹭了我一身脂粉味,怪不爽利的。趁着他们那边‘入洞房’,我就提前跑回来了。”

    陆流云半眯着眼睛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故作姿态道,“那感情是人家姑娘伺候得不好,你才回来了?”

    周衡西低头在他的嘴唇上舔了一口,意味深长道,“啧,酸的。”

    “过分!”陆流云作势不理人,身子一扭,躲过了周衡西的二次吻袭,就是不让他得逞。

    周衡西成功被其挑起了战斗欲,双手熟稔地搭上媳妇儿的细腰,直接把人扛上肩膀运到了二楼的卧室,两个人倒在被子里嘻嘻哈哈地闹作了一团。慌乱之中,陆流云被扒下了外套跟皮带,岌岌可危地拽着裤子不撒手。却被周衡西使了一招“游龙探虚”,巧妙地扯下了遮羞布。

    “喂,不带这么着吧,你耍诈。”陆流云愤愤不平地蹬了他一脚,重新把裤子提上了腰,对周衡西的流氓行径表示不齿。

    “那咱俩扯平一下不就好了?”周衡西低头就要去解身上的浴袍带子,被陆流云反扑上来压住了手。

    “祖宗别闹了,你这不分日夜地颠倒下去,我的腰都快散架了。”陆流云盯着周衡西慢慢挑上嘴角的玩味坏笑,连忙往下补充道,“晚上晚上,咱们晚上继续。”

    “好,听你的。”周衡西心满意足地逗了逗他的下巴,安安分分地把人搂在了怀里。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陆流云的身上有股子温甜香息,单是闻着就让人觉得很舒服。

    陆流云看他枕在自己的肩窝里不再闹人,便安心拉开了话匣子,凑上去说道,“我今天见着了一个挺有意思的女人,居然扮成男人的模样跟我大姐走在路上,可把人吓了好一大跳。”

    “这女人无外乎是个惯作扮相名伶之流。”周衡西听了他的描述,言辞精准地下了判断。

    “非也,非也。”陆流云对他摇了摇头,不客气地下了评语,“权且算你猜了个五六分吧。”

    “我倒不知还有哪界的人才,能干出这种过格的事来?”周衡西犯了难,一时之间理不出个头绪来,十分谦虚地侧着耳朵请他赐教。

    “那位夫人面子大的很,是个蛮有身份的贵妇艺术家呢……啧,她私生活怕是跟名下的资产一样丰富。”陆流云滔滔不绝地跟他发表高见,浑然不觉对方眼底浮动上岸的危险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