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拍了拍沾在身上的尘土——这地方远离中原还与外邦接壤,黄沙漫天、尘土飞扬,随便一阵风都能卷着沙土作画,一般只有被贬谪的官员才会驻守这里,但是呢,刘大人运气好啊!新官上任就是这里,美其名曰“天高皇帝远,刘大人可好好施展身手啊”——并肩与刘小公子一起往回走。
都是五六岁的孩童,身高差距还没拉开,两小个儿就这样默默的,也不知要干嘛地往回走。
“喂——”刘小公子先开了金口。
“干嘛?”小莱恶狠狠地打断他。
“我们去哪里?”刘小公子停下了没有目的的脚步。
“我是跟着你走的。”小莱大人投去一个轻蔑的眼神。
刘小公子瞪了她一眼,抓着她的小脏爪拔腿就跑。
跟自带特效一样,脚下冒起了一些飘渺的黄烟。
“你干嘛啊!”小莱大人被拽着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有点生气。
刘小公子再怎么有愧也是个小公子,没说娇生惯养也没老是这样被一个小女孩欺压吧!索性也就没理她。
其实刘大人的府邸不算大,但因为这俩小崽子腿短人小从大院跑到后院也能跑的气喘吁吁。
刘小公子拽着小莱蹲在花圃边上,但一脸懵的小莱完全搞不懂这小傻子在想什么,忍不住怒道:“你干嘛啊!”
刘小公子缓缓伸出手,摘了一朵小小的、奶白色的正合适小姑娘的花,然后一句话也不说的猛然站起,又俯身轻轻地把花插在女孩的头发上。
小莱被他这不知为何的动作惊到,瞪大了一双闪闪的杏眼,道:“你干嘛?”
三句都是“干嘛”,唯有这句不那么暴躁,甚至还有一点温柔。
“你不要生气了。”刘小公子又红了脸,别开头去看地上的石子,一只脚的脚尖还在地上画着小圈,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我真的是喜欢你的,真的,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这个小家伙,倒是容易害臊!
小莱摸了摸头上那朵温柔的、不知名的花,心里软了几分,也看向地上的石子,柔声道:“嗯,我没生气。我也是喜欢你的,也是真的喜欢,也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双颊不知觉也冒起了两朵红晕。
两个小家伙,第一次对朋友坦白自己有多喜欢对方,脸上却又生起某种不知名的红晕,仿佛一对小情人刚刚袒露各自的心意。
“呦,这不是小公子和小莱嘛!”恰好走过一个丫鬟,这丫鬟也是有趣,临走也不忘拿他俩打个趣,“都老夫老妻了还会脸红啊?”这玩笑经常被提起,刘常笑和小莱也听了不下百遍,平时都明明白白这只是玩笑话,可现在刚刚才说过“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这样的话,纵使是两个五六岁的小家伙也会有些缱绻,于是忙着回嘴:“才不是!我跟小莱/小公子只是很好的朋友!”
“哈哈哈哈,还说不是老夫老妻?”丫鬟笑的灿烂,有种老母亲终于看到自己家的猪会拱别人家白菜的欣慰,道:“连说话都同时说,还说不是?”
小莱别过头看了看旁边的刘常笑,那家伙脸都红了一片了!
好吧,你都不说话我还能怎么说呢?但我们只是好朋友,我知道,你也知道。
那丫鬟见没趣,作了个揖就走了。
刘小公子这才缓缓抬起头,瞄了一眼小莱然后赶紧闪开了。
小莱看着他看了自己一眼又低下头去,有些不解。
俩小家伙,一个害羞地直看地面,一个不解的看着对方看向地面。也许是小孩子都不惜时——也是,毕竟他们认为日子还很长慢慢来或者浪费一点也无妨——所以这俩小家伙傻傻的,面对面却连一点眼神交流都没的站了一下午,太阳从暖暖的挂在正中天上到只剩下半个脑袋还在偷窥。黄色的余晖洒满了天际,像一瓶倒了的墨水,也像他们,一样的漫不经心。
“哒哒哒——”一串脚步声打断了这长久的安静。
“吴婆!”小莱忙跑过去搀扶,“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
小公子闻声抬头,也跑去搀扶。
吴婆被这两小孩子左一个右一个的扶着,活像一个走不动道的糟老婆子,无奈笑道:“你们吴婆还没老到走不了路!”
“对对对!吴婆可还年轻着呢!院里的姐姐们都说吴婆看起来还只是豆蔻年华!”小莱很不要脸的乱奉承。
吴婆刚想纠正她就听到小公子开口道:“豆蔻是女子十三四……你太离谱了……”小公子红扑扑的脸蛋再加上一脸嫌弃的表情,真是忍俊不禁!
“那……”小莱说这句时心虚地声音都小了很多,而后才大胆起来道:“那你说呀!”还颇有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我说就我说!”刘小公子在说话方面还鲜少推让,“吴姨身强体壮,你要是再欺负我,吴姨两下就能揍得你下不了床!”
“哼!”小莱气的脸色更红了——如果说之前的脸红是害羞那现在真的是给气着了,而且还气得不轻。“我不要跟你讲话了!明明是你就会欺负我!”小莱用力把吴婆拽地离自己近些。
吴婆无奈的扯起嘴角——这小公子还真是会说话,好好的吴婆硬是叫成了吴姨,还卖的一手好乖。
“好了好了,别吵嘴了。”她对俩小调皮慈祥的笑着,道:“天色不早了,你俩还不饿吗”
哦!是晚饭时间了呀!
小莱自三岁就是刘小公子的玩伴了,现在也只是四岁的小莱还处在小孩子的可爱期,刘大人和刘夫人对她也喜爱有加,虽然不是自己的孩子但也算是半个自己的孩子了——所以,她可以跟刘小公子同桌吃饭。
“笑笑,想上学堂吗?”刘夫人问。
“不想。”刘常笑十分果断。
“小莱呢?”刘大人往小莱碗里添了块肉,温柔地问道。
小莱低头看着碗,用筷子挑肉,左挑一下右挑一下,就是不夹起来——这肉在着漠北小镇还是算贵的了,通常只有过节才能吃上几口。
“想。”小莱想了一会儿答道。
刘大人总是很温柔,比夫人还温柔,而小孩子又最听温柔的人的话,所以刘大人的每句话可以说在小莱的潜意识时都是对的,都是好的,都要听的。
“那这样吧。三天后,小莱去学堂读书,你自己一个人在家玩狗。”刘夫人决定了。刘大人不懂这些事,所以由夫人全权处理,他只负责配合。
“唔……”小公子正思索,只看见刘大人也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肉。
那块肉看起来是那么的好吃!一缕一缕香气直往他鼻腔里钻。
“我也去!”没原则的笑笑公子答应了。
一桌子的人都笑了。
刘大人握着刘夫人的手,眯着眼睛对着刘夫人笑,仿佛春风四起大地回暖,刘夫人笑地淡淡的、大方得体,有一种贵气。是个人都能看出他们很恩爱。
而小莱就笑得很可爱了。小脸粉嫩粉嫩的,笑得正好——不多不少露出了八颗牙齿,叫人一眼就看出她很高兴。
三天后,他们上了学堂。
窗棂边上鸟雀叽叽喳喳,树枝从墙角婀娜地扭到窗边,一眼就能看到它抽出的嫩绿新芽——春天到了。
“江南好——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小莱拿着书卷在刘常笑的藤椅边上摇头晃脑地绕来绕去,还大声朗诵诗句,颇有一副大家风范。
旁人看来定会觉得十分赏心悦目——正当破瓜年华容光焕发的少女拿着书卷绕着一个同样正直青春年华的正躺在藤椅上闭目养神的美少年身边念诗,有种岁月静好之感,十分养眼。
“啧……”刘常笑用手绢盖着眼正舒舒服服地躺在藤椅上晒太阳,整个人都被太阳晒的懒洋洋的时候,这不讨喜的小莱就跑过来大声念诗,念的他一阵心烦。
听到“啧”的一声,小莱停步不念了,隔着一帕手绢双眼正火辣辣的盯着他看,仿佛要把他盯到烧着。
“你怎么不念了?是不会背了?”刘公子嘲讽道,“能不忆江南。”
拿着书的小莱不说话。
“喂?”刘公子怀疑那讨人厌的家伙是不是走了。
“……”
“喂?”懒懒的刘公子懒得动手,所以只好动嘴,“我说,你没走吧。讲话啊。”
“走了走了,没人跟你讲话。”小莱无奈应道,小莱作势要走。
“你见过江南吗?” 刘公子缓缓地问道。
难得这讨厌鬼也会有这样的语气柔软的时候啊!小莱正欲回答,只听那人又说“哈,我在问什么啊。你三岁就是我的跟屁虫了,怎么可能去过!”语气颇为轻蔑。
就该知道这家伙不可能有对自己好的时候!
“真的,江南可美了。”刘常笑自顾自地讲。
“不要说的好像你见过一样,”小莱回以轻蔑,“三岁就是你跟屁虫的我知道的清清楚楚!”
“哟,你不是我娘子了?”刘常笑语气轻佻,但嘴角勾起的弧度却有点撩人。
明明刘大人和刘夫人都那么稳重,而且这院里也找不出会说这种话的人……难道,是在外边学来的?不对,漠北民风豪爽,少有人会这样,那他是哪里学来的?
“少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是你娘子了!”
刘公子委屈道:“你四岁到六岁的时候都是我娘子啊。”
“……”才不要跟你一般见识!但这话着实让小莱微红了脸。
“日出——太阳从水面上慢慢爬起,一时间黄色的朝霞铺满天际,金金闪,很漂亮,像是一颗颗夜明珠被挂在天上亮。江边自由生长的野花被金色的朝霞照着,看起来红红的,似火般热烈。等太阳高高挂起时,被染红的水面也变得蓝而澄澈清透,波光粼粼。下雨的时候,如果有风吹起,那细细的如同针脚一样的雨丝就会斜斜的飘下,落到绿的滴油般的叶子上。叶上的雨珠随着叶脉滑到叶尖,最后悬在上面,如果细细地看还能看见自己连同身边的景物都缩在了一滴水里。”
“如果你对着天张开嘴,雨会飘到你的嘴里。其实,还有点甜。”讲到这里,刘常笑用舌头细细地舔了一圈嘴唇,发出“砸吧砸吧”的声响,似在回味那一场甜甜的春雨。
“烟雨朦朦,如痴如醉。” 他拿掉手绢,睁眼看着小莱,轻声道:“怎能不忆江南。”
刘常笑讲得很用心,绝对是走了情。这样声情并茂,小莱很容易就被引入那种情境,一时有点惊诧,道:“你怎么说的那么像?好像真的去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