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维克托一起和睦地度过了冬季段考的最后时光,然后一起乘新干线重新来到了京都。说是和睦——勇利走过一个个换衣服的人,打开贴着他名字标签的衣柜——那简直暧昧到让他每天吃了跳跳糖一样甜蜜和心跳。维克托经常对他进行“贴身训练”,常常在他快要摔倒时一把把他抱在怀里,或者突然深深地看着他好几秒,然后笑着用手摸乱他的头发。他亲过他的手,亲过他的头顶,还总是邀请他一起睡觉——每次他红着脸拒绝以后披集都笑得捂着肚子在床铺上滚来滚去。
很多次他看到维克托对着他欲言又止,但他往往又摇了摇头,进入一个新的话题。唯一一次突发事件让他印象深刻——他在训练期间去倒水,维克托把他堵在茶水间里,把他抵在墙上隔着他端着的杯子用力亲了他嘴唇一口。“我有话对你说。”他在心跳里听见对方在他耳边说,“但不是现在。”然后他转过身走掉了,剩下勇利端着他的水杯半天回不了神。
此刻勇利穿着他的护具拿着竹剑走向道场,然后他听到广播在念他的名字。看到了会场里看台上熙熙攘攘的观众,还有一条条晃动的横幅——上面写着某个高校的应援口号。他看到了评委桌上的几位评委,其中还有金正和彦——他看到勇利走进道场时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皱了皱眉头。
他又开始有点紧张了。周围巨大的看台在头顶耀眼的灯光下成了一片灰糊糊的光影——穿着面罩他没法戴眼镜,但这并不妨碍他感受到那些视线。他看了看已经走上场的壮壮的对手和穿着西服的裁判,然后开始慌乱地在场边找寻维克托——他几乎立刻就发现了他,他肯定因为自己的视力而站在离他最近的那个临时拉起的栏杆后面,他臂弯里夹着自己的旅行袋,双手插在裤袋里看着自己。他周围有一些姑娘在围着他絮叨着什么,但他显然完全没有听——他全神贯注地在盯着自己。
他有了点勇气。他知道哪怕他穿着这身和人一模一样的黑色护具,维克托也能准确地认出他的身影——这让他在提着心的紧张中有了点燥热。
裁判已经就位了,他看了看双方,开始扬起他的右臂。而勇利在这时又迅速不确定地向维克托的方向看一眼——一瞬间他慌乱地试图找寻对方目光的肯定,他甚至想张嘴命令他些什么,然而对方同时在一瞬间给予了他回答——他轻微地向他点了一下头,他的目光坚定而充满自信,他的嘴唇紧紧抿着,似乎在对他说——
我会一直看着你,只看着你一个人。
胜生勇利深吸了一口气。他一时间觉得,除了维克托所有的观众都消失了。他浑身充满了力量。他几乎平淡而有余地向那个比他壮实许多的对手挥出了竹剑。
一刀。两刀。三刀。他平静地抵挡了对手的攻击,并总是在对手试图一记重击的时候上去和对方交剑。他默念着九型十三刀的内容,并在自己的进攻中加进十三刀的招数。他满意地看出对手读出了他的意图,他每一个招数都被对方背诵文章的下文一样化解,但他一点也不着急。他心中数着一个个招数,突然不按常理般出了一张牌——他前半段用了一个刀型,还做出了接下来应该接上的姿势,然而他虚晃了一刀,用了最普通的一个刺击击中了对手的手肘。
裁判发出了得点的高呼。1分钟后,他用居高临下的自信结束了第一场比赛。在很快开始的第二场比赛里,他甚至没有再转头看维克托一眼——他相信他一直在看着他,这让他有着仿佛用不完的力量。他回忆着赛前维克托给他定的计划,但他却没有完全按照他的计划——他开始大步伐地挪步,仿佛这不是剑道而是剑术,他想起了小时候父亲给他看的北川一刀流的画册,他的剑弧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漂亮——赛场上开始发出一声声惊呼——那些动作看起来那么危险,然而勇利没有给对方任何一个趁虚而入的空档。他的跨步几乎规避掉了所有对手的攻击,然后开始借着对方迟疑的机会一下下地打击所有的得点部位。
两个手肘、胸腹、面部。。。不是所有的攻击都有效,但显然他取得了绝对性的优势——他胜利了。
当他举起拿着竹剑的双手转身看向维克托期待赞许的目光时,他的心提了起来——维克托没有像以前很多次那样欢呼着向他张开双臂,他的表情很严肃。于是勇利向他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对方只是一直盯着他,但那目光越来越深邃,直到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有点坏的、就像每次他注视勇利好几秒时的那种笑容。
这让勇利扔掉面罩和竹剑,大踏步地走过栏杆抱住了他的脖子。
“好险啊。”勇利悻悻的说,此时他们穿行在人群的横流中,走过走廊准备离开。“不管怎么样你就是通过了,而且我觉得你表现得很好。”维克托耸耸肩膀,又摸了一下他的脑袋。
刚才五位评委为了他的结果而争执——他在第一场表现很正规也很好,但是第2场他有点“稀奇”了,所以只有三位评委判他通过——他勉强拿到了三段资格。
他们转过一个拐角,看到角落似乎发生了什么——几个人围了一个包围圈,好像在劝架。当他们好奇地走近一看时,勇利傻了眼。
“他表现得那么好,你居然给他那么低的分!”井上龙一正拽着金正和彦的领子嘟囔着,“你是不是想再喝点泥巴水,嗯?”
金正的眼镜歪了,眼圈还有一块淤青。他面无表情地使劲推开龙一的手,站住把眼镜扶好,“我宣布你被开除了。京都剑道协会再也没有你这样的学生。”
龙一往地上吐了一口,“我揍你之前就有这样的觉悟了,你这样不公平的老师才不配教我。”他转过身,看到了勇利。他一瞬间很惊喜,但他马上看到了勇利身边的维克托,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维克托的手还搭在勇利的肩膀上。他推开人群,大步地沿着走廊离开。
“龙一!”勇利喊了一声开始追他,他觉得该对他说抱歉和谢谢——金正给他的分最低,他显然是打算不让勇利合格的。
龙一站住了。他转过身看着勇利和慢慢跟上来的维克托。“谢谢——”胜生勇利诚恳地说,然后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你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为了我犯不着这样的,真的——”“那你为了谁犯的着做一切呢?”龙一打断他,他的目光在维克托和勇利之间巡视,“我搞不懂你,你为了能在京都练习每天被当奴隶一样驱使,都没有一句怨言,你是那么那么的——然后这个家伙跑来,”他用下巴点了点维克托,“你就放弃了这里。就算他是个名人,你就那么相信他?我不知道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但你要知道按他这种花花公子哥的长相说的话能有几分是真的?”
维克托严肃地又开始抱起双臂,但他什么也没有说,他想尊重勇利的回答。但勇利尴尬地沉默了。他尴尬龙一是怎么发现这么多讯息的,但他明显误会了维克托的人品,这是他不能容忍的。于是他尽量平和又带着歉意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龙一。维克托他很好,他为了我什么都会做的。”
“就算是这样吧!”龙一烦躁的嚷嚷着,“但你说过他的命是你救的是吧?他肯定为了报恩什么都做过了是吧,你别想太多了,”他换上了一副怪声怪气的腔调,“很可能为了答谢你他连自己都赔上去了——”
勇利又沉默了。但他的心里确实有一块地方不安了起来——倒不是对方说的报恩什么的,而是他想起被维克托抱的那天晚上他们都喝了酒,虽然他觉得不太可能,但维克托是不是真的有点——“酒后乱性”,其实换了谁都一样?这也是他后来一直拒绝和维克托一起住的原因。于是在此刻他成功地被勾起了心事,垂下了目光。他没发现维克托一直在观察他的表情。
“哈,看吧我就知道——”“闭上你的嘴。”维克托重重地推了龙一一把,使对方倒退两步坐倒在了地上,“如果不是你帮过勇利的原因,现在你的鼻子已经开花了。”他严厉地说,然后转向勇利,“看着我的眼睛。”
勇利不情愿地抬起目光,和那双好看的蓝眼睛对视。然后他听见维克托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说,“你知道我不是报恩。”他看到勇利了然地点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龙一,示意他也听着,然后他加重了语气重新盯着勇利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那天我也不是酒后乱性。我是认真的。”
☆、30
“跟你回俄罗斯?!”胜生勇利大叫道,此刻他和维克托拿着大包小包沿着一条小道走在长谷津的小镇上,昔日路旁的冷饮店已经改成了烧烤店,冬日微弱的阳光照耀着路旁光秃秃的树木。“我以为你会让我考到五段的!”
“对你来说三段已经足够了。”维克托耸耸肩,他肩上的旅行袋跟着抖动了一下,“因为我说过以后再也不先斩后奏了,所以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这和我们要去俄罗斯有什么关系?”勇利依然瞪大眼看着他的同伴。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维克托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得了,这不是想隐瞒你,我只是想卖个关子——好不好,亲爱的勇利?”
“谁是你亲爱的。”勇利低着头嘟哝道。他依然对维克托永远让他意料之外的计划应对不能,但他已经没有了那种被小看的错觉。自从他知道了一切——包括维克托那天当着龙一的面对他说的那句誓言一样的话后,他不好意思地觉得自己重新回到了童年时代——维克托就是他永远毫不犹豫相信的信仰。
已经快到新年了,所以他们决定先回长谷津过一个假期。于是他们告别了无奈的藤原和满眼含泪的披集,后者拽着勇利的衣袖非要和他一起回家过新年不可——直到维克托发现了从他口袋里掉出来的眼药水。一路上勇利试图歪在车窗上大睡,但几次被维克托掰着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肩上以后,他不情愿地当着对面乘客的面歪了上去,后来还忍不住抱住了对方的脖子——这让对面的两个国中生模样的姑娘满脸兴奋地捂着嘴巴看了小声议论了他们一路。
此时,他们拐上了一条看着略微带着一点新年气氛的大街,许多穿着和服的行人开心地走来走去。维克托侧脸看了看那也一脸充满对新年期待的大男孩,目光投向了镇外模糊的群山。
太好了。他在心里想。心中的那个打算让他笑得一脸灿烂。此刻他觉得这里再也没有外人打扰他和勇利了——他的想法太单纯了。
“哦,亲爱的维克托!”就在他们刚走进勇利家的温泉旅馆大门时,一个比维克托还要高一些的外国男人冲上来抱住了他。勇利被他挤到了一边——这个男人一头黄毛,鬓角却是黑色的,穿着一件火红色的羽绒服,里面露出了他的花衬衫。他用英语高喊着维克托的名字,然后像个小媳妇一样搂住了维克托的脖子,“哦,天哪,我可把你们等回来了,哦上帝啊,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寂寞——”“克里斯——克里斯贾科梅蒂!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给我放开你的脏手,你放不放开——”维克托恼怒地抓住他的胳膊,作势要来一个过肩摔,于是那个男人只好悻悻地松开他,露出一个微笑向勇利伸出了手,“hi~你就是勇利?我是克里斯,是维克托的好朋友哦。”
勇利迟疑地伸出手和他握了握。他听懂了这句简单的问候,明白这就是维克托跟他说过的那个大学学弟——他只是感觉这个人比他印象中还要不靠谱。
于是在和家人仿佛没完没了的寒暄过后(其中不时地夹杂着优夫的大嗓门和宽子的一声尖叫或抽泣),小小的客厅里只剩下四个人——勇利、维克托和克里斯围坐在小桌边,桌上的热茶冒着气——真利拿着茶盘跪坐在一旁,还是两眼冒着星星般看着克里斯。
“。。。我来了才知道你们已经去大阪了——我问安菲萨要了地址,老天,她看起来不太好——”克里斯神采飞扬地大声嚷嚷,但他看到了维克托的表情,于是他飞快地转换了话题,“我终于毕业了!下一步就是在瑞士开一个最有名的诊所!但是约翰逊回老家了,假期中百无聊赖的我想起了我亲爱的学长——和他小朋友,于是我就来度假了!我已经住了半个月了,想到再等不到你们我就走啦!”但他脸上一点难过的表情也没有,于是他的听众们都知道了真相——他肯定早就想好了要在这里跨年,“勇利,你家的温泉真的很棒,等会要不要一起去呢——”他看到对面的银发男人瞪着他,“叫上维克托?”
“好啊,我们一起去。”维克托换上了一副笑容,转向勇利,“克里斯想去泡温泉。勇利去给我们准备点蛋和酒好吗?”勇利本来在愣愣地试图听懂克里斯的发言,此刻听到维克托的吩咐,还是点点头站起来离开了房间。“勇利——你会搞砸的,让我来!”真利也跟着他慌慌张张地跑出去。
“他真可爱——”克里斯的目光追随着勇利的身影,但他马上感到一阵窒息——维克托揪着他的衣领将他拽出了屋外。
他们站在院子里的樱花树下。维克托抱着双臂用皮鞋轻轻点着石板路,用威胁的目光看着克里斯。
“干什么?”克里斯一脸无辜的说,“嘿,你不能这样,你这是恩将仇报——鬼都看得出来你们现在好得像穿了一条裤子——”“那不是你的功劳。”维克托厉声说,他凑近克里斯那张故作严肃的脸,“你差点害死我,我发誓我再也不相信你的鬼话。你到底来干什么?!”
“真的是看看你而已。难道看看老朋友不应该?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克里斯中气十足地说道。
这话让维克托没法反驳。但他仍然盯着他警告道,“我不管你想干什么。但是你只要敢和勇利说一个字——”“我的论文拿了高分,”克里斯说,“我不傻。”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沉默了片刻。然后克里斯打破了沉默,“嘿哥们,你们到底到哪一步了?”他开始匆匆在羽绒服里的大口袋里掏来掏去,然后他拿出一个粉红色的小盒子,“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我保证你们会喜欢它的!”
维克托接过盒子,看到了上面的广告——‘无差别地感受到他的爱’。他真想把这盒套套摔在对面的混蛋脸上——一个正常的人会随身带着这个吗?但他还是咳嗽了一声把盒子塞在了自己的口袋里。于是对面的伙伴促狭地看着他发出了一串嚣张的笑声,“哈我就知道,不管怎么说,成功了,哈?”
“还没完。”维克托嘟囔道。于是克里斯跃跃欲试地自我推荐道,“还需要我帮忙吗?嘿,我保证这次我会让你满意的。”
维克托盯着他——他完全感受到这个家伙是无聊到浑身冒烟了。他看着地面沉思了片刻,“既然你来了——”
他抬起头,朝克里斯露出了一个招牌式的笑容,但他的眼睛里透着可怕的寒光,“但是我不完全相信你。”
胜生勇利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无聊地拨着高桌上收音机的按钮。他似听非听地听到了一段关于蔬菜涨价的消息,然后是天气预报:最近附近的冬季型气压不断加强,全国气温下降,沿海岸和有些地区有大雪或暴风雪。。。强风会加强。。。他啪地一声关掉了收音机——但这并没有影响在客厅中央茶几上拼酒的两个男人。在他们三个泡了一下午温泉后(期间克里斯和维克托一直在打水仗,时而溅得在旁边负责倒酒温蛋的勇利一头水),然后在大家一起吃完晚饭后,又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两个开始拼酒——这两个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这让勇利摸不到头脑,但他干脆地拒绝了克里斯的邀请——他才不要变成两个喝醉的傻瓜,而且他一会还有一个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一开始集中注意力想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他早下决心要学好英语的,但是慢慢他发现他的注意力转到了维克托身上。他发现维克托和在与他相处的时候完全不同——这个时候的维克托更放肆更自在,常常带着一股潇洒的劲头朗声大笑,那笑声肆意而淋漓——这让勇利又高兴又有点心酸。是不是自己给维克托太多的负担了——他应该让他也常常这样大笑的。于是他有点嫉妒克里斯了,还没里头地想到他和克里斯是不是好得太过头了。他继续看着他们,不知不觉发现他们已经喝光了两大坛白干——这种酒度数很高的,就哪怕是维克托。。。果然,维克托已经半趴在桌上了。令人奇怪的是,克里斯却看起来只有八分醉,他口齿清晰,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宣布了胜利——维克托没有回答,只是费力地冲他挥了挥手,就把脑袋埋在了臂弯里。
勇利难以置信地看着克里斯——他不相信还有哪个国家的人比俄罗斯人还要能喝,特别是堪称俄罗斯代表的维克托。他狐疑地看了看克里斯,后者还是一脸得意。他冲勇利行了个滑稽的芭蕾舞姿势——大概是说晚安的意思,但他被勇利拽住了胳膊。“你耍诈!”勇利用脚踢了踢茶几下面的一个矿泉水瓶——里面几乎装满了透明的液体,明明之前只有小半瓶水。克里斯总是在喝了几口白干就开始喝这个矿泉水瓶里的水,但正直的维克托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在往里面吐酒。
“我。。”克里斯塌拉了下眉毛,看着勇利那张愤怒的小脸,“没办法嘛,他在学校里总是赢我,不管什么都是。我总要扳回一局嘛——好了,勇利,你负责把你的。。”他犹豫了一下,“把你的那一位弄到床上去。晚安,亲爱的。”他试图逃跑,但勇利紧紧地拽住了他的袖子,就算他听得半明不白,他也不会让他就这么跑掉,“你去背他!”勇利恨恨地尽量清晰地说,指了指维克托,又指了指卧室的方向。
于是,在克里斯不情愿地把已经打起小呼噜的维克托背回他的床上,拖拖拉拉地沿着走廊走向自己的卧室时,他烦躁地转过身来说:“小朋友,你还要干什么?你不会已经移情别恋到我了吧?”
如果勇利能够听懂那个复杂的词他肯定会一拳打在克里斯眼睛上。但他这会只是以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努力开口道:“告诉我关于维克托的事?比方说,学校?”
这几个英语单词他组织了好久。他满怀希望的看着对方,眼睛里好像有盏灯在闪耀——克里斯无奈地拍了一下脑门,“那你拿一张纸和笔过来。你自己回去慢慢查。”
入夜,勇利关严冷风呼啸的窗户,端坐在书桌前的台灯下。他抚平这张纸,旁边放着一本厚厚的日英辞典。他一开始烦恼于克里斯龙飞凤舞的字迹,但很快他被配合辞典翻译出来的内容吸引了注意力。
‘他在学校里是个疯子。一本别人一周才能读完的书他三天就能读完,都被人叫天才——直到我发现他每天只睡三个小时。于是他在大二下学期病倒了,我是看护,记得还我人情。’
‘他几乎住在图书馆和实验室,吃饭和洗澡时间就像军队里那么规范,我一度怀疑他就是个军人。’
‘他唯一的消遣就是写日记和发呆。他是学生会会长,很有威信,但他经常在开会时发呆。’
‘他没有时间和女孩子约会和参加联谊,新年联欢会上他在椅子上睡得流口水——别告诉他我有张这个照片。’
‘他的专业是康复治疗学,我不知道为什么他选这个,明明教授说他选医药学会很有前途的。’
。。。
勇利的心越来越隐隐作痛,他知道维克托是为了什么,包括这个“康复治疗学”。他小时候的哮喘是一个无法彻底治好的疾病,虽然现在好多年没发作基本上算是治愈了。。。但是他知道一旦发作起来很要命。
他坐着缓了好一会,注意力落在最后一行字上。
‘我保证这个你也不知道——维克托彻底喝醉以后,如果你偷偷拿走他的枕头。。。’
他急切地看着纸条,甚至翻过来看了看背面,然而显然克里斯没有写结尾。‘维克托彻底喝醉以后?’他看过很多次维克托喝醉,但让他喝到人事不省——就像今天这样,是不容易的,维克托的酒量太好了,而且他十分会克制自己。即使那么几次他喝醉了,勇利也只是把他弄到床上,盖被子,做醒酒汤,他从来没打扰过他,还拿走他的枕头?
胜生勇利站起身走出门外,掂着脚来到维克托的房间。
他还在沉沉昏睡着。勇利将他弄开的一半被子重新盖上,他看着那沉睡的眉眼犹豫了片刻——然后他伸出一只手,开始拽那脑袋下的枕头——他轻轻地拽着,然后他抽出来了——没有枕头支撑的脑袋垂到了床上。但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变故,维克托像被惊醒一样猛地坐了起来——这时勇利已经抱住枕头钻到了床下。
维克托在床上揉揉眼睛,神志有了那么一点清明。他迅速地看了看自己的床上——枕头不见了。但他还没有完全清醒,他处于一个醉酒的人该有的状态——视野是模糊的,摇摇晃晃的,大脑昏昏沉沉的什么也不想思考。但他梦游般地从床上站起来,光着脚开始在屋里走来走去。
勇利趴着,在垂下的床单缝隙里不解地看着他——看起来他在找他的枕头,而且很急切。他看了看衣柜后面、桌子下面,他拉开椅子甚至看看有没有在椅子下面——他看起来比平时傻多了,他就像个丢了棒棒糖的小孩。他回到床边,勇利猜他来回地翻了翻被子,然后他烦躁地叹了口气,弯下了腰——勇利迅速地躲在了床下的一个置物箱后面。于是像个小孩一样的银发男人迷糊着又开始在屋里转来转去。
如果他是个清醒的人的话,可以去其他房间再拿一个啊。勇利想。可是为什么枕头对他来说那么重要呢——他继续看着维克托,现在对方开始站在屋子中央发呆了。他就那么傻傻的站着,他的表情很烦恼、很迷惘、很不安,好像还很难过。他就像个找不到家的孩童,是勇利从来没见过的,使他本来就作痛的心更加柔软了——勇利悄悄地伸出一只胳膊,将枕头从床头慢慢一点点推回床上。
迷糊中的维克托愣了一瞬,他发现了他的枕头。他惊喜地跑过去,温柔地摸了摸,似乎还放心地拍了拍,然后小心地抱在怀里,一下躺倒在床上再次睡了过去。
他紧紧抱着他的枕头,就好像小孩子抱着他最爱的布娃娃,脸上带着失而复得的满足,睡梦中他还无意识地喃喃地说,“勇利。。。”。
这让从床下悄悄爬出来的勇利心疼又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明白了他一直是那么不安和孤独的——他的心被温暖疼痛的潮水淹没了。
他弯下腰,慢慢抽走了枕头,然后一下钻进了他的怀抱。他将脑袋紧紧埋在对方的颈窝里,呼吸着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忍不住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