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卫早在多言,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后悔了,心里七上八下的,脸色也是青一阵、紫一阵。
他坎坷的瞅了瞅坐在前方的连城璧,发现人只是面目平静的对他发问,也没有任何对他发难的意思,这才暗自里擦了把冷汗。
连城璧看了也是好笑:“你不用太过于紧张,我只是想问问你……如何看待花无谢。”
这问题问的就有些难了,那侍卫面露纠结之色,心里掂量着,到底是说真话的好,还是随便扯个谎话。再三思量之下——横竖都是个死,干脆逼着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道:“花公子,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人。”
侍卫这样说,也是有原因的。连家堡家大势大,小厮多、下人也多,有些权利大点,有些权利小点,甚至是无权利可言,不可避免就会出现些仗势欺人的狗,而很不幸,这位年纪轻轻的小侍卫,就是个被欺负的主。所幸有次被花无谢撞见解了围,可谓是感激涕零。
花无谢在连家堡其实名声很不好,什么厚颜无耻、死皮赖脸……背后骂的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那可不是吗?连家堡上下谁人不知自家堡主心悦的是谁?可最后却带了个花无谢回家,前因后果,那天跟着堡主去毒医谷的下人都传了个遍。所以,尽管花无谢是嫁入连家堡,但在堡主心里的地位可想而知,那就是无足轻重的。要不是花无谢性子强,容不得被人欺负,再有着虽然不受重视,可到底还是有一半连家堡主的身份压着,不至于太惨。
但总归,也不是太好……
“花公子人很好。”
侍卫说的情真意切,字字都是真言:“堡主,我们都知道你喜欢沈姑娘,可花公子对你的感情,我们也是看在眼里的。”
小侍卫吞了口唾沫,再接再厉:“我是真觉得……您该对花公子好点。”
这话说的连城璧有些尴尬,他有些不自在的摸摸鼻子,似乎是承认侍卫的话,含蓄般点点头。后来只留下他一个人了,连城璧又仔细咀嚼起刚刚侍卫那段话来。
“看来,是真要对无谢好点。”
于是秉持着‘对花无谢好点’的中心思想,说干就干,拿着盒子便朝后院的竹林走去。
连城璧来的时候,花无谢正在制药。
来了连家堡的这段时间,因着与连城璧的约法三章,他很少出去,无聊中就去林子深处看看有没有可用的药材,算是打发打发时间。也许一开始会抱怨连城璧不来看他,可时间久了,经历了这些事,也都不重要了。
就在他做好准备,想着以后要孤独终老与连家堡后院竹林、连个碑都不会有人记得立时——连城璧来了。
花无谢很爱笑,这会儿笑的更开心了:“你怎么来了?”
连城璧一抿唇,内心有所触动:只是来看你一眼,便这么开心吗?
“我来看看你,顺便想来问问你的伤……还有,你的手腕。”
花无谢下意识举起手腕,拍了两下:“已经没事了,别忘了,我是毒医,这点小伤不碍事。”
然后就让人坐下给他倒了杯水。
花无谢趴在桌子上,眼神都快笑眯了:“我还以为你忘记了。”
“忘记了?”
“对啊,那天你答应我了,开春陪我回毒医谷,我以为你忘记了。”
一时间冒出一股子心疼,也许花无谢心里从来没有对这个承若抱过希望。他第一次握住花无谢的手,把人往自个身边带:“不会的,以后,我经常来看看你,好不好?”
说完,又想起过来的目的,把原本放在桌上的木盒打开,往花无谢面前一推。
“这是最后一棵千年血参了。无谢,前几次的服用过后,可还受用?”
花无谢的两眼在见到千年血参的时候,简直在放光,参绝对是好参,但……连城璧说的话,他就有些听不明白了。
“为什么突然送我血参?而且……前几次?还服用过后?……我,怎么听不明白。”
花无谢的反应大大出乎连城璧的意料:“难道,你没有收到过前两次的血参?”
还未等花无谢给出回答,屋子外,窸窸窣窣,传来一阵动静,越来越近,说话的声音也是清晰可听。
想来是中午,送餐的下人过来了。
“你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跑这么大老远,就伺候这么一个扫把星。”
“这我哪儿知道,得看人愿意什么时候走了,不过看这死皮赖脸的态度,非得缠着咱堡主,我估计悬啊。”
“哎……这人怎么就没有个自知之明,要是我,早就滚得远远的,累的我们姐妹……”
话,在进了屋看见连城璧铁黑的一张脸时,戛然而止。饭菜都端不稳了,直直砸在地上,连声音都吓得打颤,跪在地上。
“堡……堡……堡主……”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谁给你们的胆子,对连家堡的半主人,说三道四?!”
☆、【璧花】陌上花开,可无人归已(6)
白衣胜如雪,公子人似玉。连城璧的人就和他的气质一样,无时不刻不透露优雅、温润,他是年纪轻轻,就掌管了整个连家堡,可不浮不躁,对待任何人都是如春日阳光沐浴,让人舒服的紧,对着下人,也秉持着和蔼可亲、和颜悦色。
但这次,那两个下人知道——他们的堡主,真的生气了。跪在地上,除了身子止不住颤抖,那是动也不敢动,嘴里一个劲喊着‘饶命,饶命’
连城璧站在花无谢面前,闭着眼睛想缓缓心里的怒气,负手,大声质问:“你们可知道,刚刚你们说了什么?”
那一句一句,刻薄尖酸的话语,一字不差,落进他耳里。
“”瑟瑟发抖,硬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地上还散落方才没端稳,撒了一地的碎碗和饭菜,其实只有一碗米饭和一碟白水煮菜。却看的连城璧又一顿怒火中烧:“你们送的,一直都是这些吗?”
这一问,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了,想着花无谢在连城璧心里没什么分量,到底促使他们这些下人起了鬼心,胆大包天起来,不但欺主欺到人头上,能中饱私囊的,也都尽收在自己兜里了,反正堡主不待见花无谢,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又能知道?
可谁又成想——这纸,终是保不住火的。
见两个下人都不敢说话,连城璧被气笑了:“不说话?不说话就以为什么都瞒得住吗?”说罢他走回花无谢床边,把被子拿过来,往两个人面前一扔:“这就是你们准备的被子?”
连家堡家大业大,如果不是最底层的下人,最差也是一般料子的被褥,可花无谢的被子呢?竟是粗麻的,摸着要多粗糙就有多粗糙。
“若不是刚刚我无意中发现,你们还要瞒着到几时?”
“堡主,是,是我们一时利欲熏心,亏待了花公子。”
“饶命,求堡主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连城璧不依不饶,接着发问:“血参呢?”
得,这一问,把人又问成哑巴了。不过俗话说的好——就算是夫妻,也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时候,更何况是个毫不相干的外人,于是左边那个毫不犹豫,把身边这位给卖了。
“堡主,这真不关我的事,是她——都是她。”
右边的也知道藏不住事,身体都快瘫软到地上了,还是提着一口气,颤颤巍巍解释道:“堡主,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家里小女才桃李之年,可前些日子感染重疾,来医的大夫都说只有千年血参方能挽回性命,这才被鬼迷了心窍,打了歪心思,求——求堡主开恩。”
说的言辞恳切,若照平时连城璧慈悲心肠的性子,过去也就过去了,但他终究觉得欠花无谢太多,这事,也不能就这样算了,于是对着屋门口,语气严厉:“来人,将她们拖出去重鞭一百,赶出连家。”
不止两人差点没吓晕过去,就连身后的花无谢都吃了一惊。一百鞭?怕是连个大男人都受不住,何况是两个女人?估计还没等被赶出连家,命就先交代在这儿了。
一时间,平时幽若安静的小竹林变得哭天喊地,保护连城璧的贴身影卫拉着人,就要把人往外拖,顿时泪眼婆娑、凄惨一片。
“堡主,堡主,我们真的不敢了,饶命。”
“堡主,饶命,饶命。”
一个机灵的费劲力气,把影卫往后一推,趁着空隙就朝花无谢扑过去,拽衣服、抹眼泪:“花公子,之前是我不对,我,我以后做牛做马的伺候您,求您帮我们向堡主求求情。”
“是啊,花公子,我们求求您了。”另一个也不傻,看着阵仗也赶紧的跪过去,拉着花无谢的手臂不肯松手。
花无谢这人吧,虽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可真遇上事了性子比谁都软。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嘴硬心软!说的就是他。
于是他有些为难的看向连城璧——说是为难,毕竟人也是为了帮他出气:“连城壁,我看这事,就算了吧。”
“无谢?”
“她们也不是犯了什么大错,若是因为那些话,难道你要把连家堡每个说闲话的都罚个遍吗?”
“可是”
不给人说话的机会,他接着道:“若是因为血参,你刚刚也听见了,她是因为要救自己的女儿。为人父母、爱女心切,可以体谅。”
“若是你真的介意,就当前两次的血参,是我转赠给她的,这样行吗?”
连城璧不说话了,花无谢‘嘿嘿’一笑,借此机会转个身,对着两人眨眨眼:“就罚你们以后在前院扫地吧。这儿你们也不用来了,我一个人图个清静。”然后背对连城璧冲她们抬抬下巴,小声的不能再小声:“走啊!还不快走?”
得了示意,两人那叫一个感激涕零,就差没有三跪九拜,不是谢谢花公子的大人有大量,就是感谢连堡主的不杀之恩。最后哆嗦着双腿,互相搀扶,离开了。
小屋子瞬间恢复它本该有的平静,花无谢刚暗自叹了口气,就看见连城璧站在身边,一眨不眨的望着他,好不自在。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连城璧摸摸下巴:“我发现,这些年过去了,无谢你真是一点儿没变,还是这般牙尖嘴利,但刀子嘴、豆腐心。”
花无谢朝他一通翻白眼:“我说,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连城璧笑笑闭了嘴,眼神却再一次如吸铁石一样,黏在人身上,只是这次比方才多了一丝不一样的感情,那原本展开的眉头又缩在一起,心里那点柴米油盐酱醋茶被打翻在地,诸多滋味混合在一起,促使他没头没脑问了一句:“花无谢,你不觉得委屈吗?”
“?”花无谢被问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