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输得起。
感觉右手被轻轻拿开,就在视网膜上映出亮近在咫尺的面庞时,一双柔软的唇瓣也一并落了下来。
托着光的后脑勺,将光紧紧拥入怀里,亮附在光的耳边说:“或许吧。”
“自从喜欢上你的那天起,我就已经‘疯’了。”
于是,新年伊始的晚上。
就在这间不足七叠榻榻米大小的书房里,棋坛双星确定了他们的想法。
——要合力办一家围棋教室。
哪怕是很久以后再回想起那晚的场景,光依然觉得就好像在做梦一般。
梦里,亮抱紧他,将他心中所有犹疑全部粉碎。
但正如光所说的那样,纵使已成为职业棋士多年,论阅历、论经验,他们仍旧浅薄得近乎无知。
正因为清楚地知道自己能力的边界在哪里,这一次,亮和光终于没再“自作主张”。
待思路初步成形,他们找到了彼此共同的父亲、导师与前辈。
塔矢宅内。
听罢两人的想法,塔矢行洋沉默许久。
就在塔矢行洋不发一语的时间里,光不安地看向亮,一颗心都跟着吊了起来。
他们此番前来,原本只是想寻求长辈意见,却不想,片刻过后,塔矢行洋竟给他们指了一条最为简单可行的明路。
他说:“不知你们是否考虑,直接将车站前的围棋会所改造为围棋教室?”
直接改造围棋会所,在保留部分棋友下棋空间的基础上,进行整体空间改造,辟出独立空间进行围棋教学。
这一想法,曾一度在亮的脑海里萌生过,但很快便被否定了。
围棋会所,说到底,都是父亲名下的独立资产。
他不该妄加觊觎。
可如今父亲却主动提议,要将围棋会所加以改造。
亮心中忽悠一下。
看向父亲的眼里,是感激,是爱戴,更是敬重。
他和光毕竟太年轻了,面对塔矢行洋好意抛来的橄榄枝,他们到底是接下了。
改造一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一月下旬,待与设计师敲定最终设计方案,改造工程正式动工。
营业了近二十五个年头的围棋会所,也终于迎来了它久违的歇业期。
第144章 chapter 50(3)
和煦的春风一路北上,自最南端的琉球列岛吹开一线樱花烂漫。
东京都内,一众钢筋森林也好似收起了往日的冷硬刻薄,难得显露出些许春暖花开时节独有的柔和与可爱。
是四月上旬的第二个星期二。
上午十点过十分。日本棋院东京本院。
一束阳光透过雪白柔韧的障子纸,漫射进棋院五楼最左侧的一间棋室内。
有两名棋士端坐于棋墩两侧。
年长者,着茶色西服,皓发苍眉,目如鹰隼;年轻者,一头墨绿长发束以脑后,眉目沉静,脊背挺直。
敞亮光线将两人身影浸润其中,双方分明年龄差距悬殊,却皆给人以深不可测之感。
直如龙虎相争,一触即发。
状似平和的表象下,是一次次落子后,越加浓烈的火/药味。
刀光剑影,暗藏杀机。
幽玄之间。
这里,是第63期本因坊头衔平分胜负赛的现场。
今日,亦是决定本因坊头衔挑战者资格的关键一战。
对弈双方,塔矢亮名人执白,桑原仁名誉本因坊执黑。
获胜者,将与进藤光本因坊会师本期本因坊头衔七番棋挑战赛。
胜者,将加冕“本因坊”之冠。
两任名人与名誉本因坊之间的较量,这注定是不寻常的一局。
从一开始,就不同寻常。
星,星;
星,星;
挂角,挂角。
前6手,黑白双方皆以“星挂角”开局,似模仿,似挑衅。
若按惯常下法,在“星挂角”后,执棋一方必须应一手,以防对手下出“双飞燕”,对己方不利。
可今次棋局,当桑原仁再次挂角后,亮非但没有防守,反而选择脱先,继续挂角。
“进藤小子今天也有来看这场棋赛吧?不过,怕是要让他失望咯!”
“怎么会呢?虽然今天进藤有事未能到场,但想必赛后,失落之情必定不及桑原老师您吧。”
忽而想起赛前,自己与塔矢小子的一番对话。
对坐少年尽管态度谦恭,弦外之音,却处处藏刀。
——进藤今天的确并未到场,因为没有到场的必要。
——今日白星非我莫属,怕是,不劳您费心了。
桑原仁是都接住了。
可真真像极了他的父亲。
同样的恭敬又高傲,自负又天真。
回首半生,纵横棋坛五十载。
从未想过,时隔多年,自己这把老骨头有朝一日竟还要重新回炉,与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一争本因坊头衔挑战者资格。
当真是笑话一则,可笑至极。
视线重回棋盘时,桑原仁好似耿耿于怀般摇了摇头。
不过,倒也有趣。
赛前,他曾特地研究过塔矢小子的棋路。不止一次。
与进藤小子风格不同,这小子的棋风强硬,杀伐果断,擅长以攻为守,以细微处夺取生机。
这就对了。
一抹精光,自桑原仁眼底浮现。
倘若猎物过于弱小,猎人又岂能在狩猎过程中享受成倍的快感。
既然塔矢小子如此狂妄,那么棋赛一开始……就折断他的羽翼好了。
只听“啪”地一声。
黑9,“3之六”位,双飞燕。
撩起眼皮懒洋洋地看一眼对坐青年,桑原仁心中顿生几许惋惜与痛快。
可惜啊,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