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重生]雍高帝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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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上,这……是!属下这就去。”

    刘符这才收回意图对自己的近卫作威作福的眼神,转身进屋去了。

    “景桓!孝伦夫人要见我,我让人把她带到你内室来了。”刘符自作主张地占用了人家的房子,这时候想起来打了个招呼。王晟一愣,放下勺子道:“王上,在内室岂能召见大臣?”

    刘符见王晟喝过粥之后气色变好了一些,这才知道原来他刚才那副模样有一半居然是饿的,身体倒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差,大大松了口气;又见管事说的话果然没错,这时候王晟还真吃得下饭了,刘符心中一动,刚才的那抹异样再度升起,化作一片羽毛,隐隐约约地落在他心上,一时忽然令他痒得厉害,又忽然化为无物。他怔了片刻,好像才听见王晟的问题似的,心不在焉地笑道:“没事。”

    王晟却不赞同,“臣形容不堪,恐不便见客,请王上许臣回避。”

    刘符对王晟的面容委顿视而不见,强道:“景桓莫要谦抑!我看景桓丰神俊朗,如何不便见客?”言罢,煞有介事地端详了一番,伸手为他亲自理了理须鬓,王晟任他动作,竟也没阻止,无奈道:“王上……”

    “孝伦夫人到!”李七一直跟在刘符身边,一向机灵,他估计刘符在相府内室见孝伦必有深意,因此推开内室的门之前,还不忘当了一把门卫,故意扯着嗓子朝里面通报了一声。刘符闻言,立刻坐在王晟床前,赶忙从王晟手里抢过碗,见自己只剩一只手,拿着碗就不能拿勺子,只得将碗又塞回王晟手中,自己拿过勺子,挖一勺粥,也不管这粥此时已经只能算是温热,仍旧装腔作势、慢条斯理地吹了吹,凑到王晟嘴边,温声道:“景桓,来,我喂你吃粥。”

    王晟有惊无喜,头下意识地向后躲了躲,刘符的勺子就又穷追不舍地跟了上来。刘符斜眼看见李氏进门来,一边作势要喂王晟,一边对着她笑道:“姨母,你来啦?稍等一下,王公在用饭呢,你先歇一歇,来人,赐座!”

    他这一扭头,手上跟着一歪,勺子便斜了,差点把粥都倒进王晟领子里。王晟见勺子里的粥眼看着要洒出来,只得歪着脖子偏过头,十分费劲地赶紧把这口粥接进嘴里。

    李氏万万没料到刚一进门就看到刘符作为一国之君亲手喂人吃饭的这一幕,看样子床上这人就是亲手把他儿子关起来的丞相王晟了,一时间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挂不住,笑也不是,板着脸也不是,好久都没法从惊讶中走出,颇有些手足无措,正好见管事拿来垫子,便顺势坐在了上面,半天没有说话。

    刘符看了她脸上的表情,不着痕迹地勾起一边嘴角冷笑了下,随即转过身,重新挖起一勺粥,往前递出半分,突然想起什么,又作势吹了吹,然后送到王晟嘴边,面上带着生动的愧疚神情,恳切道:“王公,我刚一听说你生病的消息,立刻快马加鞭地就从洛阳赶了回来,这一路跑死了三匹马,就为了能早一点见到你,看看你怎么样了。现在见你神情憔悴,我真是心如刀割,恨不能替你生病,好让你少一些痛苦。哎!都是因为我御下不力,在长安才会出这么大的案子,让你辛苦奔波,这么多天都不能休息,才终于累出病来。看着你,我真是羞愧万分,悔不当初。来,你再吃一口,只有你多吃一些,我的罪责才能减少一些,我才能稍稍宽心,不那么怪罪自己。”

    张管事深深地低下了头,他想要逃出门外去,但又怕开门的声音太大,只得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浑身都微微抖了起来。王晟也对刘符这样说话感觉十分不适,只不过方才片刻的惊讶过后,他稍一思索即知刘符的用意,只得哭笑不得地配合他吃了粥,然后压低声音道:“王上,够了。”顿了顿,似乎在忍耐着什么,最后还是忍不住又小声道:“太假了。”

    刘符正自鸣得意,陶醉不已,乍一闻王晟的话,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十分不高兴地横了王晟一眼。这一眼带着薄薄的嗔意扫过王晟的眼睛,王晟眼神蓦地一深,随即迅速垂下眼睫,和他错开视线,手下意识地捏住了被子。

    刘符见王晟这一副明显不想再搭理自己的神色,只得将碗放在旁边,这才转向等候在旁的孝伦夫人,他脸上还挂着深深忧虑的神情,但还是勉强笑道:“王公身体不好,必须正点用饭,我方才挂念王公的身体,怠慢姨母了,还请姨母恕罪。”

    李氏拿一双眼睛一个劲地往床上瞄,闻言摆摆手道:“瞧王上说哪里话。”

    若按照常理,刘符这时应该问“姨母此来,所为何事”,然后李氏便能继续说,但他只是大马金刀地坐着,怎么看都并没有要接话的意思。他不说话,对话就进行不下去了,屋中变得十分安静,李氏终于从方才受到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她不知道是刘符今天故意在自己眼前作态,还是他平日里与王晟相处时就是这样,但刘符话里的意思她听得一清二楚。刘符明着说他自己“御下不力”,实际上却是在暗讽刘德;又说王晟因为劳累而生病,自己“羞愧不已”,实际上还是在拐着弯地骂刘德;看王晟有手有脚的,自己吃饭怎么也没什么问题,刘符偏要亲自喂粥,恐怕也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李氏微微皱起眉,她知道,刘符这次是真的在心里怪罪起她这个儿子了。

    她想了想,神色凄苦道:“王上,你也知道,德儿他爹走得早,我们孤儿寡母,孤苦无依,都是多亏了王上才能活到现在。老身是个妇人,没读过书,又爱心软,德儿这孩子就是从小被宠坏了!哎……说起来啊,老身真的是对不起他爹。这次德儿犯了大错,逃到甘泉宫来,老身将他骂了一顿,本来想马上就把他赶出来,但又可怜他年纪轻轻,遇到这么大的事吓得茶饭不思,手足无措,就又留他住了一天,第二天一早便让他出来找丞相大人请罪。老身也知道德儿这次犯的错不小,可是千错万错,都是老身的错,不该娇惯他,让他养成了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性儿。王上要是实在饶不了德儿,就冲着老身来吧!他才十九岁,还没加冠,就是个娃娃,懂得什么?都是怪老身没有好好教导他,哎……老身这一把老骨头,不值几个钱,孩子还小,王上就饶了他这一回吧……”她说着说着,渐渐哽咽起来,说到最后已泣不成声。

    刘符心中略有些不忍,但仍是道:“姨母,不是我饶不饶他,是刘德触犯了国法,我若是念私情放过他,此事传出去,朝野上下会怎么说?”

    李氏含泪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掩面痛哭道:“蛮儿啊!你做了王,难道就不顾念骨肉之情了吗!”

    刘符乍一听见自己的小名,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地看了一圈,见张管事低垂着头不知死活,王晟似乎也在闭目养神,不禁微微松了一口气,脸微微发热,低声道:“姨母!”

    李氏却继续边哭边道:“蛮儿,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栗子,每次上姨母家,姨母就给你做栗子烧鸡、栗子烧羊肉,有时候蒸了栗子饼,一锅让你带回去一半。你回家的时候一边走一边抱着吃,有时候还没到家就都吃完了,你那时候才这么一大点,吃那么多饼,吃的小肚子都圆了,然后就又空着手回来,姨母就把剩下的那一半也给你,嘱咐你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带回去给你娘吃。”

    刘符舔了舔嘴唇,道:“嗯……”

    李氏又抹着眼泪道:“姨母还记得呢,你小时候又淘气,又爱哭,摸鸟蛋、捞河虾,哪件事没做过?有一次不知道从哪抓来了泥鳅,往弟弟饭里面藏,被你娘发现,打了一顿,你就一路哭着跑过来找姨母了,姨母给你做了好些好吃的才哄好。你和景儿命苦,父母都走得早,姨母就经常叫你们来吃饭,那时候你都是半大的小子了,正是能吃的时候,姨母怕你晚上又饿了,饿了就长不高,每次总要背着景儿偷偷给你塞两张馍,让你晚上回去吃。”

    刘符垂下眼睛,右手轻轻摸了摸左手的夹板,又道:“嗯……”

    “后来你拉起了人马,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被人追杀,躲到姨母家里,姨母把你藏进米缸里,你才躲过一劫。德儿那时候才十三岁,那么一大点的孩子,被人揪着衣服提起来问,都死咬着牙没说。蛮儿,姨母说这些,不是想找你邀功的,就是想你稍稍念着点姨母以前对你的好,能可怜可怜我们,给我们孤儿寡母的一条活路。姨母年纪大了,牙齿也松了,没有几年活头了,就这一个儿子,你怎么忍心把他从我身边夺走,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啊,蛮儿啊,姨母求你了,这次就放你弟弟一马吧,他也关进牢里了,又冷又饿的,肯定长记性了,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犯了,蛮儿……”

    见这个头发斑白的姨母跪在自己面前哀哀悲鸣,刘符如何能不动容,想起往事,心中又是怀念又是心酸。在她的三言两语间,年幼的自己好像被一步步带到了自己眼前,和他一同来的,好像还有草叶上圆圆的露珠、石头下藏着的小蟹子、野兔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还有在姨母家中度过的一个又一个午后……这是一种和金戈铁马全然不同的记忆,触动了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刘符脸上时而闪过怀念的微笑,时而闪过恻隐和悲悯,再也无法硬起心肠,沉吟片刻软下语气道:“姨母一家对我的好,我一直都记得。何况刘德是我弟弟,我自然也不忍心。他年纪还小,尚未加冠,算不得是成人了,此事只有一部分官员知道……”

    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轻轻的咳嗽,刘符身体一僵,下意识地将接下来的话吞了回去,话音戛然而止。他缓缓回头,见王晟只是一动不动地深深看着自己,眼神并不凌厉,他却觉得这眼神就好像一把刀子,一刀便把自己心中纷繁缠绕的柔情砍成两段,只留下两团冷冰冰的乱麻。刘符叹了口气,起身道:“姨母,你先回去,此事我还得再想想。”

    李氏本来见大事已成,哭得更加卖力,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只待刘符说出从轻发落的话来,却不料最后竟因为王晟轻飘飘的一声咳嗽而毁于一旦。但刘符话已至此,她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得止住了眼泪,而后不动声色地看了王晟一眼,最后一边抹着眼睛一边向外走去。她佝偻着脊背,步履蹒跚,看着比来的时候要老了十岁。刘符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向前追了两步,心中愈发不忍,想起她这么多年来对自己的好,想到自己竟要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眼睛微微红了。

    李氏哭得不能自已,好像随时都要昏倒,让人搀扶着,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出相府。相府的下人送她至车架旁,行了一礼便回府去了,待他们关上门,李氏慢慢直起腰,盯着朱红的牌匾,在心中暗骂不已。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喝个粥也要人家喂,成何体统!回想起方才王晟躺在床上喝刘符喂来的粥时望向刘符的神色,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过了一会儿,恨恨道:“这个以色侍人的——”

    相府的门卫抬头看了过来,李氏咬咬牙,后面的话便再没说出口,挂着泪痕翻身上车去了。

    第20章

    李氏走后,刘符红着眼睛看向王晟,用商量的口吻道:“景桓,我看这件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刘德虽然犯了死罪,但他们一家曾经都有恩于我,要不是有他们,我可能早已死于盗贼之手,哪还有今天?他们救了我一命,我也当放刘德一命,若是我一朝得势就六亲不认,恐怕……恐怕让天下人寒心,日后谁还敢真心助我,你说对吧?”

    “王上,治人以仁德,不以恩惠。且王上以一己之私,将置百姓于何地?”王晟神色淡淡,对刘符突然的心软不以为然,顿了顿又道:“王上以后想要做戏,不妨和这位孝伦夫人好好学学。”

    刘符愣了一愣,随即有些不悦:“她如何就做戏了?”

    王晟垂下眼睛,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

    刘符偷偷叹了口气,他这个丞相什么都好,就是太不近人情了些,怪不得上一世一直到最后还连个家室都没有。想到这儿,刘符突然灵机一动,也不生气了,坐在床边,拉过王晟的手亲切道:“景桓,我记得你今年都三十有四了吧?一心扑在国事上,到现在还没有成家,我看不如这样,咱们俩结个亲家吧!咱们两个要是能亲上加亲,怎么看都是件大好事,以后你在家里有人照顾,在朝中也更好行事,一举两得。”要是能再顺便添点人情味就更好了,一举三得。

    若是能一举就将王晟与刘氏宗族绑到同一辆战车上,王室宗亲把王晟这个丞相当做自己人,以后没准能少生些事端,而另一面,王晟性情端庄,以后也方便约束刘氏宗族这群人的行事。刘符越想越觉得自己无意中想出来一条两全其美的妙计,又想到王晟以后被一群小娃娃抱着小腿动弹不得的模样,忍不住自顾自微笑起来。却不料王晟抽出被他握着的手,颇为冷淡道:“多谢王上美意,臣并无成家的打算。”

    刘符一愣,他一向最喜欢握王晟的手,王晟每次也都乖乖让他握着,还从来没有从他手里挣出来过。他稍一思索,想起这几日的事,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料自家丞相必是有所顾虑,于是又强行拉过王晟的手紧紧攥着,笑道:“景桓莫怕!我懂你的心思。我们刘家人也不都是刘德刘凌这样的,你别被他们唬住。我三叔家的姐姐,四叔家的妹妹,还有远一点的大伯家的外甥女,一个个全都温婉贤淑,有大家之风,样貌也是没得挑。景桓你看我,我和你就不谦虚了,我怎么都算得上是样貌堂堂吧!对吧!我们刘家没一个长得丑的,看看我就知道了。你放心,到时候我给你把关,保证你满意,等你这次病好了,我让你一个一个挑!”

    王晟静静听刘符说着,脸上带着笑,眼中却全无笑意,待他说完,才看着刘符的眼睛淡淡道:“王上丰姿英俊,臣以为宗室中无人能及,既有皓月在前,臣又何须逐腐草之光?”

    “景桓都会说我的好话了!”刘符一愣,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头一次被王晟这么夸,他还真是不习惯,不习惯之外,还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好意思,他笑得前仰后合,边挠头边笑,边笑边气喘吁吁地道:“就算她们都比不上我,那你也得挑一个啊!景桓啊景桓,我是真没想到,你也有嘴这么甜的时候!啊?我要是个女人,听了你这话,明天就给你当丞相夫人来,咱俩也算是郎情妾意,到时候哪还用费力给你介绍那些个腐草?哈哈哈!真的,景桓……”

    王晟连面上的笑意都没了,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紧紧攥成了拳头,脸上的表情却云淡风轻。他神色平静地听刘符笑得直咳嗽,也不打断他,待刘符笑得够了,平过气来,才一字一顿地慢慢道:“如今四海未平,臣无成家之意,请王上不要再难为臣了。”

    “哎,景桓,这话就不对了,四海未平……你手怎么这么凉?”刘符正说话间,忽然觉得握着的这只手凉得吓人,忙敛了笑容,关切道:“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王晟垂着眼睛看向别处,不与刘符视线相对,闻言低声道:“臣无碍,可能是屋子里有些冷吧。”

    “是啊,今年也不知怎么了,还没入冬就这么凉,我班师前,在洛阳都下起雪来了。”刘符点点头,认可了王晟的话。他拉过王晟的另一只手,将两只手一起揣进自己怀里,又笑道:“没事,景桓畏寒,正好我体热,咱们两个刚好相合。我这次在洛阳宫室看见了一个小手炉,花纹别提有多精细了,一看就不是凡品,我就知道你用得上,特意带了回来,不过我回来得急,手炉还在大军中,要过几日才能到,你得再等两日。李太医说你这病受不得寒,等入冬了,我让京兆尹多拨些炭给你,来年开春我来检查,要是剩了我可不答应。”

    王晟肩膀一颤。他受住了刘符先前直戳人心的玩笑话,这时再接不下他紧跟着的体贴备至的关怀,心里一冷一热,几乎就要失态。他将舌头垫在牙间,好让下颌不会高高凸起,如此死死咬着牙,面上却不显。咬牙忍耐了几息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抬眼看向刘符。他一向擅长妥帖地藏好自己的情绪,这时却实在按捺不住,将心事露了出来。刘符微微一愣,他从未看过王晟露出过这样的眼神,虽然很快王晟就垂下了眼睛,但仅仅是刚才和他对视的片刻,这个眼神就在他心底深深地烙了下来。

    这一眼中杂糅的太多,所以反而让人看不出来,但刘符忽然没来由地从心底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悲伤,一瞬间掩抑住心中所有飞扬欢畅的情绪。他虽然仍然对王晟心中所想的一无所知,但视线交汇的这一刻,好像王晟所有的情绪又都透过那双眼睛直直涌进他心里来。他一向是当哭则哭,当笑则笑,但此时,一种忽然涌入他心中的、不属于他的深重的无望填满了他的胸口,让他喘不上气来、让他压抑得想要落泪,又想要高声呼喊。

    这一瞬间,刘符好像离王晟特别近,近到可以用手触摸到他心底,但随即又远了。

    他仍旧不能知道王晟心里想着什么,但王晟眼神中的这种压抑却深深地刻在了他心里。他忽然在想,为什么他从来没有听过王晟开怀大笑呢?

    刘符慢慢敛了笑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情绪沉了下来,他忽然觉得怀中的两只手愈发的冷了,好像他不是在抱着王晟的手,而是卧在冰上,让他坐立难安。王晟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刘符看着他低垂的眼睫,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他们之前在说什么来着?

    好像是在说怎么处理刘德的事吧。

    刘符清了清嗓子,却听王晟先开口道:“王上,臣以为若安百姓,必除海齐侯。”

    同刘符一样,他也默契地忘记了方才的谈话,好像他们从始至终都是在争论该如何处置这个海齐侯刘德。

    他的声音低沉滞涩,仿佛一支久未拨动的琴弦,对着刘符缓缓道来:“法不避贵、不避亲、不避功、不容情,国法既出,当行于天下,自王上以下皆不能免,岂能因一人而乱法度?王上怜爱海齐侯,以其是己宗族手足,不忍杀之,但天下百姓,又有谁无宗亲,又有谁无怜爱手足之情?人皆有爱人之心,王上亦不例外,然王上必欲为天下之主,须知爱一人为小恩,爱万民为大仁,舍万民而赦一人,弃大仁而取小恩,臣窃为王上不取也。”

    “是。景桓言之有理。”刘符怔愣着,闻言无精打采地点点头,感觉到王晟抽回了手,也并未阻拦。

    王晟知他没有听进去,也不再劝,轻轻道:“王上车马劳顿,身上还有伤,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刘符从善如流地站起身,顿了顿道:“景桓,你也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言罢,又短促地看了王晟一眼,随即转身出去了。

    刘符走了之后,王晟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会儿,几乎连眼睛都不眨,仿佛失了生气一般。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坐起来,叫人去唤廷尉张青过来。

    张青来的时候,王晟虽然还半倚在床上,但已经穿好了外衣,衣冠整齐,要不是张青看他脸色苍白,还真不知道他刚生了一场病。他手里拿着王上亲赐的那把剑,剑鞘放在一旁,正用一条丝绢仔细擦拭剑身,神情专注,竟然没听见他开门关门的声音。

    张青想,要是王上也赐他一把剑,他肯定也十分欢喜,但是也不至于这样爱护,还是说,执掌公器的感觉当真这么好吗?他默默看了一阵,开口唤道:“丞相。”

    王晟这才发现他来了,抬了抬头,先将剑收进鞘里才道:“身体不便,只得在床上见客,廷尉恕我失礼了。”

    张青道:“不敢。丞相深夜叫下官前来,是为了海齐侯的事吗?”

    王晟将这把剑搁在身旁,一只手仍按在上面,微笑道:“叫你来,是有两件事情麻烦你为我做一下,只是此事机要,你附耳过来。”

    张青凑过去,听王晟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微微睁大了眼睛,直起身子,迟疑道:“丞相……这,这么逼王上动手,恐怕不好吧?”

    王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此事由我一力承担,你只照做便可。”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我简单写了一个,你就让人照着这上面的传吧。此外,从明天起给刘德的饭要比平日好一些。”

    张青接过这张纸,看完之后,又抬头看了王晟一眼,表情颇为古怪,过了一会儿才道:“是。”

    张青走后,王晟一个人抱剑坐着。明黄色的烛火落在他略显幽暗的眸子上,在上面摇动不已。

    他轻轻抚着剑,眼里渐渐泛出杀意来。在整个雍国,能杀人的刀只会握在刘符一个人的手里,如今刘符不忍心,他身为丞相,就是按着刘符的手,也非要把这把刀给按下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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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肥来啦!大家想我了吗!

    明天不更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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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的主题是:

    来自王上的折磨

    中年丞相之烦恼

    二十岁小伙竟往病人嘴里强塞整根生苦瓜,这究竟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

    【丞相好可怜啊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