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秀”悲惨的生活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我挂牌一年,便有了八十两的积蓄。那时候我还不留客人过夜,渐渐心高气傲,觉得自己跟旁人不同,或许可以有个好归宿。”
彩秀讲述时带着怯懦的笑容,仿佛说的是再正常不过的小事。
“那年我认识了一个书生,他日日来看我,许诺将我带走做夫人,我很高兴。后来他不来了,我年纪到了,也该留客人过夜了。但我总以为他会带我走,便不肯将身子托付给别人。都是我太傻了,被打了一顿还是接了客。”
那以后她彻底忘却了天真,便得能在金客之间周旋,混一个名动县城的花魁当当。
钱三狗改变了这一切。
“那年钱三狗还是个孩子。他比我小两岁,跟着家人到春阳县来游玩,起了兴致便到青楼耍,我们都在三楼看他笑话。他一眼看中了我,说要指我陪客,我当他开玩笑,便没有答应。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睚眦必报,隔天就找了一群大汉来侮辱我。老鸨怕麻烦,只让我最近不再接客,暂时修养。”
彩秀想了想,恍惚道:“修养时,老鸨不管我吃穿,吃药养伤都花的我自己攒的银子。我在楼中没人照应,杂役克扣,姐妹嫉妒,没两个月银子就花光了。本来想继续接客,我却发现我怀了娃。”
青楼会让女子们服用避子汤,彩秀这胎自然是侮辱的结果,彩秀却觉得幸运,她非常期待这个孩子。
谁知道,那钱三狗心肠歹毒,听说了这件事后,打发家丁特地赶来春阳县,将彩秀活活打到流产。
彩秀再也不能生孩子,身体也日渐衰弱,老鸨见人活不下去,起了恻隐之心,让她留在楼里端茶送水。
昔日花魁沦落至此,有的是人落井下石,彩秀的日子难过,却还活得下去。
容颜易逝,转眼二十年过去,钱三狗又来到春阳县安家,第一件事居然是把彩秀从楼里赎出来,安置在他买下的一栋破屋里。
“他说,不白住,要付租金。我当时以为他变好了,谁知道没有。好人才可能变得更好,坏人只会越来越坏。”
钱三狗让她强签租房契书,剥削她所有的钱,一旦有结余,就以还债的方式收走,让她日渐憔悴,忍受着没有希望的折磨。
而钱三狗本人,似乎以看她的凄惨姿态为乐,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来瞧瞧她,或是言语侮辱,或是强占钱财,仿佛彩秀是个供人消遣的玩具。
这些并不是彩秀主动讲的,而是宋煦好奇问的。
但彩秀说完后,宋煦却后悔问了这样的问题。
人不知道有没有纯粹的善,但纯粹的恶,似乎已经在钱三狗身上找到了。
彩秀说完就说完,半点不评价自己的过去,而是积极推销起那座铺子。
“那卖铺子的老人名唤老王头,人是好的,见我困苦,时常分我些饱肚子的吃食,我一直感激他。这次他要卖铺子,我便想起了宋恩公。那铺子临着猪肉铺,虽然不在主街上,但也不算太深——而且卖肉的生意一向不错,这铺子想必也不会无人路过,恩公您要是想长久做吃食,还是得有个铺子啊!老王头给我交了个底,说三十两就肯卖呢。”
宋煦答应回家想想,想的却全是彩秀的事。
小春却道:“煦哥,彩秀婶子的事我们可以帮忙,只要扳倒钱三狗就行了。”
“……你说得容易。”
“可这不是迟早的事吗?他看过你,惦记我,已经是死仇的局面。我春迎夏发过誓,这辈子总有一天要取他狗头,那就等于帮了彩秀婶了。”
宋煦哭笑不得,却发现这话简单粗暴却极有道理,心中宽慰了一些,便道:“好,但我们要从长计议,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赚钱,修好这破屋顶。”
湿漉漉的小春点点头。
“我想了想,租铺子买铺子,这些都要走官府的手续,会不会在钱三狗眼皮底下留下了痕迹?我们现在出个摊还要遮遮掩掩,有很多不好操作的地方。另外卖饺子时刻抛头露面,被钱三狗那些手下发现了怎么办?”
小春想了想,眨眨眼睛:“铺子记在牛婶名下,再招个活计在前面揽客。”
宋煦:“……”
小春太聪明了,显得我只会卖艺。
宋煦头上不禁流下了充满危机感的雨水。
☆、第 15 章
雨后清晨真绝色。
即便是如此良辰美景,面对刺眼的晨光,几乎一夜没睡的俩人顶着一对熊猫眼,还是发出了由衷的感叹:……好困。
小孩子可以任性,成年人只能上班。俩人分工快速把家里收拾了一下,湿的拿出去晒,干的暂时收起来,匆匆冲了点面糊饱腹,踏上了去县城的道路。
宋煦是说了就做的性格。既然决定要正经开店,那么快点联系卖方就是该做的事。
幸好彩秀那天留下了地址,两人一路顺利地赶到了春阳县的猪肉铺旁边,精神也好了些。
铺子确实小,门面只开了个容两人并排站的窗口,也不知道原来是做的什么生意的。
卖铺子的老伯就坐在店门口闭着眼睛晒太阳。
宋煦上前打了招呼,那老伯半天不动,让人都快以为他睡着了,才像只树懒一样扬起眉毛,带动眼皮,最后耗尽心力张开了一条眼缝道:“…………………………………………啊?”
宋煦:“……买铺子。”
“……………………噢!”
经过了艰难的“五分钟站起”过程和“三分钟迈了一步”过程后,宋煦终于听到了一句有意义的话:“…………三…………三…………三……”
宋煦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十两。”
要不是彩秀婶之前报过价格,宋煦怀疑自己真付个三两或者十两对方也不会发现。
放老伯一个人在门口酝酿,宋煦带着小春在铺子里转了转,又推开后院的门。
小小的铺子,基本是空的,空间实在不大,站五个人就显得很拥挤了。
倒是小院子不错,虽然后面只有一间不大的杂物房和一间灶房,但空地宽阔,大约是小朋友们能把老鹰捉小鸡玩开的大小。
三十两,很便宜了。
小春说:“灶房要重新修一下,店里也要有放蒸笼或者煎锅的柜台。就算不设灶,也要有个保温的炉子。”
宋煦:“大门整个拆掉吧?弄个活动柜门……“
“那晚上怎么锁门?”
宋煦:“……”
好像是哦,卷帘门暂时不存在。
两人越过终于又往前走了一步的老伯,去到外面,发现左邻右舍和自家小屋子其实并不紧挨着。
左边猪肉铺,每天在屋子里剁肉存放,为了防止气味难闻,卖肉时其实在外面另撑了个摊子。
另一边更好,卖些低端酒水,在外面插了个旗子,铺子只开一个小小的窗口,实在没什么需要展示的。
宋煦看了看两边的距离,如果做四扇门,两两朝两边打开,完全不会挡到边上的人。或者直接朝前开成九十度,然后把柜台往前面一堵,到了晚上再收回柜台,关上门。
昨天刚下过雨,今天街上人不太多,完全比不上有集市的日子。
但再少也是有人的,肉摊姑且不论,就连卖酒水的小窗口都不停的有生意,这让担心地方太过偏僻的宋煦放了一点心。
“我们现在还有多少钱?”小春突然问道。
“算上欠牛婶的,还有四十两左右。”宋煦摸了摸窗户边缘,木料是好的,油润光滑,“买铺子三十,还剩十两拿来装修置办,买食材和请人。”
小春不太清楚县城的物价,却觉得十两可能够呛。
“要是不够,我们先不急着开张,再赶几次集兴许可以。“
宋煦笑了笑:“别怕,有我呢。”
与老伯初步商量好,跟隔壁卖酒卖肉的一边寒暄一边剁了肉打了酒,宋煦中午回到村里,啪啪做了两个硬菜就提着上牛婶家去了。
小春昨晚的提议非常好,一箭双雕。
他欠牛婶二十两,他又要买铺子,不如把铺子买了,过给牛婶,不就算还了钱了吗?
牛婶连二十两欠款都说不要就不要了,想必铺子自己使用一下,按时给她交租金,她也不会介意。
他拿三十两的铺子抵了牛婶给她的二十两和他的使用权,短时间内两边都解脱了。
牛婶正喜滋滋地对红烧肉例行嘴上嫌弃,一听这话就愣住了:“咋了,为啥要多给我十两?”
宋煦:“因为铺子是铺子,钱是钱,铺子我还要使用……”
“不管!”牛婶柳眉倒竖:“我不占你便宜,你给我铺子,超出的我还你银子!行了行了别说了,肉留下,你人走吧!”
宋煦被牛婶轰了出去,哭笑不得之余内心也温暖。
“别人家有铺子,租出去也要收租金的啊!”他不死心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