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灰色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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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色房间》作者:沈二藤

    文案:青春少年遇上抑郁作家。

    夏天,水花,午后抑郁的男子。

    我喜欢写这种淡淡的故事,平淡里透着点儿浪漫。

    第1章

    是一种极其诡异的场面。

    他佝着背站在窄小的木楼梯拐角处,那是稍微挪动一下脚就会发出“嘎吱”声的年迈楼梯,从他的右手电话里传来絮絮叨叨的嘱咐声,左手则捏着一根快要燃尽的烟,屋外时不时有三轮车碾过石板发出的响动,咯噔咯噔。

    他已经没有注意听电话机里母亲说的话了,眼神只落在站在楼梯口拿着行李背着书包的男孩,二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言,氛围异常尴尬,男孩咽了咽口水,喉结随之上下滚动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半道楼梯上的男人。

    电话机里传来———“人家叫赵安逸,你记着点啊。”

    他才回过神来,烟头已经烫到了手,呲呲两声,他这才转身把烟头按在瓷砖墙上,留下黑色的印记。

    “我叫赵安逸。老师好。”赵安逸扯了扯书包带子,来掩饰他心里的不自在。

    电话那头仍在说着些什么,含含糊糊的传来一些“好好照顾”“这孩子很听话,不会烦你”之类的。

    赵安逸睁着眼睛,不敢四处看,只好就这么盯着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

    “———好了。知道了。”他蹙着眉发出低沉又带有不耐烦的声音:“看到人了。”

    第2章

    周晋泽是来乡下养病的。

    六月底时,匆匆收拾好了行李,一路南下,回了这常年无人居住的老家。

    这是一栋二楼式的落地屋,大门还是老式木制,早些年因一些意外震坏了锁头,至今未曾修理。楼上则是两个房间和一狭窄客厅的规模,角角落落蒙了许多灰,周晋泽埋头苦干了两三天方才整了个干净。

    在周晋泽的房间里,透过窗能看见河流,以及屋前被拆除的小平屋,留下横七竖八的砖块与横生的杂草;再往旁边看去,则是邻居老人搭建的简易鸭棚,里边儿养了四只大肥鸭。

    面窗而立的长桌上摆着小型台式电风扇,乱七八糟叠成一摞的书,一排白色且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反光的相框,挤满烟头的烟灰缸,以及打开许久屏幕将暗的笔记本电脑。

    周晋泽坐在这儿,发呆许久,手里的烟一根接一根没有停下。

    赵安逸则趴在瓷砖地板上,企图从中汲取些凉意,一手撑着地翻着书,嘴里塞着橙子味的棒棒糖,当他读到“他蹲伏在烧伤的男人身边,两只脚后跟并拢,犹如一只皮碗,然后人往后靠”时,赵安逸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脚,穿着及膝短裤,袒露无遗的光洁的双脚。

    他回过头来,再也无心继续看下去,侧着脸看周晋泽的后脑勺,问:“周老师,你每天发呆都在想什么。”

    “没什么。”

    周晋泽从药罐里倒出一些药,起身下了楼,从厨房水龙头里接了些生水,混着药一口吞下,被阳光晒得发热的水入了胃,似乎加快了药的溶解,他觉得自己现在好多了。

    赵安逸坐在楼梯上,伏着身子看他,他背过身,双手撑在盥洗池,回馈赵安逸投来的眼神。

    “老师,你生病了?”他问。

    周晋泽低着嗓子回道:“大人事儿,小孩子多问什么。”

    “什么病?”赵安逸确实好奇,周晋泽的母亲是赵安逸外婆的好友,赵安逸各科成绩都算中上水平,唯独语文差了一截,外婆知道好友儿子是著名大学文科出身的,又是个作家,因此才托付周晋泽周老师教导他一个暑期。

    周晋泽不答反问:“书看完了?”

    赵安逸撇了撇嘴,一骨碌又爬上了楼,照着先前的姿势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周晋泽没有教他什么,只列了个书籍清单,让他在暑期里一一看完。

    逆着光,相框上的照片看不明清。

    窗外河流上忽有人家头戴草帽撑着小船,赶着一群群白花花的大鸭,大鸭们东跑西游,船家用船杆赶鸭,鸭虽贪玩,见得自己落了队伍也都急急忙忙的加速游了上去。

    赵安逸被声音吸引了,从一旁爬了上去,趴在窗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喜出望外。

    周晋泽蹙了蹙眉,拿书拍了拍他的小腿肚,说:“小心点。”

    “哎。”

    他缩回脖子,爬了下来,绕到周晋泽的一侧,见周晋泽面前的笔记本电脑里打开着空白的文档,这样的状态持续很久了,赵安逸自从入住了这房子,每天都见周晋泽面对着空白文档,却写不出半个字。

    “这是老师的儿子吗?”他轻轻一跃,坐到长桌旁的空余地方,光溜溜的双脚晃荡着,伸头看着摆在最中间的相框。

    相片中眉目深邃的男人露着灿烂的笑容,抱着一四五岁的孩童,孩童许是随了父亲优良的基因,年纪尚小,却已经能看得到眉眼中的英俊,与周晋泽有六七分相似的英俊。

    “嗯。”周晋泽轻轻地回答。

    赵安逸低着头,看着一前一后摇晃的脚,恍恍惚惚地提了一句:“老师,您笑起来挺好看的。”

    第3章

    午后的太阳正烈得很,周晋泽刚吃完药,就接到了来自母亲的电话,他盯着手机屏幕,迟迟没有按下接通按键,直至铃声即将殆尽,他才接起了电话。

    赵安逸乖巧的把碗筷放入水槽,打开水龙头,使水漫过碗筷,侧着身看着站在身边的周晋泽,盥洗台旁边就是屋子后门,一扇狭小的不透明玻璃门,后门林立着四层楼高的屋子,这让两层楼落地屋显得格格不入,如同庞大的怪物面前畏缩着一只娇小的猎物。

    “知道了。”他说,“吃了,我不是小孩,您别瞎操心了。”

    赵安逸看着周晋泽蹙眉,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找不着打火机,转头向他投来求救的目光,赵安逸提起脚跑到二楼长桌上,伸手拿起了打火机,目光在那相片上又落了两眼。

    他给周晋泽点上,周晋泽含含糊糊地说了句“谢谢”,继而又对电话说:“知道。您别给她打电话了。--嗯?”他看了看站在旁边的赵安逸,“我会好好教他的。嗯。”

    ———“他挺乖的。”

    又絮叨了几句,周晋泽才挂了电话,赵安逸问他,“阿姨提到我了吗?”

    周晋泽破天荒地笑了一下,“你喊我妈阿姨,那按辈分,你喊我什么?”

    “哥哥。”

    周晋泽摸了摸他的脑袋,“老师的岁数再年长几岁,都能当你父亲了。”

    赵安逸的手攥了攥衣服,心里头倒也没觉得周晋泽岁数有那么大,光看模样,寻常人也猜不出他有三十岁,至多觉得不过二六左右。

    阳光的热度从四面八方拢了过来,罩得全身都无处可逃。

    周晋泽双手插兜站在鸭棚前看鸭,四只大白鸭一动不动地立在棚下阴影处,砖块瓦砾上铺就着一层灰黑色脏兮兮的破布,离鸭不远处摆放着已经被搅和浑浊的水以及鸭的粮食。

    与鸭对视,似乎能够就这么消磨一下午的时光———若非太阳过于毒辣。

    赵安逸跑到左侧岸边,有处台阶可下,下了几级台阶之后是一方方的落脚平台,平台下的破败台阶便入了水,墙上爬满了湿漉漉的青苔。

    他将鞋脱了,脚探入冰凉凉的河水里,隐隐约约似乎能看见透明的鱼苗,于是赵安逸俯下身子,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周晋泽从身后一把拎住他的衣领,“赵安逸,你注意一点儿安全问题。”

    赵安逸嘿嘿笑了两声:“知道了。周老师。”两只小脚丫在水里头晃了起来,在光得折射下使得那双腿矮了一截。

    岸上的树丛挡去了大半灼热的太阳光,只放了些温暖的阳光进来。

    周晋泽挽起裤脚,脱了鞋,坐到赵安逸的身旁,也将脚探入水中,心中舒了口气。

    在回到乡下之前,周晋泽已经断断续续看了一年的病了,不是身体上的病,而是心理上的问题。

    郑颢医生说上海的大环境不适合他养病,他想得太多,给自己的压力过多,导致精神上无法承受,才陷入焦虑抑郁的状态。

    ———你要放下工作问题,先去尝试怎么靠近生活。

    ———晋泽,你对自己要求得太多了,我建议你放下身边的所有,回归自己内心最真切的想法。

    那时,他已和妻子谈妥了离婚协议,手里的稿件推挤如山却没有半点灵感。

    生活像是一座移动的大山,由远及近,向他款款而来,直至压到他的肩头,压垮了他的身板。

    赵安逸看着周晋泽发呆,揣测这位年过三十的中年男子在这样的烈日午后会想什么呢?想他远在上海的妻儿?还是在想着如何着手写下一本书?

    赵安逸的双脚在水里晃着,晃起的水花溅到周晋泽挽起的裤脚上,那双脚荡起时,似乎与身旁男子浸在水中的小腿擦过,一股奇妙的感觉涌上了赵安逸的心头,他甚至想立马光着脚跑回屋里二楼在书本里写下一段有关夏日午后的短文。

    “少年。水花。中年抑郁男子。栖息在烈阳里。”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