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我睁着依旧清亮的眼睛翻个身面对帝倾绝,在他的脸上拧了一把,然后叹了口气,睡着了。
一万年其实是很快的。我瞒着帝倾绝偷偷跑去了天界的万丈渊。天帝过来走形式慰问了我一下,我看他本来就已经花白的头发又更白了。
“魔尊这是要替帝君对莲骨业火行封?”他问。
这不是很明显吗?我腹诽了几句,一脸英雄就义地点点头。
天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帝君他知道吗?”
我:“他知道的话我现在能站在这?老头子你说话之前先过一遍脑子好嘛?”
天帝一时被我怼得说不出话来,我看他脸色一阵青白一阵紫红的,一不注意笑出了声。
“那您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做的?”
我想想觉得好像也没有特别需要做的事情,就道:“你告诉帝倾绝,玄清真君是玄清真君,玄冥是玄冥,如果他真的是因为我与晋玹长得像才下嫁与我,那我可要看不起他了。”
天帝:“……”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冲他擦惨淡淡地一笑,“谁叫你答应那个傻蛋这件荒谬的婚事的?天帝老儿,你欠我地界一个人情,可记住了!”
然后我低头看了一眼万丈渊之下的熊熊烈火,直接一跃而下,然后打碎了自己的魂魄和精元,与那妖火同归于尽。
☆、帝倾绝
与魔尊玄冥的初次见面是在未央仙子的第二次婚宴上。说到底头一次是我辜负了未央仙子,于情于理,这一次都应该由我亲自主持。未央仙子能找到真正爱着她的人,我自然也得送上祝福。
和未央成亲的是天界的一位有名的武神,名曰檀蠹。我主持完这场婚宴就告辞离开,自个儿跑去万丈渊上面喝酒了。
晋玹仙逝已经许久了,这段时日内我每天闲着没事做的时候都会自己上万丈渊喝喝酒,独自一人喝到微醺的境地,倒也是种心外无物的境界了。
我饮了一大口酒,然后突然感觉到身旁来了一个人。停顿片刻,一道黑色影子扶着我的肩头,与我并肩坐了下来。
“听闻苍澜帝君性格大度潇洒,怎么今儿你们天界大喜的日子,帝君还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我只看到一个侧脸,整个人竟然当场愣住。
世上真的有样貌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他的手中拿着一坛佳酿,箭袖往下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搭在随意支起的一条腿上。
他望向远方,摇了摇手中的酒坛子,继而饮了一大口。末了他把手伸过来:“你也再来点?”
我的呼吸一滞。此人不正是晋玹?
他也愣了一下,然后道:“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我很好看——哎怎么你一副饿狼见了羔羊的表情?”
他不是。我对自己道,晋玹自恃身份和原则,断然说不出这般轻佻的言论。
我摇摇头,把自己手中还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我是地界的,玄冥,你应该听说过吧?”他自顾自地说,也不管我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老早就听说苍澜帝君的神力乃是天地无双,今天来天界,就是想找你好好切磋切磋。”
他把我的酒满上。我二人举杯一碰,各自喝了一大口。烈酒入喉,我心中那聚集了好久的阴霾当中忽然好像透进来了一缕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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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冥
灰飞烟灭的人……不管是人还是神,魔。按理来说都会失去自己的意识,而且会完全消失。
——然而我这个亲自拍碎了自己魂魄,用自身为印去封印莲骨业火的魔回复自己的意识后,发现自己竟然还能以灵魂的形式存在。我于是飘在半空中,口中念念有词,重复着奇也怪哉。
我还在万丈渊之中——周围很黑,只天上一缕白光,白光的边缘隐隐约约是一个小黑点——最开始那是天帝,现在我知道那是帝倾绝。
万丈渊里的莲骨业火已经奄奄一息了。我想飘过去一探究竟,忽然被人一把拉住。
我回头一看,正好跟一张同我一模一样的脸面面相觑,吓得我差点灵魂体不稳定。
“我是晋玹。”他说。
哦,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玄清真君,晋玹?好像果然与我的样貌相差不多。
“久仰。我是玄冥,地界第三百八十任魔尊。”我说,然后觉得这么说话怪怪的,便又说了一句,想使我与他之间氛围不必那么正经。我说:“你长得真好看。”
玄清真君笑笑:“你这是要夸我还是在变着花样夸你自己?”我不置可否,耸了耸肩。
他道:“你很爱苍澜吗?怎么舍得替他来封印这莲骨妖火?”问我爱不爱帝倾绝?这可真是个要命的问题。反正莫名其妙成了亲,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做了个遍。说什么爱不爱的,我认识帝倾绝这么久,还这真的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一切都是顺其自然,任其发展而已。
我真诚地面对晋玹道:“甭管我爱不爱帝倾绝,我反正是觉得如果他知道你还没有完全灰飞烟灭,定然是很高兴的。”
晋玹笑了笑:“可是玄冥,你知道,对苍澜来说,我们的意义是不一样的。不管之前如何你是他现在最爱的夫君,而我么,不过是他少不经事时对感情的一点念想而已。”
而后他又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亲自下来封印这妖火吗?”我摇了摇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以前不过是个浪迹天涯的闲人,平生谈不上有什么治国平天下的大抱负,只想每日行善积德罢了。机缘巧合之下我救了苍澜帝君一命——其实也不算是救他一命,顶多是给了他一个在凡间的容身之处。后来又一个机缘巧合之下,我被他点上了天界做神仙。”他的目光如炬,仿佛在透过虚空凝视千万年以前的场景。
“你知道,像我这样的人,最是受不得半点束缚,做神仙对我来说无异于拘束了我的自由。这就是我与妖火同归于尽也不愿意继续待在天界的原因。我确实对不起帝倾绝,但是我真的无法承受他对我的情义。”
我很少听到有人对我剖心剖腹地说上几句话,尤其现在晋玹和我差不多算是陌生人。然而我听了他的话,竟然感觉到有几丝酸楚的情感油然而生。
是了,凡人一生不过百年尔尔,对向往自由的游侠来说,不死不灭之身确实是对他们最大的束缚。
——
帝倾绝在万丈渊的山头上坐了一个月,喝了一个月的闷酒,于是我和晋玹也在深渊里看了他整整一个月。
最后晋玹拍拍我的肩膀:“玄冥,我费了好大的劲才保住你的魂魄,你要好好对待自己——你对苍澜帝君,或者说帝倾绝——你对他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我没有问晋玹是怎么保住我的魂魄的。他的魂魄逐渐透明,在黑暗的深渊之中忽明忽暗地闪烁。分明只剩下一魄了,而这一魄,终究是保不住的。
毕竟晋玹就是这么一个人。不论是谁,只要遇到了困难,晋玹都会拼尽他自己的力量去救,不惜牺牲他自己。
我看着他的法力变成星星点点的碎片,融入万丈渊中不可窥探的黑暗里,心里止不住一阵酸痛。
罢了,身归混沌也许才是真的自由吧。
我为了还债而来,现今却又欠了晋玹一笔债,只是这笔债,日后注定无法偿还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
☆、帝倾绝
玄冥是一个废话很多的人,晋玹却是个闷闷的人。这两人的性格大相径庭,却有着极为相似的外貌。
当初我与晋玹的关系不冷不热,主要是因为晋玹救了我一命,故而令我对他上了点心。最初我年龄不大,以为那就是喜欢,是要白头到老的喜欢,可是他消失在了我的面前。后来我遇见玄冥,以为是晋玹回来了,于是我试着小心翼翼地接近他,寻找他和晋玹身上某些相似的细节,可是我一次又一次地失望。无数次的求证告诉我,他不是晋玹,他就是玄冥,那个温润儒雅的江湖闲人已经灰飞烟灭了。
可是我还是与玄冥保持着联系,甚至后来我主动找天帝,将我自己许给了玄冥。
也是直到那时我才发现,我是真正喜欢玄冥的。而真的喜欢不是怎么朝朝暮暮,如胶似漆,真的喜欢仅仅是非卿不可而已。
我以为这样玄冥就能一直在我身边,可是到底我依旧没能好好留住他。
等我心急如焚赶到万丈渊的时候,天帝正愁眉苦脸地对着那妖火的残骸犯愁,莲骨业火消失了——我的玄冥也消失了。
“你就这样让他跳下去了?”我发疯一样地捏着天帝的脖子,恨不得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他的身上,但随后仅剩的一点理智拉回了我,我松开天帝,反手拍碎了远处的山崖。
“玄冥尊上让我告诉你,他是他,玄清真君是玄清真君……他今日所为,权当是替你换玄清真君一个债吧。”天帝说完,用复杂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走了。
可我其实早就不会分不清玄冥和晋玹两人了。
——
我在山头坐了许久,每日摆一壶梨花酿在身边,希望总有一天,玄冥还会再次扶着我的肩坐下,而后为我满上一碗酒。可我知道,这已经是我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了。
万丈渊出奇地平静,我喝着陈年的梨花酿,喝得烂醉。万丈渊上的野花野草开了又败,不知多少个年头又过去了。
在我迷迷糊糊之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喂,喝酒呢?”
这声音不是每天来看我的未央仙子,不是常来和我同坐的天帝,也不是那些总是窃窃私语的仙娥和仙童。
是玄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