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伪装者同人)【楼诚】山河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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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斜着头将视线贴近玻璃,用余光探出去,这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被围堵了——根本不是意外。明诚揿了下喇叭,后方突然有车子窜过来,狠狠往前一幢,冲击力让明诚磕在方向盘上,他吃痛的惊呼一声。显然有路人被吓到了,在马路边四下窜逃。

    明诚没法开车离开了,现在情况不能贸然下车,但他心中已有大概。后方车子有人下来,正是丁默邨的手下,前面也有一群人跑过来,开了车门将明诚扯下来,都是76号的人。几人反手扣住明诚,将他压在车盖前,给他带了手铐。

    丁默邨的手下凑近他,伸手拍他的脸颊,又朝着吐了口唾沫。明诚斜睨他,眼中藏着满腔的不屑,忽而笑起来,盯着对方一字一句说:“穷人捡个狗头金,走一步拎三步。”

    那人面色一白,对着明诚就是一脚。明诚被抓着不能动弹,吃痛的咬着唇。胃里泛酸,意识渐渐涣散。

    明诚被抓的时候,明楼刚吃完早饭,心没来由的震了下,险些连碗都拿不准。很多念头飞速的充斥进脑海,不过一瞬间,电话铃就搅乱了他的胡思乱想。

    然而下一秒,他便觉得话堵在胸口,沉沉的逼近着心脏。熊骏仍不停的将经过告知明楼,隔着听筒,对方的声音都失了真,颤颤巍巍的问,“用的什么理由?”

    “说是有共党嫌疑,准备严加拷问。”

    沉默,明楼紧握着听筒。在有限的时间里,熊骏听到对方一声冷哼。

    “放屁!我的人他也敢动!”

    “现在人被我暂时扣下。”

    “给我扣着,等我去。”明楼搁下电话,回身提到了盆栽。心上掠过千头万绪,阿诚的身影映到脑海里,从十岁到二十七岁,明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呼吸里都是急切。他努力冷静,但血液里的一根线拉扯着他,一路将他带去明诚身边。

    他甚至顾不上仪态,一路冲到警政处。大门虚掩着,整个格局都显得压抑。熊骏抽着烟,双手撑着桌子,面色难看。

    明楼突兀的冷静下来,他环顾四周,最后问出来,“阿诚呢?”

    熊骏揿灭了烟,满怀愧疚的拍着明楼的肩膀,“明大哥,丁默邨派了几批人直接来抢,我没办法。”

    屋里一盏昏黄的灯光,这幢楼老旧了。灯晃的吱呀响,在黯淡的光里,明楼的下半张脸颤动着,嘴里像含着滚烫的火焰,隐忍的逼出一句话,“给我带上兵,去抢回来。”

    章十四长沟流月去无声

    这间阴暗潮湿的牢房关押过许多人,共党、间谍、无辜的人,如今刑具上沾着的血里混进了明诚的汗水。

    双手被拷在两侧,身上皮开肉绽,火辣辣的疼。冷水冲击着理智,明诚朝面前的人啐了一口,他勾着嘴角,眼神凌厉,紧紧盯着施邢者,像一柄利剑生生吓怕对方。

    对方往后退了几步,一甩鞭子抽身离开。明诚获得了片刻歇息。在发霉的空气里,他的头脑清晰,不断分析着被抓的缘由,所有的起因都源自于那场谈话。

    两天前,他在半路被丁默邨截住。明楼不好拒绝,只给了明诚一个万事小心的眼神。

    他们在二楼的办公室谈话,丁默邨很少来办公,建造这间屋子时未曾上心。隔了一层楼,都能听见牢房里的惨叫声。

    丁默邨开门见山,他抽着一支烟,隔着烟雾问明诚:“有一批货后天抵沪,吴淞口。”

    明诚用手指压了下鼻子,屋子不通风,缭绕的雾气藏了辛辣的味道,“丁先生,我不管港口,你的货不用同我报备。”

    “我在中储银行给你开了一个户头。”丁默邨深吸一口烟,咳嗽了几声。

    明诚笑着晃头,“我不过是个小人物,当不得丁先生厚爱。”

    “这批货尤为重要,阿诚先生要是觉得不够,我可以再加个保险箱,你提多少都行。”丁默邨拇指摩挲着食指,打着圆圈。

    “丁先生,”明诚顿了顿,“既然货物重要,更不是明诚力所能及的事了。我上头还有明长官,心有余而力不足。”

    明诚已经起身了,他靠门很近,仿佛随时都要走。

    丁默邨摁灭了烟,白雾还有迷乱,空气里的颗粒浮动。他眯着眼睛笑起来,嘴里含混的说了一句,无妨。接着,他站起来送明诚,亲自替他开门,临走前塞给他一包烟,又咳嗽了几声,轻飘飘的说了谢谢。

    如今想来,这就是预兆。肩膀处的痛觉刺激着明诚的感官,他试图伸展手指,很疼,锥心的疼,历经了一场死亡,好歹活过来了。

    丁默邨是决心要除掉他,对方甚至都没有拷问自己,只是无止境的折磨。明诚猜,丁默邨没有猜透他的身份,他还存了拉拢的心思,否则该一枪崩了他。

    独自一人的牢房里,小小的天窗洒了一束光,时间被拖长了,越来越细,看上去是一道熟悉的剪影。明诚脑子里胡思乱想,想的天花乱坠,画面都是不清晰的,忽而的有件事撞进来,他就顺着回忆。

    莫斯科大雪封城。明楼整个人埋在围巾里,他带着一顶小圆帽,在雪中快步跑着,手揣在口袋里,摸到了几张旧票子,一堆硬币,一封信——明楼寄来的。明诚还没来得拆开,就被张荩的密令赶着走。

    他们约好在阿尔巴特的一家花店见面,完成交接工作。事实上,这家花店的上方就是间小餐馆——蓝衣社执行任务的地方。明诚扮演餐馆服务生,趁机接近毒蛇。张荩则在楼顶,射杀与毒蛇见面的人。现在是七点十一分,明诚迟到了,毫无意外的被张荩训了一顿。

    因为这十一分钟,他们对任务作出了调整。明诚负责楼顶,张荩接近毒蛇。这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但等待是最让人心慌的。楼顶的视野开阔,张荩将一切都准备好了。楼下的动静细微,明诚冷的不想思考,拢着手。

    口袋里的信开始呼唤他,明诚把信拿出来,沾了些许雪花,很快化成水珠。他快速的拆开,焦急的怕晚一分钟就失去了勇气。

    借着整条街的灯光,他看清了每个字。信里带着一种克制,他从每个字后面望见明楼,熟悉的眉眼,安心的温暖。他用手指摩挲,隔着纸也有温度。一个字一个字的默念,最后将信叠好放回信封里。

    明诚对着街道发呆,晚上的阿尔巴特让他想起巴黎。有时候,他会和明楼漫步回家,一路的灯,各种颜色,汇成灿烂的星光,他们踩着星光回去。后来他想,不是灯汇成了星光,是明楼在身边,他就是星光。

    就在他怔愣的瞬间,有人从花店里奔出来,跌跌撞撞摔在雪地里。明诚举起了枪,人已经站起来了,灰西装,白帽子,是他要杀的人。这回开枪,他没有犹豫,子弹破空而过,激起雪花浓重的飞舞。

    明诚的枪法很好,对方倒地,鲜血流出来,在白雪上开出绚烂的花朵。配着一幕幕的灯光,舞台剧落幕时的谢场。有另一个身影跑出来,他环顾四周,明诚立刻蹲下去。片刻后,明诚意识到不对劲,他露出一双眼睛,那人已经走了,只留了孤独的背影。

    背影似曾相识,熟悉入骨。最终明诚还是收回眼神,他对着那封信哭了,哭的像个傻瓜。雪花铺天盖地,钻到他的脖颈里,冷冷的。

    明诚是被痛醒的,睁眼的瞬间,暖而亮的灯光映在眼睛里,他还以为自己身处巴黎。明楼的声音太熟悉,他握住了自己的手。

    “阿诚。”明楼叫他的名字,担忧却欣慰。

    明诚出不了声,明楼摸他的额发,亲吻他的额头。饱含安慰的动作,明诚感受到了明楼的恐惧,努力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在牢里的每一刻,他都觉得安心,在世上的一个地方,总有人牵挂着他。

    明楼柔声哄他,见他入睡,关了灯带上了门。

    他的阿诚终于回来了,明楼松一口气,电话铃响了起来,他整了整袖子,将撸起的一截放下来,拿起听筒。

    丁默邨气急败坏,“明诚是重要怀疑对象,你这是滥用职权。”

    “丁先生,明诚是我的秘书,是我明家人。你怀疑他,就是怀疑我。”

    “明楼,我警告你,证据确凿,你今日可以把他强行带回去,明日他就只剩一副枯骨了。”

    明楼紧握话筒,噙了一抹冷笑,“我平生最不喜有人威胁我。丁先生,阿诚的出狱单是冈村先生开的,你大可以找他理论。你所谓的证据,不过是一堆信函,漏洞百出,你想快刀斩乱麻,也要问问我同不同意。”

    明楼啪的挂了电话,扯了扯领带。他坐在黑暗里,屋里静的可怕,心跳的声音都能听见。冈村因着许贺的事欠他一分人情,自然会保阿诚。他们暂时安全了,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算算日子,李士群死在路上的事也该传过来了。76号即将分崩瓦解,明楼开了一盏灯,写了两封信,一封寄往延安,一封寄去重庆。

    可事急从权,丁默邨大张旗鼓带人在办公室门口拦下了明楼。剑拔弩张,明楼毫不惧色,只淡淡看向丁默邨道:“丁先生,这里是办公的地方,不是您家。”丁默邨掏了支烟,斜睨着他,道:“我有件事想请教明先生。”

    秘书处的人都围在里头,满场的眼睛盯着他们两个。明楼将手头的报表夹在胳膊间,凝神道:“既然有事就不要摆架势了,我还有事,不如丁先生下次挑个好日子,到时候明某定好好回答您。”他抿着嘴一声不吭的走过两个人,丁默邨突然冷笑起来,阴凉凉道:“怎么不见明秘书?”明楼抢白道:“丁先生心中自有结论,我们的还有一笔账该好好算。”他无意的瞥一眼手表,时间逼促,和周佛海约了三点,还有几分钟了。静思片刻,明楼反而放松着,慢慢道:“丁先生,说下您想请教的事吧。”

    丁默邨摸不准他的想法,狡兔三窟,叫人捉摸不定,便只好道:“明先生挑个地方吧,如您所说,这是办公的地方。”明楼冷淡的环顾四周,“无妨,我看大家也不会介意。”丁默邨口中哼哼,道:“明先生,你是知道的,这地方的三楼是犯人优待室。我不过请您的秘书阿诚进去坐坐,您倒好火急火燎把人带走了,可给我丢了个大面子。”明楼抱着胳膊探身向前,道:“丁先生好一句轻飘飘,我可没看出您的优待,我知道阿诚是我明家人,毫无搜查强行施行,丁先生是瞧不起我明某人。”

    明楼不等他再开口,扣准时间对着走廊另一头的周佛海喊道:“周先生,看来我们得改天了。”丁默邨愣了愣回过头去,周佛海推了推他的眼睛,掷地有声道:“做什么,76是给你们玩的吗?”他一步步走近,横眉瞧着丁默邨道:“有什么事日后再说,汪夫人下了帖,请明楼先生过府一叙。”

    丁默邨对上周佛海好一会儿,终于摁灭了那只烟,他朝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回头冷冷盯着明楼。片刻后,仍是无声的走了。

    一场闹剧,终究会落幕。

    而寄去重庆的信也有了回应。藏头末尾,给他们定了撤离方案。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上海难得下了场雪。隔着玻璃窗,屋外是银装素裹的世界。明诚在窗口上哈气,这是他十岁时最爱干的事,他伸了手指写字,明楼拆了信走过来,窗户上留着明楼两字,他抓过明诚的手,替他捂热指腹。

    “重庆来信了?”明诚笑眯眯的看他,抽了抽鼻子。他最近感冒了,声音哑哑的。

    明楼把信递给他,仍旧替他搓手,“过几日我们就走。”

    “想好理由了?”明诚反抓住他的手,在手掌心乱挠。

    “我们本来就要去南京赴约,但汪精卫病情加重,汪夫人自然没心思办舞会了。正巧是个时机,在南京转去重庆。”明楼任他玩,又补一句,“最近天冷,你可别这样干了。”

    “那我在你手心写字。”明诚在他手掌上比划,痒痒的,顺着肌肤延至脉络。“你猜我写了什么?”

    “我不猜。”明楼眼睛里藏着笑意。

    “为什么不猜?”

    “因为我想听你说。”

    “我很好。”明诚看着明楼的眼睛,那里面的安稳是他一生的期望。

    明诚捂着嘴笑起来,他朝外面看一眼,喃喃道:“准备走之前,张荩找了我一次。”明楼认真听他讲,问道:“有什么事吗?”明诚摇摇头道:“叙叙旧。他被调回重庆,突然就说到以前在伏龙芝的时候。张荩说我大变样了。”明楼道:“看来伏龙芝才是你的好时候。”明诚有意盯着他道:“张荩很清楚我们之间的事,他说真是想不到,可后来才想通,不管如何,我们都太幸运了。”明楼愣了愣,张开手臂环住明诚,他们的肌肤贴的很近,心跳声交织。明诚靠近他的耳际,轻轻的说了一句话。“世间诸事不如你意,我如你意。”然后他笑了,明楼也跟着笑。

    他想起很久前明台还在巴黎,高谈阔论的谈恋爱谈自由,他口中的爱情需要志同道合,需要各自都有舍弃,需要有同样的理想,没有任何契约便会默契,然后不离不弃。

    他们真是太幸运了,在凑巧的时间里生命早已将一切融合在一起。

    这是最好的事了,明楼想,爱人亦家人,都在身旁。

    民国三十三年,他们在雪中踏上了前往重庆的火车。

    明楼牵着明诚的手,他们只带了一只小箱子,明楼说,终有一天会回来的,上海是生他养他的地方,连着根,树叶也要归来。

    还有长长的一条路,明诚忽然想起伏龙芝的第一晚,他躺在小小的床上,翻来覆去。隔着窗闻到河水的香气,想到明楼给盆栽教完水后指尖的气息。最后他起身,从行李箱里翻出一张照片来,压在枕头下,渐渐睡去。

    火车驶出第一个站口,明楼躺在床上,借着灯光看明诚,他看的仔细认真,分毫不肯移开,明诚笑了出来,挑了眉斜瞅着他,“怎么了?”

    “我家阿诚真好看。”

    “谢谢。”明诚学着他的口气,没忍住又笑起来,想了会喃喃道:“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明楼握着他的手,“有你在哪里都是家。”

    车厢里的灯光昏黄的将人脸染成橘色,明诚的眼眸深邃,装着日月星辰、江河湖海、春夏秋冬,但明楼的眼睛更灿烂,里面只装了明诚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