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霍卫同人)[汉武/霍卫] 元狩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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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卫青的眼睛又亮了亮,比他方才听到烧羊肉还要亮。阿娴不解,何以霍去病过生日,卫青就不能去她家吃饭。卫青却已忍不住了,探头朝院里喊了一嗓子。

    "去病!"

    "啊,他不在,吃了午饭就出去玩了。"

    一听这话,卫青转身就走,走两步想起自己太失礼,又回首歉然一笑。阿娴忙还了一礼,抬头已见他轻轻松松的一跃上马,一人一马飞一样的消失在黄昏中。他这副心不在焉的匆忙样子,阿娴也不恼,少女眸中仍是满满的温柔笑意。

    阿娘常感叹,卫青是个难得的好人,他这么个半大孩子,能比那外甥大多少,就一个人拉扯着个孩子,真不容易。

    怎么个不容易?阿娴毕竟年轻,又依娘亲而居,娇憨惯了,只似懂非懂,她和这舅甥俩也算一起长大的玩伴,总觉得,这对舅甥凑在一起,真是好玩极了。

    卫青是多好的脾气,只每次见他那小外甥,十之八九是虎着脸。

    这人平日不多话,训外甥口才就好得很,滔滔不绝,样子也凶。

    那么个遇事不乱的人,见到外甥就沉不住气了。

    可每次训完了,舅甥俩就又好得象一个人一样。

    能又说又笑叽叽咕咕的说半晚的话,虽说,都是一般人听不懂的话

    卫青没用多大功夫就找到了霍去病,这小子正带着建章闾的一群小孩在河边玩打仗。夕阳西下,弹弓与木剑齐飞,清清小河化作楚河汉界,未来的勇士们分成两军,喊打喊杀,已都杀得泥球一样,其中一队指挥得当,明显占了上风,打得对手马上要溃不成军。指挥这队的小将军,一张脸是团团的圆,一般的满脸泥黑,偏自神色俨然,还摆出一副运筹帷幄的冷峻神气。那小摸样,他家舅舅一看就乐得差点从马上摔将下去。

    外甥的墙角,当然要留给自家舅舅拆。看他神气的,卫青揉揉笑到生疼的肚子,没出一点声音,仗着熟知地利,远远绕到另一侧,悄悄找到一两个被他家外甥欺负得快要哭鼻子的小泥球,耳语了几句。

    有靠山,硬是不一样!

    一瞬,胜负逆转。刚才还志得意满的小男孩们忽就中了奸计,一时左右不能相及,前后不能相救,全懵了,完全搞不清打击来自何方,只能哭丧着脸去找他家首领做主。

    霍去病亦是一呆,却只默了默,忽就灿然一笑,欢然道。

    "舅舅来了,去病认输!"

    卫青不防,只好讪笑了笑,摸摸鼻子出来了。

    最后一重夕阳下,少年笑着笑着,蓦的弯身把小男孩往大马上一拎,也不等他坐稳,自己便跳上马双腿一夹,风驰电掣般的就冲进风中。

    他骑得这样快,小家伙却不怕,一点不安分的挣扎着要在马背上站起来,卫青给他闹得没了脾气,一手控缰一手搂着他。霍去病如愿以偿的转了个身,仰着小脸往舅舅身上拱,蹭到卫青身上也都是泥,就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哦,剩下一颗,另一颗前几天掉了,卫青瞪了他一眼,正好瞪在那口漏风牙上,脸就想绷没绷住。

    舅甥俩骑着大马,吵吵闹闹,一路笑语飘入风中。

    "去病什么时候猜到我来了?"

    "一早。"

    "哈,真聪明!"

    "舅舅黑心!"

    "呃,那卖了去病吧,黑心舅舅换钱买羊头肉吃。"

    "卖多少钱?"

    "倒贴!"

    下了一夜雨,清晨的空气凉爽,阿娴要操持家务,起身特早,她一面打水,忍不住往卫家看了一眼,不出所料,一丝声音也没有,舅甥俩必又一早习武去了。

    有卫青这舅舅,霍去病四岁学剑,五岁挽弓,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这一日,是他的生日。卫青请假给他过生日的方法是,早一个时辰起身习武,练到正午,一边吃饭一边背兵书,下午跟卫青一起去铁匠店看新法铸造的汉剑,顺便再去马市转一圈,早就安排好了。

    整个上午,霍去病一直练的就是几个枯燥乏味的基础动作。

    站位:左肩对靶,左手持弓,两脚与肩同宽,身体微向前倾;

    搭箭扣弦:右手以食指、中指、无名指扣弦,右手扶箭;

    预拉:左臂下沉,肘内旋,左手虎口推弓,弓中央与视线平行;

    开弓:左肩推,右肩拉,向后拉满弦;

    脱弦:右肩加力同时,右手三指迅速张开。

    此刻正值金秋,是长安最好的季节,不少鲜衣怒马的贵公子也纷纷去南山行猎,运气好能遇到今上,说不定就是一场富贵。卫霍习武已选了很偏僻的地方,但今日似有天子出行,闻讯凑热闹的人太多,也陆续撞到几个。

    当今天子年轻好武,上行下效,只要还置得起一副弓箭,射箭也算长安男孩的必修之技。路过有几个自恃高贵的认识建章营的卫青,知道他从前不过是一介骑奴,带的外甥听说也是个私生子,又见霍去病练来练去就这么几个动作,便有鄙夷之意,大声嘲笑≈quot;世风日落,这等人也学骑射≈quot;云云的。

    卫青,一概充耳不闻。

    霍去病学他,亦目不斜视。

    不经不觉,日到中天,两人都是汗如雨下,霍去病更是几如水中捞起来一般,练了一上午,弓弦把他的脸都擦破了,卫青看在眼里,却连眼皮都不眨,没一丝的动容,只陪他一起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腰背笔直,身姿如松。

    阿娴来送午饭时,就看到他二人都站在火头似的大太阳下,小小的霍去病手上还拿着把大得出奇的弓。

    卫青见她来了,只微笑点头示谢,却丝毫没有让霍去病停下来吃饭的意思,他自己亦不动,霍去病更是全神贯注,那冷峻神气,可真不象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阿娴倒也习以为常,她曾亲眼见过,有一日,霍去病练到刚喝了一口绿豆汤就全吐了出来,就是这样,卫青也直如不见。

    在少女心目中,卫青笑起来特别温柔,眼睛明亮,说话声音也特别好听。卫青对他那没小几岁的外甥是真好,特别的上心,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可,每每修理起来也从不手软,要求严格得近乎严苛。他待这个人很特别,最好也最严。

    有时候,阿娴会偷偷羡慕他那个小外甥,她常给卫青洗衣服,还借着阿娘当幌子亲手裁了两件衣服相赠,她知道卫大哥的个子高肩又宽,很是值得依靠的样子,可也只有他那小外甥,能理直气壮的搂他舅舅的腰,趴在他舅舅背上,抱他舅舅的肩膀,而又不会被他舅舅嫌弃。阿娴隐隐觉得,卫青这个人,对所有人都很好,却只和他那小外甥一人是真正的亲近,就像阿娘说的,他们也算相依为命了。

    事实上,莫道阿娴不明白,卫青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如此?除了去病,他从前未曾这样要求过任何一人,之后也没有,连念头都不曾起过

    练武、背书、铁匠铺、马市、晚上再去河边看星星猫捉老鼠扑腾了一整天,月上半空,饶是霍去病正精力旺盛活泼好动,此刻也累得动不了了。

    卫青不理他,笑眯眯提着小家伙两只短胳臂拎到河边,搂在身前,舀着河水给他洗脸。天上星星亮晶晶,他家去病的眼睛也亮晶晶,少年看了,心情就特别好,忍不左手又在小胖脸捏一把,霍去病吃痛,一转脸,右边又给他的坏舅舅亲一口。

    这下霍去病怒了,老虎不发威,舅舅当我是病猫?小家伙翻个白眼,思考了一下,还是选择不抵抗,童音软糯,表情俨然,居然叹口气来了句。

    "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啥?!卫青大乐,平日和他唠叨,去病还真听懂了啊!他又瞧瞧小家伙,爬不动了?有舅舅!卫青一笑,轻轻松松一伸臂,就把小家伙稳稳扛到背上,下一刻,熟悉的胖脸蛋就糊到他颈边,那温热触感,不折不扣的耳鬓厮磨,两人都是精神一振,卫青便大步流星的沿着小河往家走。

    月光如水,夜色温柔,河边风中依稀传来些歌声,仿佛有人正唱着≈quot;狡童≈quot;,反反复复的吟唱着:

    彼狡童兮,不与我言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

    彼狡童兮,不与我食兮。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那曲致缠绵,远远传来不甚清晰,两人听不清也听不懂,只觉得好听。卫青扛着他家沉甸甸的外甥,此刻心情正好,也哼起小曲来。

    刚开始还正经,唱的是这几年,卫青一边读兵书一边哄小家伙睡觉,看到精彩处,就顺口当催眠曲吟唱的,什么"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怒而扰之",渐渐就变了味儿,成了啥"去病听吾计,乖乖入梦,留之,去病不听吾计,逾墙打架,去之"。

    霍去病是真累趴了,心道那≈quot;留去≈quot;不是这意思,可也倒在他背上完全不想动,只能听他那真正精力充沛的舅舅用很温柔的声音坏心肠的唱了一路,由≈quot;孙子兵法≈quot;唱到警告味道十足的≈quot;卫氏家法≈quot;。

    舅舅的声音很轻,里面满是浅浅的笑意,真好听,只有霍去病一个人能听见,舅舅的背又宽又暖,大大的手兜着他,稳稳当当,依稀还能听见舅舅的心跳,让霍去病特别安心,他搂着舅舅的脖子,听舅舅胡乱编排着他,觉得这么趴一辈子也是很好很好的。

    这种时候,小男孩本该很容易就幸福的昏昏欲睡。不知为什么,霍去病却睡不着。他总觉得,舅舅最近有点沉默,即使是今天高高兴兴和自己在一起庆生也一样,不经意的,眉头就是一皱。这日子他俩可都看得很重,这不独是霍去病的生日,亦算卫青的。

    前几年,卫家接二连三各种大喜大惊,没人顾得上霍去病这么一小家伙的生日,只有舅舅记得清楚,年年抱他到河边玩,给他讲故事,力所能及的弄点好吃的。卫青亦最喜欢一个人给他过生日,每每比霍去病自己还要兴高采烈,于是霍去病也吵着给舅舅过生日,日子不记得?不要紧,和去病同一日就好了,从那时,两人就总在一起庆生。

    霍去病总觉得,这和舅舅不久前和他说的马邑的故事有关。那天下很大的雨,建章闾在河边,路上全淹了,这种天气,卫青居然淌着过腰深的水回了家,全身都湿透了象落汤鸡一样。

    阿娴姐姐送来热汤,房东大娘也过来了,进来就抱怨舅舅,说这么深这么急的水,不小心被冲走了都没人知道,偏要赶回来,是不是担心去病在家没吃的?会着凉?有她们在,有啥好担心的,下次可千万别这样了。

    她们唠叨了半天,舅舅只是搂着他笑眯眯的不说话,等人都走了,卫青就在他耳边悄悄的说,下次舅舅从后墙翻进来,神不知鬼不觉,只有去病知道舅舅回家了。

    那一晚,喝过暖烘烘的姜汤,外面是淅沥哗啦的雨声,屋子里干燥又温暖,按说舅舅这种时候睡得最香,常会打起细细的呼噜。霍去病就抱着舅舅的胳臂,闭著眼睛等他打呼噜当催眠曲,等了半天,老也没声音,一睁眼,他就看见卫青的眼睛,又黑又亮。

    反正睡不着,卫青把他搂到怀里,手上胡噜着他,给他讲了个很长的打仗的故事。最后,卫青很认真的问他,若去病是故事里的将军,打不打?他答,打!于是卫青笑了,好像是那晚第一次真正的笑出来,搂着他左亲右亲的亲了好多次,很开心,还说,去病这么一点大,怎么就什么都懂呢?

    事实上,那年霍去病才八岁,还是个孩子,他还并不太懂这问题中打与不打的区别,他真正知道的是,若舅舅遇到这种事,他,必会打,所以去病要和舅舅一样,要和舅舅在一起,如此而已。

    一念至此,霍去病忽然就挣扎着要从他方才觉得万分舒适,打算趴一辈子也很快乐的背上跳下来。

    朗月清风好时光,卫青哼着小曲,扛着他家宝贝外甥,心里正各种满意,去病啊,除了认真习武读书,就是累趴的时候最可爱,一是不给他闯祸,二还是不给他闯祸。嗯,背上的小家伙软趴趴暖烘烘的,份量让人很踏实,看来又结实了,很好很不错,卫青心里美滋滋的,颇具成就感。

    幸福总是短暂的,卫青花了这么大功夫打算累趴他,让他乖一点,才美了没一会儿,小家伙又复活了,砰的就往地上蹦,这动作太猛,把卫青都吓一跳,忙把注意力又全放到小家伙身上。

    没等他动问,霍去病忽就一本正经的来了一句:"舅舅最喜欢去病?"卫青失笑,闹半天就这点小心思,他一边点头一边想,那是当然的,这还用问,真是白疼你了!

    霍去病还是不笑,黑黑亮亮的瞳仁看了他一阵,却偏偏摇头,很严肃的道:"我不要。"

    啥?!?卫青没说话,眼睛一眯,被他活活气死,一整天的好心情顿时荡然无存,差点一巴掌糊过去。忍住忍住,嗯,还是先把话套出来,他连我都不要了是打算去干啥?!

    不等他开口,霍去病却又道。

    "我不要做舅舅最喜欢的外甥,我要做和舅舅一样的人!"

    霍去病的声音有点急切,语气却很肯定,那神气,可真不象他这么大的孩子,卫青一愣,目光变得柔和又欣然,马邑消息传来,在他胸口堵了半个月的那口气,忽然完全消散了,象被烫熨过一样通透舒服。

    这一瞬,卫青很想把去病抱一抱,却没动手,只像看待一个大人一样含笑看着他,他忽然心满意足的觉得,他家去病,已经长大了啊。

    那一刻,他不是大将军,他亦不是骠骑将军,还都不知道未来的使命,只隐隐的明白,若有一日,大汉需得他们站出来,为这天下担待些什么,他和他,都愿意。

    这条路有许多未知,却并不让人畏惧,即使他走得再远,也无需担心,转头处,必有那一人。

    真好,从一开始,你就在我身边